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漸深了,不過街上的人卻越來越多,特別是上環和中環一帶,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再過一個多小時便是凌晨零點,不少港島民衆,紛紛選擇出門,匯聚在一起,看着大屏幕上的倒計時,共同歡度新年。
梅少衝隨着人流,慢慢走着,沒有目的地,只是隨意走走,縱然天性冷清,他也只是個年輕人,在這佳節之際,一個人呆在屋內太過孤單,所以他選擇了出門,或許,他也想感受一下節日的氣氛。
梅少衝一身運動套裝,一雙運動鞋,沒有帶劍,這不是拍戲,背上一柄長劍,終歸不太妥當。他是前日來到港島的,只爲過來看看有沒有師父留下的訊息,可惜,仍舊一無所獲。奧古斯都學院放假之後,得東方老爺子召喚,梅少衝和東方小小一同返回滬上,在東方家盤桓數日,此行的目的,自是老爺子向他詢問那個未曾謀面的“記名弟子”——顧小石的劍術進度,如實稟報之後,老爺子甚喜,留他住了幾天,梅少衝正好向老爺子請教了些劍術上的問題,婉拒了共度新年的邀請,獨自來到港島。
位於港島的這處住所,是師父比較喜歡的。暑假之時,梅少衝來過一次,時隔半年,再度歸來,心中總是存了個念想,說不定師父突然返回,留下些什麼訊息給自己。事與願違,師父終是音訊全無,無奈,正值寒假,梅少衝孤身一人,只得暫時住了下來,待新年過後,尋個時間,再返回學院。
漫無目的地走着,於不知不覺中來到海邊,有海風吹拂,有浪濤拍岸,梅少衝擡眼一看,遠處對岸是雄偉的會展中心和金紫荊廣場,而站立之處,正是星光大道。
腳下的路面上,到處有明星們留下的印記,都是些耳熟能詳的名字,這個地方曾來過,那還是幾年前,和師父一同來的。
梅少衝睹物思人,心緒飛回到數年前的那一天,他記得,那天和今天一樣,也是臨近新年的時候,也是在這條星光大道上……
梅千重手扶欄杆,極目遠眺,似在思索着什麼,梅少衝站在一旁,不敢驚擾於他。良久,梅千重纔回過頭來,對梅少衝說道:“走吧,自你下山之後,難得出來逛逛,再過一會兒便是新年,對面熱鬧,師父帶你過去看看。”
梅少衝輕輕搖了搖頭,道:“師父不喜熱鬧,那便算了,徒兒跟師父在此處走走吧。”
梅千重凝視愛徒半晌,輕輕道:“你看你,跟隨師父學劍也就罷了,我這一身怪脾氣,你倒也學去不少。哎,獵魔人終歸也是人,都存活於這三丈紅塵之中,難免要與他人打交道,師父老了,獨活了大半輩子,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不少,千萬別似我這般,卓然一身,了無牽掛。”
“不,師父不老,有弟子在,師父也不是獨自一人。”梅少衝淡淡地說道。
“想我鬼谷門下,代代單傳,一師一徒,歷來如此。再過十年,待你真正成長起來之後,師父便會歸隱。”梅千重露出些許微笑,道:“劍,使多了,魔,殺多了,心,也就累了。屆時選個暖和寧靜的地方,做個普通尋常的居民,學學那些老大爺們,逗逗鳥,下下棋,喝喝茶,看看書,倒也自在,倘若你有了傳人或者子女,只要師父還在,先幫你養養,也未嘗不可,呵呵。”
記憶中的師父,很少笑,但今天卻笑了,梅少衝心頭一陣溫暖,自風雪夜中,救出自己,收爲傳人,又授以劍術,每每念及師父在漫天飛雪之中,扛着大包小包爬上山頭,年年如是,從不間斷,也從未錯過自己的生辰,那是居於藏區之時,小少衝最快樂的時刻,計算着師父歸來的日子,在寺門前翹首以盼,經過多少失望,復又被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所驚喜……
“師父,爲何不給弟子找個師孃呢?”梅少衝突然問道。
“哈哈哈。”梅千重縱聲大笑,引得周遭人羣矚目,卻絲毫不以爲意,道:“師父活了大半輩子,皆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好不逍遙快活。世間女子無數,卻又有幾人能甘心陪伴左右,終日裡擔驚受怕,魔族不滅,何以爲家?”
