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豎子

“這太學的題就難到了這種地步??連你都考不過??”

張不疑狐疑的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劉勃,臉色有些不悅。

“我天資愚鈍,不比兄長。”

劉勃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莫不是故意爲之?爲了讓那些徹侯們無法以身份來說事?”

劉勃低着頭,並沒有回答。

劉嫣無奈的走上前來,將吃的擺在劉勃面前,對張不疑說道:“孩子難得前來拜見我們,就不要詢問這些事情了,勃是諸侯王,整日在太學,是要當博士嗎?”

劉嫣又笑着看向了劉勃,“先吃着這些吧,我知你好肉,特意讓人宰殺了一隻羊,還得稍等片刻.”

“多謝丈母.”

張不疑態度冷淡,坐在一旁,也不說話,劉嫣卻很是熱情,詢問起了劉勃的近況,“既然不去太學了,那可是有什麼準備啊?”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懂得爲你阿父分擔壓力,你阿父乃是千古一帝,是古往今來的功德第一皇帝,代國乃是北方之鈕釦,塞外之門戶,代國安穩,則北方安寧,則天下太平.當今這些皇子裡,所能任用的也就你一個人了,太子頗類吳王,夏王頗類趙王,北地王頗類長沙王,至於你,則是頗類那太上皇.對一地之諸侯而言,類太上皇倒也不算壞事。”

呂祿勃然大怒,粗糙的推開了面前的甲士,直接就要硬闖,甲士們無奈,卻也只能拼死攔着。

原本打算離開的樊伉此刻也是滿臉悲傷的前來送別。

劉長看着這噪雜的大殿,不悅的揮了揮手,“若無雜事的,便都出去吧”

張不疑嚴肅的看着劉嫣,“太上皇大概是真的要不行了。”

進進出出的近侍和宮女們都低着頭,那深深的擔憂幾乎都刻在了臉上,連他們的步伐都顯得急切倉促。

劉安一邊接待這些人,一邊則是與羣臣們商談着下葬的事情。

“好,那我去找陛下詢問下葬的事.殿下繼續在這裡接待吧。”

“二哥.你不會有事的。”

呂后有些擔憂的看着劉長,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模樣,這才別過了頭,看着其餘人。

“不要再說這些了你還有什麼事要託付的嗎?”

“我的老師告訴我,想要治理國家,光是待在太學裡讀書是沒有什麼用處的,還得四處走動走動,多看看地方的情況,讀書不如行路,我這次來,也是爲了向你們兩位告別我準備在就國之前,前往大漢各地看看,積累些治國的經驗。”

劉嫣有些擔憂,“這趕路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你不過你頗爲健碩,大概也不必擔心這個,你要去多久呢?”

劉長猛地回頭,不遠處的夏無且渾身都哆嗦着,他此刻正在煮着藥,額頭上滿是汗水,聽到皇帝的咆哮,再次加快了手裡的速度。

劉長說着,又再次站起身來,“人都來了嗎?”

大漢目前對左右相的職責劃分並不算太明確,而萬石的左右相基本上可以插手國內的所有事情,左右相的職權,也全看擔任這個位置的人如何,其實大漢整體的趨勢都是這樣的,重要的不是職位,而是擔任職位的人。張蒼雖然是右相,但是他對權力並沒有那麼的重視,並非是一個很強勢的人,他主要就是抓着農桑和官吏委任的兩個大權不鬆手,在這兩個方面,無論是張不疑,還是晁錯,都無法插手,而其餘的事情,則是劃分到了他們的職權範圍內。

劉盈低聲唸叨了一聲,便不再動彈了,在阿母的輕撫下,他睡着了,臉色平靜,嘴角帶着笑容,呂后的手一顫,卻依舊是在輕撫着長子,只是渾身都在微微的抖動,而劉長,此刻卻幾乎崩潰,他死死握着大哥的手,眼淚不斷的掉落,整個人都壓抑到了極點,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劉盈看到呂后,眼裡卻忽然落下淚來。

“那就送他們去跟我二哥解釋”

這裡的哭聲跟厚德殿的寂靜形成了某種奇妙的對比。

劉安的神色同樣憔悴,眼眶紅腫,儘管他想的東西很多,可是面對劉盈這個親伯父,他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劉盈對他們都很好首先就是要接待那些來奔喪的皇親們。

此刻,皇宮內的氛圍很是淒涼,整個皇宮都在服喪。

“阿母.”

“這件事,還是要詢問陛下看陛下準備怎麼去操辦。”

“太子下令,要求各地的郡守,諸王前來都城還派了亞夫去守着各處的道路.”

