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當時梅先生的描述,有理由懷疑,但僅僅是懷疑,小梅先生的身世可能與爆炸案有關,雖然沒能找到死者的任何資料,我們猜測,小梅先生的生父極有可能是那場爆炸的倖存者,甚至……”張少卿微微停頓片刻,道:“甚至有可能是他引發了那次爆炸……”
梅少衝面無表情,坐在他身側的顧小石卻注意到,他的雙拳緊握着,很緊很用力,關節已有些發白。
顧小石輕輕拍了拍梅少衝的肩膀,對他點了點頭,梅少衝漸漸鬆開拳頭,顧小石暗自嘆了口氣,問道:“那麼,你剛纔提到的第三件事情,就是茶几上的這一份資料?”
“是的,乍一看來,這只是一件很尋常的毒品案,涉案人員吸毒販毒,再無其它犯罪記錄,在相關案件中並不稀奇。犯罪人黃某某,南方某市人,長期吸食毒品,毒癮深重,並有間歇性精神病,兩年前在一次販毒過程中被當地警方捕獲,現被關押在該市的戒毒所,實施強制性戒毒措施和精神病治療,待日後另行判決。”張少卿道:“據最新彙報結果,在被關押期間,他的毒癮得到了有效控制,身體卻十分虛弱,通俗點說,就是估計活不了多久,可問題是,他的間歇性精神病卻沒有太大進展,仍是不時發作。”
“兩位可能會問,這件事跟魔族和獵魔人有什麼關聯?”張少卿解釋道:“在數次審訊中,當地公安機關查到,黃某某並非本地人氏,而是外來務工人員,他本來也不姓黃,而是姓林,祖上一直居於舊時金陵,直到抗戰時期,全家遷徙至川省,躲避戰禍。”
“說到這個林家,事情才露出冰山一角,林家居然是獵魔世家,但根基太淺,實力不強,如果稱姬家、姜家和東方家爲‘神州三大傳承世家’,在國內位居一線,那麼這林家最多隻能算作三線。黃某某,或者稱作林某某,祖上曾是獵魔人,在神州獵魔界有些名氣,到了他爺爺那一代,按照西方評定,或能算作一位B級獵魔人,到了第二代,卻只能算作C級,再到林某某這一代,血脈更加稀薄,甚至連獵魔人都算不上。”張少卿道:“林家在川省站穩腳跟,繼而經商,也算當地豪門,手握大量資產,只有極少人知道他們其實是獵魔世家,而正是這樣的一個三線獵魔世家,卻有線索表明,他們曾接到過赫爾墨斯的邀請……”
“啥?”顧小石吃驚地看着張少卿,道:“不會吧?赫爾墨斯的邀請?找他們做什麼?”
“我們找到這條線索時也十分震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三線獵魔世家,居然會接到赫爾墨斯的邀請,這豈非令人費解。”張少卿又道:“後來我們查到,與西方不同,赫爾墨斯初到東方,不爲世人所知,挑選對象的方式也不清楚,只知道當時,除了一線的那三家之外,不少二、三線世家也曾接到邀請,不過,很少有人響應,更別說出席了,大多數世家都對此不屑一顧。”
“真是太詭異了,”顧小石道:“這是演的哪一齣啊?”
