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握着格拉迪斯的手, 跟隨引路的侍從來到城堡中的會客廳。
門外站着文森特與賽西莉亞，見到兩人，微微點頭示意。
門打開了。
吸血鬼長老與狼人領主正在爭執着什麼。
尼斯進門後就四下察看, 格拉迪斯握了握他的手指, 尼斯知道是問叔叔的位置, 小聲告訴她：“氣味很雜, 我找不出。”
“你們兩個, 見了長輩也不行禮嗎？”吸血鬼長老見他們小聲交談，非常不悅。
尼斯這才鞠躬，格拉迪斯行屈膝禮。
“具體的事情我們已經聽說了, 而這次的戰爭確實是達拉斯特領主所挑起的事端。”一位狼人領主倒是和顏悅色地說道，“既然是因爲舊事而故意引發矛盾, 那麼這場戰爭也應該可以告一個段落了。”
格拉迪斯有些驚訝, 就這麼簡單？！
尼斯握緊她的手, 示意她別問。
“據說你們兩個因爲知道內情，而想要阻止戰爭, 是不是？”一位吸血鬼長老姿態很高地詢問，完全是命令式的語氣。
“不。”尼斯說。
長老明顯很不高興，“那又是怎麼回事？”
“等一等。”另一位吸血鬼長老阻止道，“如果你們是因爲知道內情而阻止戰爭，我們也會給予你們相應的獎勵。”
一位狼人領主說道：“據我所知, 尼斯的領地很小, 就圈給他一塊大的好了。”
“沒錯。”另一位領主附和。
格拉迪斯有些不高興, 戰爭還沒結束, 長輩們卻在這裡談論這個？真不知道在他們眼裡, 什麼纔是重要的。
“不。”
尼斯開口，聲音鎮定而清晰。
“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任何事, 只是想阻止戰爭而已。”
“什麼？”長老顯然覺得受到了侮辱，“難道你從不覺得，吸血鬼和狼人是天生勢不兩立的種族嗎？”
“我不這麼認爲。”尼斯說道，“我與許多吸血鬼是朋友，我也知道許多吸血鬼與狼人是朋友。”
“怎麼可能……”一位狼人領主頭痛地扶額。
“我不知道兩族爲什麼有這麼大的怨恨，以至於一見面就要分出高下來。”尼斯說，握緊了格拉迪斯的手指，“也許是榮譽，也許是領地，我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但是，在我的領地上，都是那些不願意參加戰爭的族人。”
“這一點我們知道。”長老說，語氣諷刺。
“而且，吸血鬼與狼人並沒有利益衝突，所以我希望可以和平共處，兩族都可以與人類共存。”尼斯說完，看了格拉迪斯一眼，她報以微笑。
“那就乾脆分出一個區域好了，愛打架的分成兩派，各自在各自的領地上，由我們統治——不愛打架的專門分塊地方就好了。”一位領主顯然不耐煩地提議。
“行啊，就這麼決定吧。”長老也不耐煩地答應了。
格拉迪斯聽到這裡，也算明白了——什麼呀，狼人與吸血鬼根本就是小孩子打架，居於高位的也懶得管，下面吵翻天都不願過問。但又各自覺得自己的種族最了不起，所以老是爲了所謂榮譽啊尊嚴啊打起來……
“你是……”一位領主似乎對格拉迪斯產生了興趣，問道。
“我是格拉迪斯。”她沒什麼興致畢恭畢敬，勉強答道。
“還是人類？”
“是。”
這下，剛纔還在爭論的長老和領主都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了。
被那些掃視的視線刺得好難受喔……
“一個人類，居然也可以聆聽長輩的會議？”一位長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
“尼斯，誰允許你帶人類來的？”領主也不高興地說。
尼斯只是握緊了她的手，說道：
“她不只是人類，也是我的妻子。”
“可她不是狼人！就沒有資格來這裡！”
尼斯抿緊了脣，一言不發。
“帶她出去！”長老揮手道。
“不！”尼斯失聲叫道。“您不能這樣做！”
“你也要違抗我們的命令嗎？”長老語帶威脅。
“……您曾經也是人類。”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
尼斯不敢置信地看向格拉迪斯，方纔她說了什麼？
長輩們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你說什麼？”
“我說，”格拉迪斯鬆開了尼斯的手，上前一步，“各位尊敬的長老與領主，很久以前，你們也是人類。”
長輩們沒有說話。
“爲什麼對自己曾經的身份這麼忌諱？啊……我知道了，因爲人類的身體與壽命，太脆弱了不是嗎？”
格拉迪斯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其實人類，吸血鬼與狼人都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並沒有貴賤之分。”
“所以，我絕對有資格站在這裡，聽你們對這場戰爭的看法。”
長輩們半晌沒有回答。
