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臉色忽然之間變得刷白,霍祺年心裡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安的。
他之前已經找人調查過了,胡慶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好像有呼吸道之類的疾病,眼看着她現在一激動就呼吸困難。
霍祺年還是決定微微收斂一下。
讓服務員倒了一杯水,他親自放在胡慶的面前,說道:“胡部長,我覺得身體是一個人革命的本錢。無論你對於這些知情還是不知情,今天我們話都是要說開的。你要是一開始就這麼激動的話,我怕後面更勁爆的東西你會承受不住。那到時候你要是有個什麼好歹,這個責任是誰來承擔?”
雖然這句話說的很現實,幾乎是已經篤定了自己會輸的一敗塗地,可是胡慶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
剛剛白紙黑字,那麼多頁,每一頁,每一條都記載着高健翔這麼些年來做的惡事。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這應該是他們這些人始終都信奉的一句話,可是現在,說不定馬上就要落到自己的頭上。
深呼吸了幾下,胡慶還是慢慢的坐回了椅子上。
最開始的時候,對於對方拿過來的那些材料,他還有些半信半疑。
就像是高健翔說的,哪個做生意的人,背後還沒有幾個仇家,說不定這次的事情只是那些人聯合起來使用的計謀,根本就都是一些小伎倆。
可是現在,所有被這個男人拿上來的證據,都一一指明瞭,這些並不是假象。
甚至每一份控訴書上都有人簽名,上面還帶着那些簽名人的指紋。
對於他資料有幾十頁厚,所以受害者早就已經超過了兩位數。
但是他——高健翔的姐夫,對此不僅一無所知,還有很有可能縱容了高健翔,幫他脫離了法律的制裁。
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胡慶就覺得整顆心都開始疼起來。
霍祺年見他不說話,也不強求,他拿過那些,一頁又一頁,慢慢地翻開,帶着一種緩慢感和儀式感。
“這些全部都是受害者家屬籤的名字,之所以這些全都成爲了機密,是因爲所有的這些家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苦衷,他們有把柄捏在高健翔的手上。所以就算心裡有再多的苦痛和怨恨,他們也不得不生生地憋回去了。可是真正的兇手,如今卻一直在逍遙法外,就算我不是一名充滿正義感的警察,又不是那些能幫忙衛道的聖人,但是我想爲包括我在內的一羣人討一個公道。”
這番話說出口的時候,霍祺年的語速一直都很慢,甚至從他的字裡行間,都可以聽出心裡的沉重感。
“這上面涉及了人口拐賣,色情交易,還有吸毒的。受害者其實遠遠不止這些,還有一部分人,被威脅了,不敢出聲。因爲害怕,因爲他們必須要保存自己的生命。還有一部分人,他們被害死了就真的只剩了一具屍體,因爲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所以很有可能被拋屍荒野。甚至於更多的人,都是家破人亡,求助無門。”
頓了一下,他捏緊了手中的紙張,那些觸感生生地磨在手心上,才讓霍祺年稍稍有了一些喘氣的空間。
“我也想告訴你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是關於我一個朋友的。她纔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父慈母孝,這就是他們家最和諧生活方式。本以爲可以這樣快樂平順地過一生,但是她的父親因爲涉嫌學生性侵,而且那個被性侵的學生跳樓了,他不僅承受了外界輿論的壓力,還面臨着警察的調查。在這樣的重重壓力和質疑之下,他也跳樓了。”
“但是這個女孩和她的母親一直不相信這件事情,他們堅持認爲父親是被冤枉的。所以她的母親就假裝委身於真正的真兇,企圖從這裡面找到對方犯罪的證據。在他們以爲自己快要成功的時候,被真正的殺人兇手發現了,母親如今生死未知。女孩兒也出了車禍,差一點結束了年輕的生命。這是我身邊我所瞭解的一家人,我相信和他們一樣的家庭還有很多。不知道胡部長在聽了這個故事之後,有什麼想法?”
胡慶此刻整個人面如死灰,連坐都有些坐不住了,雙手緊緊的抓住椅子旁邊的扶手,好像這樣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這……是高健翔做的?”胡慶還在掙扎,心裡抱着最後一點小小的希冀。
“不是。”
這兩個字就像錘子一樣,深深的敲在了胡慶的心上,讓他瞬間就有了一點人氣。
只可惜接下來的話,再次將他打入了深淵。
“胡部長,我不知道你在慶幸些什麼?所以你在聽到這樣悲慘的故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想方設法的將自己從裡面摘出去。或者說希望高健翔和這樣的殺人面無關?”
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霍祺年就覺得十分可笑,他諷刺地笑道:“看來我今天這一趟還真是來錯了,原本以爲胡部長真的如那些人口中所說。清正廉潔,現在看來,也只不過是表面上說說而已,底子裡不過只是一個僞君子!”
這種直接帶着諷刺的話語從對方的嘴裡說出來,沒有留半點餘地。讓胡慶一時之間臉上發熱,他根本無從反駁。
人都是自私的,總是希望在發生大事的時候與自己無關。他們只需要當一個旁觀者,看看戲,湊湊熱鬧。或者是在關鍵的時候義憤填膺的站出來指責幾句,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好像這樣就能夠顯得十分正義。
雖然霍祺年從本質上說也是一個商人,在顧氏集團呆的這一段時間裡,他也見過了很多人的嘴臉,有比這個更加醜陋的,爲了利益不擇手段的。
而且他都沒有那麼在意,或者說失望,在利益面前,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可是胡慶不一樣,他如今身份地位,都將他推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境地。
只要在這個時候他願意站出來,站在正義的角度,高健翔沒有了他這個強力後援,甚至胡慶還有可能大義滅親,這種結果是最好不過的。
但是眼前這個局面,霍祺年只覺得心裡有些好笑。
越想越覺得荒唐,他將那一摞紙慢慢的收起來,重新放在文件夾裡夾好,這個過程他都做的很慎重。
因爲在拿到那些人拼了命都要簽上去的名字和手印的時候,就已經無形中揹負了很多的東西。
他沒有辦法不虔誠。
“你這是幹什麼?”胡慶忽然有些心慌,對方這種行爲讓他覺得心虛。
霍祺年仍然專心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給他眼神,“既然你這邊這條路走不通,那我也只能另尋他路了。”
將文件和證據慢慢的裝進包裡,霍祺年直接走了出去,只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
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仍然是諷刺的神色,“胡部長,你今天就當做沒有看到過我。雖然沒有達到此行的目的,但是至少讓我看清了很多東西。如今你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你什麼?但是我希望你只要還有一點良知,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你不要告訴高健翔。雖然我會盡力去護住那些人的安全,但是我不敢保證發了瘋的人會做出什麼事情。告辭。”
那人的聲音十分欣長,僅僅只是從背後看過去,也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就好像是一個正義的英雄,即使穿着黑色的衣服,也閃爍着金色的光輝。
“等……”胡慶伸出手,想挽留些什麼,可是最終那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口,無可挽回了。
胡慶整個人都失了力氣,像癱瘓一般,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都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