“接到邀請,又同意前去赴約的家族究竟有哪些?他們經歷了什麼?結果如何?根本沒人知道,事後無人提及半分,更無法查到任何線索。”張少卿道。
“那跟這個林家有什麼關係?”顧小石追問道。
“赫爾墨斯就像曇花一現,事後完完全全銷聲匿跡,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張少卿道:“當時我們雖然重視,但受條件限制,沒能查到什麼,事後也沒有任何與衆不同的反響,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一直到一個多月前,小梅先生來電,我們又開始調查,經過大範圍地搜尋,這個林某某的事情才浮出水面。原本這類毒品案件我們並不關注,只是無意間提到了林家,幸好我們沒有錯過這條線索,繼而朝着林家查下去,卻得到了驚人的發現。”張少卿道:“林家全員失蹤,當時登記的人口,包括林某某的爺爺奶奶,林某某的父母和叔父叔母,以及他和他叔父的一對兒女,兩老四成年三青年,一共九人,全部無故失蹤。調查發現,接到失蹤報案的時間竟然是在赫爾墨斯事件之後不久,也就是說,林家全體失蹤是緊接着赫爾墨斯事件的,相差在一到兩週之內。經過深入調查,才發現赫爾墨斯事件之前,林家曾有大規模的資金流動,一系列的變賣套現,集聚了大量現金,只能查到這筆鉅款被轉向境外,至今下落不明。”
“當地公安接到報案,立刻展開偵查,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一家九口,就那麼平白無故地消失了。經過反覆現場勘查,沒有打鬥痕跡,沒有血跡,基本排除滅門仇殺,剩下的可能就是集體逃離。按說林家沒有前科,就算移民國外,也可以通過正當途徑,完全沒必要如此,林家成員任意一人,沒有出境記錄,機場、海關都沒有發現,若說偷渡出國,那是有可能的,可是他們沒有這樣做的動機,留下家族的產業不顧,全部消失,這種事顯然太離譜了。”
“林家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當地公安找不到線索,只能按照失蹤案件處理,失蹤的又都是成年人口,更沒有接到相關的綁票勒索報案,只能定性爲主動消失;事發之前,林家的絕大部分資產已經變賣套現,手續合法合規,更沒有牽扯到國有資產流失和貪污受賄,沒有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故此算不上大案特案,隨着時間推移,這宗案子就如石沉大海,再也無人問津。”張少卿娓娓道來。
“張將軍,你是說,林家的錢用在赫爾墨斯那裡了?”顧小石驚訝問道:“我們都知道,赫爾墨斯是販賣重大消息的,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是說,赫爾墨斯的消息最終被林家得到了?”
“你可以這樣理解,而事實上,我們也正是這樣懷疑的,”張少卿道:“只是沒有任何證據而已。”
“你們調查過那些接受赫爾墨斯邀請的家族了嗎?”顧小石追問道:“他們怎麼說?”
“我們並不清楚收到邀請的家族有哪些,偶有一兩條線索,上門問詢,人家也矢口否認。”張少卿道。
“那你們是怎麼知道林家曾收到邀請的呢?”顧小石問道。
“我們並不知道,是他告訴我們的。”張少卿指着照片上的林某某,道。
“他?”顧小石緊盯着照片,道:“怎麼回事?”
“很簡單,請兩位看一段視頻,”張少卿道:“就什麼都清楚了。”
言罷,張少卿起身,從張正陽的輪椅背後取出一臺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視頻文件,道:“請看。”
這是一段審訊視頻,林某某被手銬鎖住,坐在審訊桌前,視頻裡並沒有交代由誰負責審訊,只能看到林某某的身影。林某某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坐立不安,一系列對話之後,突然……
林某某站起身來,時而手舞足蹈,時而驚慌錯亂,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當問詢人員提到林家的時候,林某某突然不說話了,貌似驚恐萬分,身子不住地顫抖,想離開桌前,使勁掙扎,被手銬鎖住的雙手因用力過度而出現血痕,林某某繼而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大叫,兩名工作人員上前拼命按住他,卻被他掙脫,腦袋不停撞擊桌面,又伸手捂住,拉扯着自己的頭髮,擠壓着自己的頭部,偶爾擡頭,一張臉已經變形,又有幾名工作人員衝了進來,其中一人手持針筒,迅速爲他注射了一針,或許是鎮定劑吧,稍過片刻,林某某停止躁動,仰躺在椅子上,漸漸昏睡過去,臨睡前從嘴裡斷斷續續吐出幾個音節,聽上去像是:“赫爾墨斯……”
“我們反覆聽過,審訊人員也證實,那幾個音節,發音與‘赫爾墨斯’基本相同。”張少卿道:“再根據調查結果,我們基本確定,林家曾經收到並參加了赫爾墨斯的邀請。”
“赫爾墨斯……林家……”顧小石嘴裡反覆念道這兩個詞,像是在自言自語,道:“發生了什麼?”
“林某某的狀態很不穩定,如果不提及林家和赫爾墨斯,他的精神基本正常,可一旦提起,他就會立刻陷入瘋狂,”張少卿道:“看來的確發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赫爾墨斯事件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顧小石皺眉問道:“那時的林某某纔多大?”
“我們檢查過他的身體,也測過他的骨齡,和林家所在地申報的年齡基本相符,現在他不到四十,那麼二十多年,”張少卿道:“他應該是年滿十六不久。”
“十六歲啊,成年了。”顧小石喃喃道。
“算是成年了吧,至少有獨立思考能力了,對事物也有一定的認知,”張少卿問道:“顧先生想說什麼?”
“呵呵,我想說,十六歲的他,應該經歷了什麼事,而且感受異常深刻,纔會造成精神問題,”顧小石擡手摸住下巴,道:“多半是什麼讓他極害怕極恐懼的事,致使驚嚇過度,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