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蒙, 我透不過氣了。”紗容聽見自己的聲音悶悶的,而瑪蒙的胸膛很溫熱,隔着柔軟的布料可以聽到心跳聲。
“抱歉。”
腦袋被揉了揉, 紗容感到禁錮自己的手臂鬆開了點。
“瑪蒙?”紗容仰着頭看進帽檐下的眼睛的時候, 似乎看到了星星點點的夜空。柔軟、潮溼的瑪蒙的眼睛。
“……歡迎回來。”喉結滾動着, 最後吐出簡單一句話。微弱的微笑浮在嘴角, 瑪蒙低下頭, 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
雖然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紗容喜歡這種感覺。瑪蒙的皮膚乾淨、細膩、溫暖,貼起來很舒服。
“嘻嘻嘻, 這不是瑪蒙嗎,怎麼?詛咒已經完全解開了嗎?”
“……貝爾。”瑪蒙冷靜地看着眼前年少時的貝爾菲戈爾。
“對了, 十年火箭筒的時間也快到了, 紗容你要早點和瑪蒙告別才行。”將胳膊掛在紗容肩上, 貝爾嬉笑着看着瑪蒙——儘管心裡清楚知道十年火箭筒5分鐘的期限早已過去,貝爾完美的笑容沒有一絲皸裂。
瑪蒙的臉卻似乎更加蒼白了。
斗篷下的手緊緊扣住紗容的手才感到一點兒鎮靜, 瑪蒙看了貝爾一會,淡淡道:“紗容不是你那個時空的吧,以你現在的年紀,她差不多應該是13歲的樣子。”
“沒錯,不過她也不是你這個時代的。”貝爾笑得很大弧度, 也很冷靜。
“王子沒猜錯的話, 這裡的紗容應該已經死了?”
紗容感覺到面前的瑪蒙似乎細微地晃了晃, 但是她無法確認這是不是錯覺。
她不明白這兩個人再講什麼, 只是困惑地皺眉。
“……是我的錯, ”半晌,瑪蒙的聲音重新在頭頂緩而沉地響起, “如果我能夠早點到的話,紗容就不會出事。整整兩個月零16天,我一直在尋找,哪怕和boss的命令衝突。不管她是哪個時空的,我都不會放手。貝爾,相信你從十年前回來後也會很高興看到紗容回來。”言末,瑪蒙露出一個單薄的微笑。
即使不用刻意去看,貝爾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浮現出了像是霧氣般明亮但不刺眼的白光——那種質地正與來時的時空隧道相同,而紗容的身上卻沒有。她是時空的一個bug,這個猜想讓貝爾像是在寒冬裡吃了一大口冰欺凌一樣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而他原本散漫到吊兒郎當的笑容也開始慢慢皸裂。
然後瘋狂便從黑色的裂縫中蔓延而出。
“王子纔不管未來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未來的王子也不過是王子的衍生品,”血腥味似乎滲漏,貝爾狠狠抓住紗容另一隻手的手腕,笑容變得更加明烈,“王子只知道,現在、王子、高興看到什麼。”
“唔,”因爲疼痛而皺眉回頭的紗容看到自己被貝爾高高抓起的手腕帶上了貝爾身上淡淡的白光,奇妙的現象引得她好奇地張大眼睛。
“放手,”瑪蒙的冷靜剋制一瞬間潰散成無邊無際的黑色火焰,陽光爛漫的草坪和溫和的灰色城堡瞬間被荊棘叢生的狹窄小巷代替,“不然我不會客氣的。”
“嘻嘻嘻,不愧是戰友,要在王子臨走之前送一份surprise嗎。”
帶刺的藤蔓猛然從牆壁裂縫中粗壯地延伸向着貝爾席捲而來。
貝爾笑容不變,迅疾地跳躍着射出小刀。
刀子順着中間將藤蔓劈成兩半,貝爾輕鬆地落到地上,然而本來蔫耷耷垂到他腳下的兩半藤蔓卻突然重新爆滿尖刺向他撲去。
貝爾下意識地側身避開攻擊,只是臉頰一側卻被尖刺劃拉出細細的血痕。
白皙的手指擦過臉頰,貝爾淡淡地掃視着沾染其上的薄薄的血跡,含了含指腹。隨即原來張狂的笑容收斂成單純明媚的笑容。
“流血了呢,王子要生氣了哦。”
不斷地破牆而出的巨大植物,不斷地切割斷裂。
人影在期間迷糊不清,飛濺的綠色液體像是暴雨傾盆。
紗容爲真實世界和幻影的重疊而眼花繚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一個人站在那扇破碎玻璃窗前。紗容鬱悶着到底要不要屏蔽掉幻術世界,但是又覺得那樣就完全不知道貝爾在上躥下跳個什麼了,看着豈不是很搞笑。
甩着腦袋眼花花的紗容看到突然衝過來的貝爾還以爲是看到了幻術——綠色的植物粘液淋淋漓漓地淌滿了他的臉和白襯衫,和細細的血痕交雜。狼狽並不是她驚異的對象,讓她驚訝的是貝爾的表情——沒有了交戰時的那種淋漓盡致的肆意與張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閃電紋路般迅疾卻不能掩飾的陣陣慌亂。
與此同時,原本慢悠悠的白光正迅速在他周身洋溢。
“kuso,”紗容被跌落的貝爾撞了個正着,貝爾似乎受傷了,因而落地的時候竟然控制不住踉蹌地衝了過來。然而他完全沒在意自己的失衡,只是緊緊地伸出手臂囚住了紗容的腰肢,將下巴戳在紗容的肩窩,尖尖的棱角硌得她很痛,“拜託,抱緊王子。”
熟悉的細啞如提琴的聲音,帶着微不可聞的顫音,讓紗容迷惘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似乎那個本該十惡不赦、寧頑不靈的自大狂此時只是一個很脆弱的普通少年。
“貝爾菲戈爾!”
