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壁帶着轟鳴聲不斷向我們這裡推進, 昏暗的空間縮小、縮小,彷彿我們生命的寫照。
我被斯誇羅拽到了最後面,看着他們所有人不斷地上前阻擋着那個根本不可能停下的機關。
斯誇羅的劍、路斯的拳頭、貝爾的刀子、瑪蒙的幻術……
我從未見過如此齊全而華麗的招式一齊使出, 光影錯亂間帶着瞬逝即美的悲哀, 再強的招數都敗在了這堵醜陋的牆面之下。
我們無力抵抗, 所以我不要揮鐮, 不要用幻術, 安安靜靜地等待生命的終結。
其實我是那麼想活下去,可是腦子裡就是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要抵抗——於是身體也就隨之歸於沉默。
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那麼自嘲與可笑,跟不斷努力對抗危機的他們比起來, 我纔是那個最不配活下去的人,可偏偏我站在他們身後一動不動, 會是最後死去的那個。
那麼, 至少不要讓我看到他們最後絕望的面容。
我攥緊了拳頭, 閉上了眼睛。
轟轟轟……
咚……
嚓……
聲音愈加向我們推進,亂七八糟的聲音交錯在一起, 耳膜都震動得快承受不住。好像心裡有種被逼迫的情緒,我握緊的手居然不住的發抖,呼吸越來越急促,就連開始輕輕合上的眼睛就在叫着勁緊蹙。
怕死……
我怕死……
可是爲什麼明明怕的不行,腦子裡卻還充斥着“不要抵抗”的念頭, 身體僵直地怎麼也動不起來?
也許只要我也使出全力, 配合他們的攻擊, 那麼石壁就有可能被擊碎啊。
明明有希望的不是嗎?爲什麼?
轟轟轟……
爲什麼我就是無法改變那個念頭, 無法讓身體動起來?
“蒼井流離!!!!!你這個垃圾別在那兒杵着!!!!!!!!!給我過來!!!!!!!!!!!”
那聲叫喊讓我立刻用手捂住了耳朵。
“垃圾!!!!!!!!!!”
不要聽……不要聽……
“轟轟轟……”
不想……死……
砰!!!!!!!!!!!!
“啊!!!!!!!!!!!!”
終於隨着最後崩鳴的炸裂聲, 我失聲大叫了出來。
……
…………
………………
我不知道死亡可以這樣沒有疼痛,可以這樣如同平日呼吸般自然而然。那爆炸後良久的時間裡, 我的思緒竟然清晰無比。
這也太……
“喂!!!!!垃圾!!!!!!!你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
這個聲音那麼熟悉而真實,讓我在驚訝與不可思議之餘,立刻睜開了眼睛。
我面前的,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唯一不同的就是石壁碎裂,尖刻的石塊崩落一地,而我旁邊卻一塊都沒有,怕是誰幫我都擋下了。
“……你們!”死而復生的感覺後,我覺得自己都口不擇言,“我們怎麼會……”
怎麼會沒死?
“哼,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那個東西突然就自己炸開了!”
!
竟然石壁會自己炸裂?
我沒有天真到認爲敵人會手下留情,會放我們一條生路,或者僅僅是爲了嚇唬我們,因爲就在我們旁邊的一牢房女子死屍那麼扎眼。
難道出了什麼事兒?!
“喂!!!!”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斯誇羅突然揪住我的領子吼道。
“既然最後怕死叫的那麼大聲,剛纔你爲什麼不抵抗!!!!!!!!”
那雙灰煙色的眸子都充斥着絲絲鮮紅,嘴裂開到猙獰的弧度,憤怒地像條飢餓的鯊魚,恨不得把我撕碎吞噬。
“我……”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腦子裡爲什麼會那麼想。
“蒼井流離!!!!!!!”
“……”
“你給我說話!!!!!!!!!!”
“……”
說話,可是要說什麼?
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那樣無動於衷地靜靜等死。
“喂!!!!!!!!!!!!”
在那如同疾風驟雨般的呼嘯聲中,我睜大了眼睛,卻癡癡呆呆一樣地像被人牽引一般開了口,說了這樣兩個字。
“我怕。”
當幾秒之後我猛然回過神時,看到的就是一行幾個人露出極其不解的神情,石雕般定格在原地。
他們一定在嘲笑我,嘲笑一個天天在刀口上過日子的人,竟然會害怕的動都動不了。
實際上,我自己都這麼覺得。明明就在剛纔發生的事,可我一點都記不清到底是懷着怎樣的思緒說出了這樣無厘頭的答案。
害怕死,所以等着死?
這樣無邏輯的回答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我根本不想這樣的。
“哎呀~小流離還只是個15歲的女孩子啦~害怕不是很正常的嘛~”這時候,路斯嬉笑着走過來,把斯誇羅推開,勾起我的肩膀就帶着我往前走,“反正都沒事了~我們還是想想之後怎麼辦吧~”
“切,雖然對這傢伙的行爲很不滿,不過確實該想想下一步的事情了。”瑪蒙說。
“嘻嘻嘻,王子知道~所有的岔路都被我們探索過了,只有一條還沒走過,那麼那邊就應該是敵人聚集的中心了~嘻嘻嘻~”
“哦~貝爾好聰明~哦!說起來列維好像走的那邊啊~唉~估計已經被幹掉了吧~”
被路斯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列維一直都不在。
“那就快走!!!!!!!!那幫垃圾!!!!!!!!!!!老子剁了他們!!!!!!!!!!!!!!!”
