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暴君柔情

(第五十六章)

事情是這樣的——

那日桃林一別,孟寒非發現慕廣韻遲遲不歸,便去楚衣宮中尋他。尋他不到,卻收到一份“遺書”,並將兵符和帥印託付給他。當即便覺事有蹊蹺。

帶人趕到桃林墳冢前時,只見夙白墓旁被人鑿出一個一人大小的坑,裡面灑了些血,卻空空如也。孟寒非隱約猜到些什麼,便派人把當日去懸花國求藥歸來的那名士兵找來。

士兵卻早已離軍。

在周邊村鎮裡尋到那名士兵時,他說是公子特許他卸甲還鄉的。細問緣由,大出所料。原來這名士兵當日送藥回來後,當即累暈在地,大家也並未在意,只一心拿藥去救慕廣韻。後來慕廣韻醒了,大家都忘了這士兵還在昏迷。

三日後,士兵甦醒,找到慕廣韻,告知公子桀讓他帶回的話——此藥並非解藥,只可吊命一月,一月後,日出之時,七竅流血暴斃。若想得到解藥,速拿薄媚來換。

慕廣韻聽後,沒作反應。當夜卻賞賜三年餉銀,遣士兵歸鄉,並命令他不許走漏消息。

孟寒非掐指一算,士兵醒來那日,正是慕廣韻連夜送走薄媚的當天。那便奇怪了,爲何在知道了薄媚是換取解藥的唯一辦法後,還要將她送走?並且連夜送走?何以枉顧自己的性命?以慕廣韻的深思熟慮,難道另有打算?

眼下一月之期到了,他卻不見蹤影。該不會……真的斃命?

難道他早有求死之心?一月以來向軒丘向樂邑所言,言其命不久矣,還有留給他的那封“遺書”,難道不是計謀,都是……真話?

爲什麼?這不符合他的個性。尚有宏圖偉志在心,何以草率認命?

孟寒非是個耐得住性子之人,雖心知事態不妙,但還是壓下了風頭,坐鎮楚衣宮,靜候多日。總覺得慕廣韻不會就這樣死去。但也開始着手安排善後事宜。

過了兩日,慕廣韻回來了。身披血衣,孤身一人。一回來,便命孟寒非召集千騎兵馬,向懸花國進發。順便帶上近年籌集的萬兩黃金,以備不時之需。

孟寒非來不及問他遭遇何等經歷,只問他爲何舉兵進發懸花。他說,薄媚被公子桀劫走,生死未卜。

說這話時,他面色凝重。孟寒非第一次感覺到,他似乎是真的擔心起薄媚的安危了。

馬不停蹄趕往懸花,途中才問起慕廣韻近日遭遇。

原來他真是一心赴死了,所幸自刎即刻公子桀派人送來解藥。一個月前,甦醒那日,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劇毒未解,命不久矣。若以薄媚換取解藥,將她送入虎穴,只怕向樂邑不好交待。當夜送走薄媚,是怕她在眼前晃盪,自己意志不堅定,求生心勝過理智。

此後一個月裡,備受“斷魂”煎熬。每每午夜夢迴,魂牽夢縈的除了年少往事、雲和山時光,還有一幅可怕的畫面——當日與姬夫人兵戎相見,破釜沉舟,自己身負重傷,本沒想着生還。垂死之際,薄媚卻出現在身前,替自己擋箭。她爲他擋箭,他手中的長劍卻刺入她的胸膛。那是她那日唯一受的傷,拜自己所賜。她面對着他。那時她眼中的絕望與悲傷,還有兩行洶涌的血淚,令他永生難忘。

縱是如此,她轉過身,依然決絕地說:“有我在,誰都別想動他。”

彼時他心中是有所震動的,看着薄媚筆直的背影,辨不清是何種情緒。沉睡之前方纔明白,那是悲哀,無底的悲哀。她是個癡傻之徒,今生何必招惹於她?

這一畫面,太容易刻骨銘心。四年來沉積心底,不敢想起。可是自從身中“斷魂”之毒後,思緒便再不受他控制。不由得想起,一遍遍想起,一幕幕想起。夢裡重演,驚心動魄,觸目驚心。彷彿比當日親眼看到的親身感受到的更加真實。

夢裡他想,爲什麼你的眼中流出鮮血,就好像當日我夢中所見的阿苦……

每每被這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驚醒,他一遍遍痛斥自己想入非非。

這是什麼?愧疚嗎?感動嗎?

