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這些日子以來，都發生了什麼？
當李蘇禾獨自一個人從他們住宿的旅館走出來，嗅着夾帶着水汽味道的空氣，一路慢慢散步到不遠的一座橋上，她扶着橋欄，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只能說，她近來經歷的一切就像是一場離奇的夢，可是夢裡的歡欣抑或是疼痛卻都如現實一般清晰可見。而這夢現在卻還不是醒過來的時候，因爲她愛上了夢中人，她答應了她，要陪她直到夢的結束。
潮溼微涼的風吹起她墨黑的長髮，李蘇禾沒有目標地眺望着四周的夜景，心裡卻空蕩蕩如同一棵被蛀空的樹。
她太出神地想着那個人，以至於她所想的那個女孩子悄悄來到她的身後，她都沒有發現。
葉千千在疲憊的大家都休息了之後，瞥見李蘇禾一人悄悄走出旅館，於是在各種心理的一齊驅使下，尾隨着她跟了出去。她不是怕李蘇禾會偷偷一個人跑掉，她相信李蘇禾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不會逃走。而且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也讓她對李蘇禾的感情慢慢變了一些，讓她的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於自己的改變。不僅僅是李蘇禾和她在這幾天裡默契而略顯曖昧的動作，也因爲李奧納多的那些話和聽了那些話之後的李蘇禾的表情：落寞，無奈，殤澀……她突然覺得對李蘇禾有了一絲愧疚，似乎，她對李蘇禾的要求實在是有些過分了。畢竟，李蘇禾只索要了她的一點血，而她幾次三番地要李蘇禾險些送了性命……
這一段時間來，李蘇禾明顯地消瘦了不少……自打她們來到威尼斯，葉千千記得李蘇禾的食量就少得可憐，常常是在飯桌上只吃了幾口就吃不下，皺着眉頭回了房間。每每這時候，她就會產生一種把自己的食量分給她一半的奇怪衝動，雖然她葉千千自己吃得也不是很多。
的確，每天面對那樣一堆費心費神的事情，還時不時冒出一堆噁心巴拉的蟲子什麼的，如果還能像顧新奇一樣食慾旺盛，那麼簡直就是神人了。當然，顧新奇除了看見了那條山洞粗細的巨蛇之外，並沒有她和李蘇禾的噁心遭遇。
也許是李蘇禾這一段時間太累了，以至於葉千千一路尾隨她走到橋上，她都意外地遲鈍的沒有發現。環抱着手臂站在李蘇禾的身後，看着她變得有些單薄的背影，看着她被風吹亂的長髮，聽見她輕得快要無聲的嘆息被風悄悄地捎至自己的耳邊，葉千千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快要整個融化掉了，彷彿李蘇禾的那一聲嘆息在脫口而出時便化爲了一團火焰，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頭，然後將她整個人燒灼得不知疼痛爲何物。
如果一直一直的猶疑不定，那麼“錯過”這個讓人悲傷的詞語，就走得離我們近了那麼多、那麼多。
不再掩藏的腳步聲有節奏地在李蘇禾身後靠近，她沒有回頭，可神色一怔，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之內，熟悉又帶點陌生的溫熱氣息籠罩在她的背脊上，手臂如蛇一樣曖昧而纏綿地纏繞在她的上半身，連同她的兩臂一起束縛住，雙手在她身前交錯而過，攬住她的腰。
“千千……”一時間，李蘇禾有些分辨不清這氣息到底來自於誰……是那個傻里傻氣的小孩子？還是這個近乎“詭計多端”的小女人？她只是無意識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因爲無論這氣息的來源是哪一個，這個名字總不會錯。
哪一個，都是葉千千。
“小龍……蘇禾……蘇禾……小龍……”葉千千嘆了口氣，受到臉龐貼着的李蘇禾的烏髮香味的蠱惑，伏在她身後，像是怕驚擾了她一樣輕小地嗅着她的髮香，迴應以略帶迷亂的呢喃。
她到底是誰……這樣的一串雜亂的稱呼，讓李蘇禾的感覺愈加迷惘起來。彷彿在這樣如同歌唱般的呼喚中，她就快要分辨不清兩個截然不同的葉千千。她沒有掙扎開那個擁抱，亦沒有回頭，只是保持着微怔的姿態，失神地望着遠方。
視線那麼遙遠，可心卻再也拋不開。
“我想，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希望，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鬼使神差地，葉千千低聲吐露出這樣斷續的句子。
李蘇禾的身體明顯地戰慄了一下，換來的只是更緊的束縛。
“別逃走。”葉千千佯裝識破了她的詭計，抿脣一笑，擡頭湊到李蘇禾的耳邊，氣吐如蘭。
李蘇禾久久地不語，久到葉千千快要以爲她已經如同忠實的約翰涅斯一樣變成了石頭雕像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李蘇禾像是發怒的野獸般拼命的掙扎！
葉千千畢竟也是個瘦削的女孩子，她怎麼可能受得了李蘇禾上尉的反抗！因此，在李蘇禾暴怒地擡腳狠狠踩了她的腳尖之後，她不得不齜牙咧嘴地放開了她。
“嘶——你好狠……”葉千千被這狠狠一腳踩得滿眼淚水，蹲下.身體揉着自己的腳尖，故作可憐地仰望着李蘇禾。
可李蘇禾的眼裡沒有一絲憐憫，這讓她不由得收起了自己有點“撒嬌”成分的表情。