然後尼斯衝上來，一把將她拉得後退好幾步。
因爲會客廳的另一扇門，在此時緩緩打開了。隨着打開的門蔓延的，是倒下的衛兵身上新鮮的血腥氣。
“說得好，格拉迪斯。”
達拉斯特領主丟開昏迷的衛兵，黑色皮鞋踏着大理石地面，優雅地走了進來。
“叔叔……”尼斯一隻手緊緊摟着格拉迪斯，眼神痛苦而掙扎。
“又見面了啊，尼斯。”叔叔用絲綢擦着手上的刀，他的腰帶上拴着一個黑色的瓶子。
“硝酸銀溶液……”尼斯往後退了幾步，顯然他已經知道叔叔用什麼殺死了衛兵。
“我聽你們的聊天已經聽夠了。”叔叔悠然自得地說着，“看來你們決定停止戰爭？”
“達拉斯特！”狼人領主非常憤怒，“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沒什麼。”叔叔擦完了刀，“我沒有惡意，不過是想做個了結罷了。”
“你想怎樣？”長老們警覺地問道。
“你們心裡都很清楚，就算我帶着硝酸銀溶液，要對付你們幾個是絕對不夠的。”叔叔輕鬆地說着，幾個長輩面部表情更加僵硬了，“來，我們來談判吧？”
“談什麼？”長輩問道，聲音都有些心虛。
“如果不接受談判，那麼……”叔叔的眼神掃了過來，“我在這幢城堡里布置的東西，大概會讓你們都死得很難看吧……”
格拉迪斯覺得腰間的手臂摟得更緊了。
“好了，小孩子們出去，大人的事得大人來談。”叔叔揮手驅趕尼斯和格拉迪斯，長輩們也點頭示意，兩人只好退出會客廳，關上門。
“……會沒事嗎……”格拉迪斯小聲問。
“長輩們聯手對付叔叔的話……是有絕對勝算的。”尼斯疲累地半靠在門上，周圍都是被打倒的衛兵，還有人掙扎着，文森特與賽西莉亞都不在了。
“他們呢？”格拉迪斯見到周圍一片慘狀，急切地問。
“沒事，應該都在外面。”尼斯一指大門的方向，“他們的味道向大門去了……我們也去吧。”
格拉迪斯扶着尼斯的胳膊，陪他一起走。
整個城堡內部是全黑的，無數璀璨的燭火將一切映得有些詭異。
血在地面上張揚地四溢，猩紅的顏色似乎要直逼入心底，那樣濃烈的氣味……
“不舒服嗎？”尼斯伸過一隻手，輕輕撫過她的臉。
“不是……”格拉迪斯本來想說什麼的，卻在看到尼斯的藍眼睛之後，全都說不出來了。
那樣複雜的情感，如同風暴襲來，瞬間就吞沒了她所有的思想。
格拉迪斯努力重複了好幾次吞嚥的動作，才勉強把即將爆發的帶了哭腔的詢問咽回去。
“你想說什麼？”尼斯很細心，她一直都知道。
“……以後再說吧。”她勉強笑了笑，和尼斯一起走下樓梯，血跡一路滴滴答答地沿着地毯蔓延。
打開來時的大門，外面的光線有些刺眼。
外面是一片混亂，幾乎附近所有的狼人和吸血鬼都出現了，黑壓壓地全部在城堡附近的山坡和原野上，那些還在棺材裡沉睡的則是都放在一塊空地上。
文森特與賽西莉亞裹着斗篷，正努力阻止那些還處於敵對情緒的兩族子民開戰，那些和平愛好者也在幫忙。
尼斯關上大門，將城堡重新隔離在陽光之外。
“見到了嗎？”賽西莉亞見到他們兩個就問叔叔的情況。
“見到了，正在談判。”格拉迪斯回答。
“那現在也只能等了……”文森特轉身對衆人宣佈道：“現在兩族長老正在商討這次的戰爭，請大家等一等！”
底下還掙扎鬧騰的子民都安靜下來了——吸血鬼與狼人一樣，都是從不說謊的種族，既然這麼宣佈了就一定是這樣。
“長老們到底怎麼想的？到底還打不打！”一個吸血鬼叫道，還示威性地揮了揮拳頭，“我早就看你們狼人不順眼了！”
“你說什麼？”旁邊的狼人一臉厭惡，“鬼才要跟你們這幫吸血鬼站在一起！”
一旁的某人幽幽地鬱悶：“關鬼什麼事……”
四周爆發出小小的笑聲。
“好了好了，無論是繼續戰爭還是維持和平，我們都等長老和領主決定後再說。”尼斯向衆人宣佈，“現在城鎮上有許多房屋因爆炸倒塌，我知道大家都有傷亡，趁現在先休息一下，就算要打架，也得身體健康才行。”
尼斯的話倒是得到不少人贊同，許多人就地坐下休息，總共分成了三派：互相敵對的吸血鬼和狼人各坐一邊，和平愛好者倒是都坐在一起休息，還有說有笑。
“我們也先休息一下吧，”文森特說，“你們好像很累了……”
尼斯擺擺手，就在城堡大門外的臺階上坐下了。
格拉迪斯想要去問文森特和賽西莉亞之前的情況，被尼斯拉住了手腕。
“別走。”尼斯聲音低啞，“……呆在我身邊。”
“好吧……”格拉迪斯坐在他身邊，尼斯抱着她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裙裾裡。
她撫摸他的頭髮，尼斯不住地發抖。
那畫面，倒像是她在安慰一隻受傷的幼小野獸。
這一幕，從上午一直延續到黃昏，再到夜幕降臨，都沒有變過。
最後，連文森特和賽西莉亞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扭過了臉。
在場那些先前都嚷嚷着要打個勝負的吸血鬼和狼人，倒也逐漸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