總之,四年前承她救過一命,這一次,寧死也不能再承她恩情。故而不能以她換藥。非但如此,還要儘早了斷,免得局勢變得麻煩。不如回到最初,兩個陣營,或無恩無怨或兩相對立,生生死死,都是乾乾淨淨。

尤其那日,簽署離書時,她一番話,更讓他刮目相看。明明秉性單純,目光卻不短淺。其實很多事情她應該都很明白吧,只是不願面對。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

明白也好。越是明白,他們之間越是對等,對等爲敵,總好過欺瞞利用。他每每苦笑,笑自己不齒。明明平生最討厭利用女人獲取利益,最恨父親利用完孃的身份、待到鸞洛亡國後就對她冷落不顧,自己終於,還是步上了他的後塵。尤其不想與薄姓人扯上關係。何以到了今天這步?

連日來被薄媚擾得心煩意亂,更加覺得對不住黃泉故人。“斷魂”之苦不如一死。

所以認命。然而他畢竟是慕廣韻,精明自私的慕廣韻,死,也不能白死。自己的死,也要充分利用起來。故而命人上報樂邑,說自己將死,不願耽誤公主青春,以情動人,爲蒼慕掙點名聲。

又然而,他畢竟是奸滑狡詐的慕廣韻,百般算計。這場自刎,也有三分是做戲。公子桀與他有段淵源,幼時打過交道,他心知公子桀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雖不知他此生行事詭異是有何陰謀目的,但料定他做任何事都會押一個出其不意。想來自己的死對他沒什麼利益可言,故而他既然擁有讓他不死的能力,八成就不會讓他死去。

這也是孤注一擲。所幸賭贏了。他活了,躺在爲自己挖好的墳墓中。送藥之人說,薄媚在公子桀手裡,你來不來?

他來了。

萬金贖了風欒,又走了。

離開桀的陵墓時,孟寒非問他:“何以不救出薄媚?正好能向樂邑邀功。”

慕廣韻只道,自然有人會救她。

誰?

“一個故人。”慕廣韻道,“若是順利,那人會直接送她回樂邑。”說的毫不在意,轉頭卻派人去追回已經在回國路上的雍門軒,言說替她攬了一樁美差。

孟寒非問他,你這樣做可是爲保萬無一失?慕廣韻道,只是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同樣的話說了兩遍,再隨意的語氣也不是真的隨意了。

不過若真能再無瓜葛,也好。

……

進入流火國都,薄媚方纔想起來問:“流火國年前換了新君是吧?現在是雍門襄?”

雍門軒驕傲道:“是啊,我的七哥。”

“聽說他是個暴君?”

“……”雍門軒臉色明顯一沉,“聽說你爹是個昏君?”

“你……”薄媚語塞,“你看你,我只是實事求是而已,大家都這樣說嘛,你幹嘛這樣反擊?”

“我也是實事求是。不信你問大家。”

“好吧好吧,都是風口浪尖上的人嘛,難免有點不切實際的流言蜚語。”薄媚寬宏大量擺手道,頓一頓,“不過,你真的覺得我父皇是昏君?”

“這……”她問得這麼坦率,雍門軒一時都有點不好意思承認了。

“怎麼個昏庸法?說來聽聽——”

“這……”

“沒事你說,我不治你的罪。”

“呦呵,公主殿下,怎麼說這也是在我流火國的地盤上,你還敢治我的罪?”

“你看你,簡直無禮。”薄媚搖頭道,“不過看在這是在你的地盤的份上,我就不治你無禮之罪了。”

“好,很好。”雍門軒拱手道,“多謝公主不殺之恩。”

“不謝。免禮。”

到了流火王宮,剛一進門就有守門令神色慌張在雍門軒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薄媚看到她臉色難看得像吞了蒼蠅。問她,她只說“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薄媚還當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結果是國君率衆等在大殿階前,手執皮鞭,怒氣衝衝。一見雍門軒出現,就呵斥她下馬領罪。