“葉千千！你以爲你是什麼！說冷漠就冷漠，說熱情就熱情！你想讓我留下我就要留下，你要我滾蛋我就得立馬找一隻母雞啊！你這樣反覆無常的算什麼？你愛我？你愛我什麼？！愛我多少？！你憑什麼和我一輩子在一起？！”李蘇禾眼睛通紅，眼底水光閃爍不定，怒氣把原本有些蒼白的臉灼得發紅，胸脯因爲呼吸而急速地起伏。
我什麼時候叫你滾蛋了……葉千千有點委屈，但她顯然也知道這點委屈都是自己給自己找的藉口。她直起身來，平視着李蘇禾，平靜地回答：“我沒有反覆無常。我和你曾經接觸過的那個傻瓜葉千千不一樣，但是我有她的記憶，我同樣也有她的感情。最開始我的確有點記恨你利用了她對你的好，但是我同樣也慢慢記起了你對她……對我的好。我知道你愛我，不管我是哪一個葉千千，因爲我就是我，並沒有分裂成兩個人。而我也愛你。也許我這樣說你會覺得我輕率淺薄，但是我也真的想了很久了。我的心裡沒有對於兩個女人相愛的牴觸，所以我做這樣一個決定，完完全全是出於我對你的愛。至於我愛你什麼……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只記得過去發生的點點滴滴都讓我慢慢愛上你，而並不是一時衝動，或者是對你的算計。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很舒服，舒服到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過不膩。所以……你願意和我在一起麼？”
李蘇禾就這樣被她一句接一句的平靜告白軟化了。她的表情和姿態中蘊藏的攻擊性漸漸被葉千千的話語剝剪乾淨，她的眼神裡帶着隱隱的惶惑，無措地看着這個她並不熟悉的葉千千對她說着她做夢都不敢想象的話。
葉千千擡手撥了下自己同樣被吹亂的中長髮，把擋在眼前的髮絲掖在耳後，對着李蘇禾微笑，笑裡帶了點甜蜜沉溺的味道。她上前一步，輕輕摟住李蘇禾的脖子，下半身不露聲色地貼上李蘇禾的身體——貌似電影裡有這麼演過——眼珠轉了轉，盯着李蘇禾的鼻尖，半邪氣地笑道：“小龍……你不喜歡我了麼？”
“……喜歡。”在這樣軟硬兼施的攻勢下，李蘇禾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嘆了口氣，避開葉千千裝天真眨啊眨的眼睛，淡淡地承認了自己的心思。
“那小龍想和我在一起麼？”繼續賣萌裝可愛。
“想。”簡單的回答，如果不是河水的波光映出了她臉上輕微的紅暈，葉千千恐怕就要喪氣地坐在地上捶地慪氣了。
“那你親親我。”葉千千不知羞地厚着臉皮提要求。李蘇禾擡擡眼皮看看她，意外地看見那對澄澈不變的眸子里居然有些許的擔憂和期待情緒。
“你爸媽……他們不會同意我們在……”李蘇禾還想保留一絲理智，說這樣一個理由，不僅僅是要說服葉千千，還有自己。
“馬蒂歐爸爸和保拉媽媽不會不同意的！我會說服他們！”葉千千果斷打斷。
“……還有葉……”李蘇禾繼續自我麻痹。
“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葉千千算是誓死要拉回李蘇禾這頭倔牛了。
“我爸媽……”李蘇禾不依不饒。
這下葉千千沒話可說了，半晌，才幽幽開口嘆道：“蘇禾，我不想你顧慮那麼多……你爸媽，我爸媽，還有其他人，都是未來纔要面對的事情了。現在急需解決的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問題，至於其他的，以後再慢慢面對，行麼？”
李蘇禾張了張口，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這個年輕女人，看着她懷抱着對自己的期冀咬着嘴脣的模樣，終於慢慢放下了心頭壓着的重重包袱，湊過臉去，將自己的吻溫柔地印在她的嘴脣上。
……耶！葉千千在心裡暗暗歡呼一聲，稍稍收緊環着李蘇禾脖子的手臂，全心全意品嚐着李蘇禾的芳脣。一直以來，自己做夢的時候老是會夢見親吻李蘇禾的嘴脣，像是迷戀回憶裡的那種感覺一樣一遍遍回溯着那個傻瓜留給她的記憶，如今竟得如願以償了……夢裡的感覺，果真沒有實實在在的脣槍舌戰美好……
感受到李蘇禾因爲近期缺乏維生素什麼什麼的而變得略顯乾澀的嘴脣，葉千千不由得想要用自己溼潤的舌尖去溼濡李蘇禾，甜蜜的氣氛漸漸升溫，脣齒相依的兩個人沉醉在失而復得的幸福中……
“阿嚏——”葉千千突然扳開李蘇禾的頭，伏在她肩頭打了個噴嚏。
“噗！”李蘇禾忍不住笑出聲來，換來葉千千一記白眼——還不是爲了出來追你才穿這麼少！還好意思笑！
“我們回去吧。”李蘇禾寵溺地捏了捏葉千千的小鼻子，脣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葉千千點點頭，耍賴皮似的環抱着李蘇禾的腰不撒手，就這麼整個人像一塊大狗皮膏藥一樣貼着李蘇禾一路往回走。
“你這樣我都沒法走路了……”
“我不管！我冷我冷我冷……”
“……我把衣服給你穿？”
“不要！你冷你冷你冷……”
“……”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甜蜜下去，李蘇禾想，無論用什麼交換都是值得的。
可明天的尋覓依舊要繼續，危險依舊四伏……
但願此刻留下的甜蜜記憶能夠貯存到以後，用以療慰未來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拋棄俺奶奶來更文了。。求花花求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