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館的大堂和後邊的廚竈只隔了一層布簾。
石井站在廚竈邊,一隻手抱着老闆出生不久的孩子,另一隻手拿着東洋刀擔在嬰兒的脖子上。老闆在一邊害怕地將湯盛在碗裡。他偷眼望了一眼石井,只見石井動了動刀,孩子的哭聲愈加淒厲了。老闆無奈着,顫抖着,接過石井手中的藥粉,倒進了湯裡。然後端着湯,穿過布簾,將湯上到一張桌子上——桌子上坐着三個巡捕,見湯上來,大家爭先恐後地喝,還邊喝邊誇讚湯的美味。
距離這個小飯館不足百米,便是江虹所在的聖嬰醫院。
此刻,她正躺在重病房裡,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地躺着。
護士剛剛爲她打過針,正悄悄地退出來。守在門口的巡捕一刻也不放鬆地盯着往來的人流。
這時,祝炳卿走了過來,低聲問道,“護士,我現在可以問她幾個問題嗎?”
護士看了一眼江虹,說道,“可以,但是別讓她太激動了,她的傷在內臟,激動的話容易使傷口裂開。”
祝炳卿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說着,他坐到了江虹牀邊,問道,“江醫生,您知道我是誰嗎?”
江虹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祝炳卿一眼,說,“您想問什麼就問吧。”
祝炳卿問道,“是什麼人要殺你?”
江虹道,“日本人。”
祝炳卿,“日本人爲什麼要殺你?”
江虹想了想才說,“我的診所曾經收治過幾個槍傷的病人,可能因此得罪了日本人。別的原因,我實在想不起來。”
祝炳卿看着江虹,笑了笑,“江醫生,沒那麼簡單吧,你的診所被襲擊當天你是還擊了的,你的槍是從哪裡來的?”
江虹道,“我特意準備了防身的。”
祝炳卿又笑了笑,“這個回答不能讓我信服。實話告訴你,日本人現在正在想辦法要引渡你,你的這些說辭希望法官也能相信。”
祝炳卿問了江虹點別的什麼,這才走出來。
他剛剛走到走廊,就發現門邊的三個巡捕全部都在睡覺,十分生氣。他走過去叫了他們幾聲,卻發現他們睡得跟死豬一樣,任憑他怎麼叫都沒有反應。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急忙大叫道,“快!來人,這裡有人昏過去了!”
一個醫生和護士衝過來,檢查了一下,醫生說道,“像是被麻醉了,生命特徵穩定,應該沒有危險。”
祝炳卿急忙問道,“現在這裡值班的人有多少?”
醫生道,“只有我們兩個人。”
祝炳卿想了想,“麻煩您來幫我一個忙。”
說着,他帶着護士進了江虹的病房,然後將她的吊瓶拿下來,又將江虹抱到一個輪椅上。
江虹疑惑地問,“祝探長,您這是……”
“別說那麼多了,沒時間解釋,快。”說着,護士將江虹正在點滴的藥瓶舉着,推着她快速走出病房,來到一個雜貨間門口。
他示意護士打開門,然後將江虹推進去,把吊瓶掛在旁邊的雜物堆上,這才說道,“江醫生,外面情況很危險,你在這裡待着,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
醫生忐忑地問,“那我們呢?”
“如果有什麼動靜,你們馬上躲起來。”說着,祝炳卿出去,將房門緊鎖。
大廳裡一個人也沒有,祝炳卿快步跑到護士站旁邊的電話處,拿起來就撥了號,“巡捕房嗎?我是祝炳卿,快點派人到聖嬰醫院來。我這兒情況緊急。”
祝炳卿放下了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觀察着大廳,想着對策。這時,一個拎着飯盒的男人,從醫院裡面出來,看樣子像是病人的家屬。祝炳卿急忙攔住他,“先生,我是巡捕房的探長,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男人一聽,慌亂地搖着頭,“我?我什麼都不會的。”
祝炳卿說道,“沒關係的,你就在我身邊站着就可以了。”
家屬勉爲其難地點點頭,“好吧。這個我可以的。”說着,祝炳卿把他手裡的飯盒拿過來,扔到了一邊。
這時,石井開着車,帶着一車的日本特務緩緩開過來。但是發現門口站着兩個人,石井就沒敢貿然下車,而是慢慢地從門口駛過,看看究竟是什麼人。
祝炳卿低聲對那男人說道,“別緊張,把手伸進懷裡面,好像在摸着槍一樣。”
男人照着做了,但他的腿一直在顫抖。
石井看到祝炳卿,又看了看他身邊的男人,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敗露,但不知道祝炳卿到底帶了多少人,因此也不敢貿然行動。
這時,巡捕的車趕到了,一羣巡捕蜂擁而下,石井只好無奈離開。
其實小泉之前找過祝炳卿,希望他將江虹轉交給自己,但是卻被祝炳卿不軟不硬地拒絕了,並且還說,江虹的案子已經轉交到了租界法院鬱國華法官那裡。小泉不甘心,又去找鬱國華,自然是碰了冷釘子,無奈之下,他這才決定實施這次行動。誰知,竟然又被祝炳卿擾亂了。
石井彙報完情況,低頭肅立。小泉一邊擦着槍,一邊說,“我低估了祝炳卿。本以爲他這樣的巡捕做洋奴做習慣了,沒想到他根本不怕我們。還真是不能忘了,他就是個支那人!”
石井恨恨道,“我們乾脆把他幹掉?”
小泉看了石井一眼,說道,“祝炳卿是一定不能殺的。就目前來看,如果祝炳卿沒了,租界裡就沒有他這麼有分量的人能夠控制住局面了,那樣的話,形勢就會更混亂。再說,他代表着法國政府在租界裡的管理權,我沒有權力向法國政府開戰。”
石井堅持道,“法國政府現在根本沒什麼實力來管理租界了。”
小泉說道,“話是這樣說,法國政府也明白,在亞洲是不可以和我們大日本作對的,但是,面子我們是要給足的。雖然法國現在沒有精力管理亞洲殖民地,但是,法國還有盟友呢,我們不能公開樹敵太多,給他們開戰的理由。”
石井道,“小泉前輩,我們要不要等等法院那邊的消息,只要法院判江虹有罪,我們不就可以合法地引渡江虹了嗎?支那人,總會有願意和我們合作的。”
小泉嘆口氣,“暫時也只能等一等了,祝炳卿已經警覺了,我們就是再組織武裝行動,也要過一陣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