“雍門軒,你私盜兵符,忤逆軍令,該當何罪?!”聲如洪鐘,響徹心扉。薄媚坐在馬上,覺得身下馬兒也被嚇得抖了三抖,扶了扶目望見去看,那君王一身紫袞,身高八尺,魁梧非常,面色黝黑。遠處看不清五官面貌,只覺他霸氣外露,不怒自威。脣上兩撇硬朗鬍鬚,增添不少英武氣魄。約莫而立年歲。

……看面相就不是個好惹的。不暴戾纔怪。

雍門軒早已斂了平日張狂,灰溜溜滾下馬背,灰溜溜跪在雍門襄腳下,心虛地瞥一眼頭上,立即低頭認錯:“君上,雍門軒擅做決定,沒知會您一聲就帶兵出征,確實有罪。”

“哦?你還知罪?”雍門襄揮鞭,“啪”的一聲,雍門軒肩上衣物綻開一道深痕,皮肉暴露在外。他下手極重,毫不留情。雍門軒不吭不響。

“啪”又一鞭落下,雍門軒的鱗甲裲襠被抽斷肩帶,自身上脫落,只剩下紅色棉袍,接下來的每一鞭,都實打實抽在了皮肉上。薄媚看得心驚肉跳,心裡盤算對於這麼個暴君要是亮出自己的身份勸他手下留情會不會被當場連坐?

雍門軒咬緊牙關,哼也不哼。

早在軒丘,薄媚就聽聞過雍門襄的大名。年前流火老國君病逝,王城三位公子、各封邑八位公子、流亡他國兩位王叔,總共十三個,紛紛回來爭奪君位。

這是一場惡鬥。但也沒持續多久。因爲他們之中有一個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老七——雍門襄。雍門襄素掌兵權,本就留守京中,第一個坐擁王城,在朝中黨同伐異,很快就將自己手下的勇猛之將扶植爲執政朝臣。同時,君夫人昌雲淩氏膝下無子,選來選去最終選擇了支持雍門襄。守住城門,接下來就好辦了,來一個扣一個,扣一個殺一個,帶來的各部人馬逐一殲滅。

半年血雨腥風,最終除了一母同胞的幾個兄弟終生軟禁外,其餘的全部誅殺,不留活口。聽聞那帶了常棣國援軍前來奪位的王叔雍門騫,被雍門襄下令當街車裂,五馬分屍。最後由他親手斬下頭顱,並常棣軍士的百餘人頭,命殘兵帶回去給常棣國君看,以示國威。

……如果這都不叫暴君,那啥叫暴君?

“七哥!”這邊薄媚還在沉思,那邊雍門軒已接住皮鞭,顫抖着開口,“七哥,我是有錯,但這樣做……是爲挽回流火國的威信啊!”

“我流火兵力天下第一,便是一舉攻下整個於役也不在話下,要你在中間做什麼好人?”

“人不可言而無信,泱泱大國更加不可!我們與蒼慕簽訂盟約在先,承諾了借兵給他們,兩國平分於役,怎可以在蒼慕腹背受敵之時臨時倒戈,背信棄義?七哥,這樣做,是要被天下人唾棄的!”

“唾棄?這天下戰亂,何時有道義可言了?你無非是爲你那心心念唸的慕郎着想,可瞧瞧他的計謀,哪裡比我乾淨磊落?彼此彼此,我只謀我國利益,爲何不可?一紙盟約,能奈我何?若不是你鬧這一出,於役國土已盡歸我所有,蒼慕現在恐怕也是元氣大傷!”

“七哥,爲這點小利傷了與蒼慕的和氣,不值得啊!你忘了麼,我們三……”說到此處,好像顧慮有外人在場,又把話吞了回去,轉頭看一眼薄媚,又道,“七哥,反正事已至此,丟了一點土地維護了國家名譽,反正我不後悔!要罰你下來罰我好了,眼下家醜就別外揚了。你看,我給你帶了個貴客回來——”

雍門襄這才挑眼看來,看到薄媚後愣了一愣,隨即又厲聲斥雍門軒道:“雕蟲小技!你以爲送個美人給我就能免受責罰了麼?休想!”

薄媚:“……”

雍門軒:“七哥你快別大不敬!仔細瞧瞧,這可是堂堂歲黓公主啊!”

雍門襄:“……”看着薄媚愕然半天,又痛斥雍門軒道:“混賬東西!你怎麼把這瘟神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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