劉長深吸了一口氣,心裡的不安愈發的濃郁,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老婦人倒也沒有對這些親戚們太過冷酷,聽到她們的勸慰,也只是點點頭,臉上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劉盈只是輕輕搖着頭,艱難的呼吸着。

“兒臣不成器兒臣愧對”

劉安可謂是焦頭爛額,而對這類的家事,他的舍人們並沒有開口的資格,皇家的事情,得由皇家的人來說,其他人非議這件事,難免會有大不敬之罪。

家宴結束後,張不疑很快就離開了這裡,什麼都沒說。

“咚,咚,咚”

張不疑大手一揮,“想去各地轉一轉,這是好事,但是你要記住,去地方不是爲了積累什麼治國的經驗,你也不具備治理國家的資格,主要還是要看看地方的情況,親自看看百姓是如何生活的,看看官吏是如何行事的,不瞭解真正的情況,就不知道該聽什麼樣的勸諫,容易被身邊人所矇蔽,你這次出行,最好不要用你代王的身份,換一個吧。”

劉嫣說着,頓時,一位年不過二八的女子走進了內屋,她看起來與張不疑簡直是一模一樣,不只是模樣,甚至連那氣質,都是一樣的冷清孤傲,眼神頗爲冷酷,她沒有半點的害羞,走到了阿母的身邊,就坐了下來,大大方方。

太上皇劉盈在各地的名望是相當不錯的,哪怕是在底層百姓那裡,他也是絕對的賢明之君,在讀書人這裡,那乾脆就是堯舜禹一般的仁君太上皇駕崩的事情,迅速引發了整個天下的哀悼,全天下人都準備爲這位帝王服喪。

“唯。”

呂祿急急忙忙的朝着厚德殿趕去,有幾個甲士站在厚德殿門口,臉色肅穆,看到呂祿之後,也沒有像從前那樣讓路,反而是擋在了他的面前,“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許打擾。”

平陽侯從病榻上掙扎着起身,前來送別。

劉長沒有說話,心裡只是一種莫名的恐懼,這讓他陷入一種極大的不安之中,他嚇得渾身都在哆嗦着,他似乎從未如此害怕過。

泉寧殿內,氣氛甚是肅穆。

劉盈平躺着,想了會,方纔說道:“兒臣在韓嬰家做客時曾借了他家的古琴,拿來把玩,勿要忘了還他。”

“阿母.事情我都辦妥了,您不必擔心。”

劉長坐在另一邊,表情極爲嚴肅。

劉盈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

其實他的職權還是很大的,全國的徭役,包括修路,築城,開渠,治水,修補等等都由他來統一負責。

“不要爲難.莫要爲難他們。”

張不疑終於忍不住了,頓時擺出了一家之主的模樣,“你問這些做什麼呢?你以爲是去野外踏青嗎?這是治國的大事,你摻和什麼呢?”

“這幾日,我幾次拜見陛下,都未能相見”

哭聲從泉寧殿傳出,漸漸在整個皇宮內響起,隨後是長安,乃至全天下。

“阿母.”

劉盈躺在牀榻上,胸口微微起伏着。

劉長確實不太懂得勸人。

目前這些事,都是由太子劉安在處置。

“我這一生.一事無成,若是能在死後,能略微略微幫到一定要一定要節葬”

呂祿皺了皺眉頭,正要上前勸慰的時候,劉長卻站起身來,他活動了一番筋骨,幾步坐在了上位,平靜的擡起頭來,看着呂祿,“出了什麼事?”

劉盈並沒有完整的說出來,可劉長心裡卻早已明白大哥準備說什麼,大哥的皇陵其實早就修建好了,跟長陵的距離並不算太遠.可聽大哥的意思,他是希望能被埋葬到夏國那邊,先埋葬了他,然後在周邊開始修建陵邑.這當然是爲了幫自己更好的貫徹遷徙豪強之事劉盈也是皇帝,他的皇陵,自然也需要修建出陵邑來守護。

那粗糙的手劃過那蒼白的臉,劉盈便不再掙扎了,緊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臉色也平靜了下來。

呂祿聽懂了劉長的暗示,“你去忙吧,朕也得去一趟阿母那邊了。”

殿內傳出劉長的聲音,甲士這才放行。

隨即又說道:“既已見過,可以告退。”

這麼多年來,劉長從未哭的如此傷心,如此狼狽,那鐵塔般的壯漢,此刻卻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嗯你且去跟羣臣準備下葬之事,另外,讓他們考慮好諡號和廟號我二哥之賢足以入廟,至於諡號,讓他們好好考慮一番.”

劉盈有氣無力的說着,忽又深吸了一口氣,情不自禁的握緊了劉長的手。

呂后安靜的看着他,也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

“放肆!連我都敢攔嗎?!”

呂祿開口說着,隨即又問道:“發喪之事,準備的如何了?”