冷靜卻暴怒的聲音,隨即而來的是看似柔軟實則迅猛而又銳利無比的觸手,扎入貝爾的小腹將其狠狠地挑開。
“貝爾?!”紗容倒吸一口氣,跑過去扶起貝爾。
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貌似貝爾和瑪蒙是朋友之類的熟人啊,看起來不像是單純的比武,所以爲什麼啊?未來發生了什麼事?還有爲什麼她來到了未來瑪蒙好像是她是回到這裡一樣?
她只知道她不喜歡這樣,雖然貝爾很討厭,但是她不想他死。
她的語氣有些發冷,“瑪蒙……”但是她想不出來瑪蒙有什麼可責備的,記憶中的瑪蒙很溫柔很溫暖,“……你不是這樣的。”
靠在牆邊瑪蒙深深地抑制着喘氣,冷汗順着他的臉涔涔淌下。
“過來好嗎,紗容?”像個做錯的孩子手指無措地蜷縮着,瑪蒙臉色蒼白,“我們一起回去。”
“對不起,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瑪蒙說,他試圖往前走,但是最後還是僵硬地站在牆邊。
“你受傷了。”紗容皺眉,但是貝爾的情況很糟糕,照着眼前的出血量,他遲早會成爲乾屍王子。
“我沒事,”瑪蒙的笑容有些青澀,他永遠不想她擔憂,“你消失了的兩個多月,我一直在找你……幸好……”
“我……已經……不想再錯失了,不想在你離開的時候才懊悔……”
瑪蒙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旋渦,將紗容的視線捲入其中。
像是苔蘚一樣的柔軟讓她無法忍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如果有一天他因爲殺了她而難過,她想她也會捨不得的吧。
無論是嬰兒瑪蒙,還是大人瑪蒙,她都不想讓他難過。
“我想要……”瑪蒙的聲音哽咽般停頓,他緩慢地走近,半跪在紗容面前,“我想要一直……”瑪蒙的手指輕輕地觸摸着眼前的臉龐,描繪着渴求,“只要每天能看見你就覺得很高興,請不要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瑪蒙,”紗容表情溫和下來,“我……”
“紗容,”貝爾乾啞的聲音打斷了紗容的話。
貝爾幾乎整個人都籠罩在了白光中,重傷讓他有些體力不支,然而他卻緊緊扣着紗容的手,“回去也可以見到瑪蒙的。”王子的笑容燦爛得好像重傷倒地無能爬起的人不是他——瑪蒙不知道,紗容已經失憶了。對於失憶的紗容來說,十年前的瑪蒙還是十年後的瑪蒙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眼前的瑪蒙並不是唯一的。而作爲失憶的人,她必然想回到自己曾經的時代去。
只要王子不放手的話——視野已經變得昏庸的貝爾眯着眼看着從自己身上蔓延到紗容手腕的白光——只要王子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紗容伸出空着的手臂友好地抱了抱瑪蒙:
“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一直會守護瑪蒙醬的。”
恍惚的神情在瑪蒙臉上崩潰,瑪蒙慌亂地伸手抱住對方,想要留住什麼。而懷裡的人化爲光芒迅速消逝着,如同被清風吹散,恍如本來就只一人。
仍有血腥味淡淡擴散。
“……不要走,”血液因爲扯動而在腹部肆意流淌,晶瑩的水珠滾落蒼青的下巴。
“……瑪蒙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