兩個胖和尚對弈中談論着葉宇,遠在滁州城的葉宇自然是渾然不知。現今距離回京接受任職還有四個多月的漫長假期,葉宇決定好好地規劃一下。
葉宇三元及第的消息,潘之所與沈金川二人早已得知,因此特意派人送來道賀之禮。葉宇知道二人如今都做了籤判,不過沈金川在壽州,而潘之所卻是遠在福州。
葉宇本想乘着閒暇的時候去探望二人,畢竟二人公職在身沒有他隨意輕便。但是一想到了當初驛站的遇刺事件,葉宇便心有餘悸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不定這個時候,這幫歹人正等着自己出城,然後半路劫殺也未嘗可知。
一想到自己猶如要一隻綿羊,時刻的被隱藏在暗處的惡狼惦記着,葉宇就感到一陣惡寒與無奈。對待明處的敵人,葉宇還能沉着應對,但對於暗處的敵人,他真的有些無力。
只能以後小心爲上,葉宇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這些日子裡,葉宇在瞭解當下的布匹銷售情況後,與退休的劉遠山經過磋商,決定是時候將當年繪製的一些機器圖紙貢獻於朝廷。
如今江淮等地的民間布匹價位,已經與朝廷規矩價位持平!若是想使整個大宋上下布匹價位再次下調,已經不是葉宇一個人所能做到的。
因爲再下調價位,就會造成市場紊亂。自己的布匹在江淮周邊等地,以及蜀地都很暢銷。但是與沿海各州的商賈相比起來,仍舊是小巫見大巫。
若是這些商賈聯合起來,席捲起的商業風暴絕非是小打小鬧,恐怕到最後自己傾家蕩產不說,布價反而在風暴之後強烈反彈。
如此不但沒能惠及百姓,反而適得其反,豈不是個極不明智的選擇。
這些後果不是葉宇想要看到的,因此他覺得在這個趨於飽和的環境下,是到了利用朝廷重器,影響整個天下的時候了!
葉宇深知,或許自己抱着這些後世機器,將來能夠成爲富可敵國的商賈!但那又如何,是自己的初衷嗎?
成了一種壟斷之後,與當年的潘家又有何區別?一枝獨秀,永遠不會國富民強,需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況且一枝獨秀,容易夭折!這個道理,葉宇心裡很清楚。
當劉遠山笑着問葉宇,是否捨得這無價的圖紙時,葉宇卻是十分坦然的一笑,無外乎舍不捨得,沒有舍哪有得。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年,這種速度何時能達到目標?
錢財不過在乎聚散之間,掌天下之財,並不是自己佔據多少,而是自己擁有多少,影響多少……
所以洋洋灑灑寫了一份萬言奏章,闡述了其中自己的理念,並說明了自己多番試驗結果,最後由范成大這個滁州通判轉呈。因爲如今葉宇還是沒有官職的進士,並沒有權利上達天聽。
范成大對於葉宇的這份奏章很是重視,更是對葉宇如此的慷慨義舉讚賞有加。他不是庸碌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這其中的重要性。
於是派人連夜送往臨安京城,一刻也不曾有所耽擱!
大內皇宮的御書房內,趙昚一如往常的批閱着如山的奏章。當奏章批閱到了一半的時候,樑珂捧着一摞奏章躡着腳步走了進來:“陛下,這是樞密院與三司所呈上的奏章……”
“嗯,呈上來吧……”孝宗趙昚沒有擡頭,依舊蘸着硃砂批閱着案前奏章。
樑珂小心翼翼地將奏章放在面前,隨即吩咐侍候在旁的內侍太監準備香茶。樑珂伺候主子多年,對趙昚的日常習慣早已瞭然心中。
趙昚批閱完奏章之後,拍了拍額頭自語道:“終究不再年少,這纔剛批閱了一會,就覺得腰痠背痛……”
這時內侍太監送來了香茶,樑珂趕忙接了過來,親自送到了案頭,安慰道:“陛下年歲剛過不惑,豈能言老?老奴都已經是花甲六十,都不曾言老!”
“哈哈哈!你這樑老頭……”
趙昚不由得笑出了聲,但隨後卻頗爲感慨道:“三十多年了,在朕年幼之時,你就伺候在身旁,三十年恍然如夢不過彈指一揮間……”
神色茫然的趙昚怔怔的看着奏章,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隨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將回憶拋在了腦後,打開樑珂送來的新奏章。
但是當他打開第一份奏章開始,臉色就變得極爲一沉,隨即連續看了十幾份奏章,最後猛然拍着桌子憤怒道:“又是老調重彈,朕還沒死,立太子的事情,這幫朝臣倒是格外上心!”