梅少衝思索着師父的話,卻又聽梅千重說道:“這些老掉牙的觀念,如今須得改改了,師父已無可能,不過你卻千萬別和我一樣,倘若日後你能遇到個真心對你的女子,願意與你風雨同舟,那你便娶了她吧,能有個家,終歸是好的。”
梅少衝沉默着,星光大道還是以前那般模樣,人,卻只剩下一個……
梅少衝是被一陣呼喊驚醒的,有個女子在不遠處叫道:“快,快些,先把東西放回酒店,我們再去看新年倒計時,我的姬小姐,你倒是快點啊。”
那是兩名年輕姑娘,小碎步奔跑着,每人手裡提着數個紙袋。港島向來是購物天堂,又逢聖誕、元旦,各種新款上市,商家的折扣力度頗大,實在是消費的好去處。那說話的女子,不是沿海這邊的口音,像是來自中原之地,這個時間,港島有很多內地遊客,本不稀奇,可偏偏就是那一個“姬”字,梅少衝聽得真切。
姬,是神州最古老的姓氏,十幾億人口之中,這個姓氏卻真不多,更何況,東方獵魔界就有個“姬”,那便是鼎鼎大名的中原姬家。
只是那麼一瞬間,梅少衝便不再繼續留意,姓姬的雖少,但不止一家,姬家乃獵魔世家,門規何其森嚴,豈能容忍家族子女,獨自夜遊港島。
那兩位女子去得甚快,轉眼便剩下背影,連面容都不曾看清,梅少衝低着頭,慢慢向前走去,差不多是時候返回住處了。
下一刻,梅少衝雙眉緊鎖,有兩道人影從自己身旁經過,步履極輕,踩在地面幾乎不曾發出聲響,這絕非普通人的腳步,那是?
兩道男性的背影,急速走着,發出一道細不可聞的說話聲:“快,跟緊了那個姓姬的。”
是魔族!直覺告訴梅少衝。魔族無法從外表上辨別,但那句話語和那不尋常的步伐,顯然十分可疑。
梅少衝跟了上去,悄悄地……
拐了個彎兒,經過梳士巴利道,目標已經停下腳步,那裡是著名的半島酒店。其中一個男子的手機響了,接通後,說了句:“明白!”然後掛斷電話,對身旁之人道:“老大讓我去把車開來,你在這裡等着,已經得手了。”
另一個沒有說話,點了點頭,幾米之外的梅少衝聽得一清二楚,不動聲色,靜靜地觀察着。
一會兒功夫,一名全身黑色着裝的男子,摟着一位戴墨鏡的女子,走出酒店大門。這種事在酒店常有,門口的侍應生沒有絲毫反應,但梅少衝卻看得仔細,那女子看似被摟着,實則是被架着的,雙腳虛浮,沒有擺動。
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開了過來,停在酒店門口,那名男子快步上前,打開車門,待黑衣人和女子上車之後,自己坐到副駕駛上,奔馳在街燈地照射下,駛了出去。
梅少衝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跟了上去。
奔馳轎車一路向西,沿着西九龍公路行駛,片刻之後,上了荃灣路,繼續向西,順着海邊的青山公路,向屯門方向駛去。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好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梅少衝遠遠跟着,擡頭一看,那是一處遊艇俱樂部。
先前兩名男子,一人在前,一人在後,不時東張西望,留意着四周,那黑衣人乾脆一把將墨鏡女子扛在身上,快步走向碼頭。
港島地處神州南端,氣候溫熱,但這個季節卻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並不適宜出海,大大小小的遊艇停靠在碼頭,舉目望去,白花花一片。
梅少衝跟在遠處,那夥人登上一輛遊艇,船艙中有燈光亮起,一人收起纜繩,看那模樣,似要出海。
梅少衝悄悄登上旁邊的遊艇,向目標看去,一人在船尾收拾,一人在前艙準備,黑衣男子和墨鏡女子應在船艙之中,看不見身形。事情已經明瞭,三個魔族,綁架了一名姓“姬”的女子,如果這個“姬”是中原那一家的話……
剎那間,梅少衝打定主意,無論兩個“姬”是否一家,單就這三名魔族,已然有足夠的理由出手。這一趟出門,身邊並未攜帶“念師劍”,倘若讓魔族駕船出海,於救人之事,大大不妙,要動手,便是現在。
兩船之間,不過三米間隙,梅少衝向後退了幾步,留出點空間,瞬時啓動,一腳蹬在船舷之上,足底發力,借勢向對面躍去,他這等以速度見長的獵魔人,又是衝刺跳躍,三米距離不在話下,下一秒,已跳至對方船上,船尾那魔族警覺,正待張口吆喝,卻見梅少衝就地一滾,人已到面前,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其餘三指彎曲,以手代劍,戳在對方的喉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