斯誇羅泄憤一樣地甩着長劍,臨轉身前還對我警告道:
“蒼井流離,先記下這筆賬!”
呵,確實,某種程度上說,我欠他們一條命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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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那條路出乎意料的平靜,一路上,除了燈光昏暗之外,沒有任何機關陷阱,沒有一丁點敵人的蹤跡,讓我們都覺得這個地下基地只是個類似捕捉的漁網一樣,僅僅是個空殼的存在。
而當我們撞開盡頭那扇鐵門時,終於驗證了這個最不想證實的想法。
這確實是個最終的操控場所,周圍密密麻麻都是各式各樣的儀器,讓我一下子就聯想到這是我們所遇上的那些機關的啓動機器。但是這裡沒有我們預料中的大Boss,沒有陷阱防備。
我看到了列維驚愕地看着我們一行人衝進來,看到拉走妮拉的兩個男人被電擊擊倒在地。
還有就是……
“妮拉!”
不理會什麼詢問盤問調查之類的所有事情,我的眼裡那時只有妮拉一個人。已經不知道我是怎麼避開地上那些閃着電光的漏電電線跑到她身邊的,然而就算我蹲在她身邊,晃着她滿是污穢痕跡的身體,叫着她的名字,她都再沒睜開眼睛看過我一眼。
她死了。
我不想糾結妮拉到底是怎樣死的,是被這兩男人折磨死的?還是被列維無意電死?或者是因爲別的什麼。我只看中結果,在生命的問題上,過程什麼的完全沒有意義。
於是那一刻,我覺得我的世界、我的存在都是個謬誤,唯一的希望就這麼被切斷,我沒能救出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甚至我隱隱有種感覺,是我們害死了她們。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一輩子我都會活在這個陰影下。
我承認我就是僞善,我就是一邊殺人一邊同情別人的僞善者。可如果不這樣,我想即使自殺我都洗不清身上的罪。
別的姑娘我不知道,但是妮拉是個好姑娘,她不該有這樣的結果。儘管我們只見過一面,說過那麼幾句話,可我確信她是個好姑娘。
因爲她在自己被欺負之後,還不忘提醒我,讓我自己小心。
面前的她就這麼狼狽地閉着眼睛,冰冷地躺在地面上,沒有一絲遮蓋,整個胴體就像對社會的控訴一般讓我根本不忍去看。於是我脫下風衣外套,把她的身體全部蓋住。
從腳,到頭。
最後我只能自己安慰着,她是閉着眼睛離開的,那麼我可不可以這麼認爲,她在另一個世界會過的很好?
嘆了口氣,我站了起來,再不去回頭看她,我走到斯誇羅他們旁邊。
畢竟我也有我能做的事和需要做的事。
原來,是列維的電擊使所有機器的電流短路燒燬,這才無意之間救了我們一命。而同時的,他說這個總監控室裡,只有地上那兩個嘍囉,完全沒見到頭目的身影。
“喂!!!!!!究竟是誰指使你們的!!!!!!!到底有什麼目的!!!!!!!!!”
斯誇羅拽起其中一個還沒斷氣的人,瘋狂地喊問。
“我……我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你不說老子現在就剁了你!!!!!!!!!”
叫喊着,斯誇羅真的把那個人又扔回原地,而左手的劍劃破空氣向他劈去。
“不!不要殺我!我說!”
那個軟骨頭的男人撐着僅能睜開一隻的眼睛,嗓子裡都是哀求。
“快說!!!!!!!!!老子可沒有心情等!!!!!!!!!!!”
“我們其實是被……呃……”
結果讓我們震驚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這個男人剛要說什麼,突然聲音就戛然而止,整個臉變得灰青,下一秒嘴角就涌出黑紅的血跡,整個人癱在地上死掉了。
“喂!!!!!!”
當斯誇羅不能淡定的揪着他的頭髮、拽起他的頭時,貝爾檢查了他的口腔,結果臉色陰沉了一下,嘻嘻嘻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咬破了藏在嘴裡的毒,自殺的。”
這個結論聽起來是多麼的可笑。
一個怕我們殺他的人,居然服毒?既然有這等寧死不屈的骨氣,又何必卑躬屈膝的討饒?
然而這確實是他自己咬破□□的,沒有任何人從中作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着這個基地裡所有人的死亡,綁架黑髮姑娘的案子也隨之終結。
可是這個終結對我們來說是那麼的可笑。
要救人的,結果人都死了。
要找到黑髮姑娘和孩子失蹤的聯繫,結果一個孩子的影子都沒有。
要徹底解決敵人的,結果只有兩個雜碎。
要問出內幕的,結果那個人懷着不想死的意念自殺了。
“操!!!!!!!!這他媽是怎麼一回事兒!!!!!!!!!!!!”
斯誇羅的眼睛勁爆着紅絲,那聲音在不大的屋子裡迴盪迴盪爆破着耳膜。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一副糾結而灰暗的面孔,茫然不知所措。
我相信,當我們明天見到太陽的時候,就會聽到黑手黨界嗤笑着流傳着這樣一個經典的故事——
——黑手黨第一的彭格列家族的精英暗殺部隊,搞砸了一個連警察都能解決的二人小團伙綁架案子,所有無辜者全部死亡,嫌疑人離奇自殺,而暗殺部隊其中五名幹部,因爲僥倖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這將是巴利安永遠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