“陛下,立太子可定民心、固社稷,朝臣們也是一番好意,並無疏遠陛下之意……”
“那你認爲,朕該立誰爲太子?”趙昚沒有再看奏章,而是轉過頭來問向樑珂。
樑珂聞聽此言頓時慌了神,剛忙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老奴有罪!”
宦官參政,一直被宋朝皇帝所忌諱,因此樑珂知道,自己這次失言了!
“哼!一番好意,不過是想早些站隊罷了!起來吧!”趙昚收回凌厲的目光,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之色。
“謝陛下!”
“不過愷兒與惇兒,都是朕的兒子,若要從中選一人立爲太子,對於另一人卻是有些不公平!爲人父母者,難啊!”
說完這些,趙昚微微的嘆了口氣:“將這些奏章拿走,朕不想看到這些!”
一聲令下,內侍小太監抱着奏章準備送出御書房焚燒。
卻不料途中掉落一本,樑珂見狀正要斥責小太監辦事不利索,卻被趙昚制止,指着那本掉落的奏章道:“將那份奏章呈上來!”
隨後趙昚接過奏章打開一看,吃驚地他,就沒有再將目光挪開過。孝宗趙昚看着手裡的萬言奏章,足足看了幾個時辰。
這份奏章,就是葉宇拖范成大轉呈的布價規劃策略。
一臉沉靜的趙昚,但眼中卻迸發着激動的深色。因爲這份奏章內容,只要能夠付諸實行,那麼大宋的布匹價格下調何止一倍!
而布匹價格下調,在不觸動朝廷根基的前提下,最終受惠的則是天下的廣大百姓。作爲一個帝王,尤其是有銳意進取的帝王,最能證明自己能力是,國富民強與開疆拓土。
勵志收復北地的孝宗,在登基不久的北伐失敗後,就再也提不起開疆拓土的興趣。而是把所有的重心,放在了休養生息的政策上。
如今葉宇呈上的這份奏章,對於孝宗而言,猶如一場及時雨落進了乾涸的心田。
“好一句‘此策天下施,百姓衣無憂!’……朕果然沒有看錯這個葉宇……”
趙昚放下奏章,竟不由的爽朗的大笑起來。此前陰霾不順的心情,此刻卻被一掃而盡:“呵呵!這剛有大臣彈劾此子,這小子竟然送給朕如此厚禮,真是一顆七竅玲瓏心!”
原來近日有不少大臣彈劾葉宇官商一體,對朝廷官制相悖!其實到了南宋這個商業極度發達的時代,商人爲官已經不是稀罕事。
商人以及商人之子,只要符合特定的要求,一樣可以參加科考入仕。這是唯一一個朝代對文人如此包容的宋朝,也算是文人的幸運。
因此按照道理來說,葉宇是完全符合制度考中的狀元。但是葉宇之所以成爲羣臣的彈劾對象,就是因爲還沒有哪一位商人考中狀元,而且還是三元及第!
這些年來商人考中進士,就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奇蹟。因此朝廷開設的這個缺口雖然很大,但是卻沒有人觸及到頂端。
因此朝廷額外開設的這個寬容缺口,不過只是滿足了商人入仕的一種渴望。由於沒有人觸及到頂端,所以也就不算是違背朝廷官制。
但是葉宇這個奇葩,猶如一匹黑馬橫穿了整個樹林,直接來了個三元及第。那這個問題就來了,狀元之才朝廷必定要委以重任。
更何況葉宇是三元及第,更是無可厚非。但是葉宇這個商人身份就是極其的敏感,若是委以重任就是有違官制。
若是葉宇成爲榜樣,形成一種風氣,到那時這些自恃清高、且根正苗紅的文士儒生,又將置於何地?
近日羣臣都在爭論着葉宇將來該擔任何職,大多數人都覺得該壓一壓!
可正如趙昚自言自語說的,大臣們剛談論葉宇的身份問題,葉宇的這份奏章就及時的趕到了,這真是不可謂不巧……
樑珂見趙昚十分欣賞葉宇,於是恭讚道:“看來陛下當日開設恩科取士,是有先見之明!此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趙昚不知可否的點了點頭,隨即神色鄭重道:“當日傳召此子入宮,你也在一旁見到了!”
“是!除了雙腿殘疾,無論才學還是相貌,皆是俊雅不俗!”
“那你覺得他,是嗎?”
聲音很是低沉,聽在樑珂的耳中卻是頗爲疑惑。
“陛下……”
縱使樑珂跟隨趙昚多年,也難以猜測出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問葉宇是人才,還是想問什麼?
“罷了!你去傳召諸位大臣,御書房議事!”趙昚緊繃的神情之後,難掩失落之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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