“我不記得了”

他看起來比從前更加的憔悴,那張臉蒼白如紙,嘴脣都隱約發白,眼中已經失去了光澤。

劉長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呂后的身邊,坐了下來。

“嗯。”

“無恙.無恙便是有恙又能如何?你且說吧,出了什麼事?”

他抱怨着,又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看起來有些糾結。

劉盈忽然呼喚了起來,劉長輕輕捂住了大哥的手。

令人驚訝的是,在這裡唯一沒有哭泣的,卻正是這位失去了嫡子的老婦人。

“伯父的遺言是要下葬到夏國,在那裡修建皇陵.可是皇陵不是幾年就可以修建好的,況且他在長安本來就修建好了陵再說了,這如何能送到夏國去呢?”

“嗯還待在外頭做什麼?進來吧!”

“二哥.不要說這樣的話,夏無且他們能”

“啊?”

劉盈掙扎着說道。

劉嫣老老實實的低下頭,沒有再詢問。

劉樂最先趕到,她因爲沒有能見到弟弟的最後一面而悲痛不已,抱着劉安痛哭,幾乎暈厥。

“勃要離開長安一段時日了,到時候,你可以送送他”

“若是就地埋葬,又是違背了伯父的遺願,這可如何是好啊。”

“讓他進來吧”

“只是,切不可庸碌度日,不能因爲陛下不曾開口要求,就不去作爲.”

劉嫣急忙上前,溫柔的揉着他的額頭,“良人又在爲了什麼事而煩心?”

門外傳出柺杖拄地的聲音,很快,太后就在兩個近侍的扶持下,走進了這裡,呂后的臉色很平靜,唯獨眼眸裡帶着一絲悲傷,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近侍的扶持下,走到了劉盈的身邊,劉長下意識的讓出了位,她坐了下來。

“長我死之後且將我埋葬在在夏先埋葬,再修修建皇陵我知道你想陵我..我.”

劉勃卻撓了撓頭,有些說不出話來。

“****留下遺言,要下葬在夏,但是.”

“二哥.不要再說了,夏無且!!!”

當劉長到來的時候,一位呂家的老人大哭着走上前,想要拉住劉長的手,劉長皺着眉頭,直接將其一把推開,弄得這老人險些一頭栽倒,神色驚愕,壽殿的哭聲頓時就少了不少.而劉樂哭着撲上來的時候,劉長的臉色卻溫柔了些,輕輕抱住了大姊,勸慰道:“大姊,莫要如此,二哥此刻正與阿父,大哥他們一同駕車縱樂,飲酒狂歡呢.想必這次阿父是不會將把他給.”

“可那遺言”

張不疑目前的主要負責部分就是工程。

呂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若是羣臣有反對的.”

而目前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的多,太上皇的守孝之事,下土之事,還有諡號,是否能奉祖廟等等.

可劉長實在是沒有心思來處理這些事情了,連着好幾天,皇帝都是在厚德殿內,閉門不出。

“長長啊。”

劉勃急忙咧嘴,露出了一個祖傳的傻笑。

呂祿走進了厚德殿內,殿內此刻居然有些漆黑,劉長滿臉頹廢的箕坐在一個角落裡,耷拉着腦袋,華服都有些髒,看不出神色來。

張不疑交代了很多,劉勃很是認真的聽着。

“都已經安排妥當,各地的郡守,諸侯王,都以及傳達”

劉長點點頭,“我明白了.且葬在長安。”

張嫣,張偃也隨後趕到,前來送別舅父。

在這一年的寒冬之初,太上皇駕崩,離開了人世。

劉長在獨處了兩天後,終於還是出了門,儘管他看起來頗爲憔悴,但臉色還是很平靜,似乎已經放下了悲痛。比起劉長的獨處,太后這裡的人就不少了,大曹,皇后,幾個妃子,包括劉盈家的孩子們,以及張嫣,劉樂等人,還有那一大羣劉長都不認識的親戚們,幾乎都在這裡.這裡的哭聲是最大的,在這兩天的時日裡,這裡的哭聲就沒有停止過,每一個人來到這裡,都是先開哭,然後開始勸慰那位剛剛失去了嫡長子的老婦人。

“二哥!!!!”

隨着一聲咆哮,劉長嚎啕大哭。

“阿父.”

劉嫣這才笑着說道:“你丈人向來如此,你莫要怪罪”

呂祿陪着劉安來操辦這件事。

劉長急忙握住了他的手,虎目泛着淚光。

呂后詢問道。

張不疑皺着眉頭,放下了手裡的筆,“若他不是婿子,我連門都不讓他進!如今這些後生,就沒一個是成器的!”

“都來了,其餘人還在路上。”

“不敢。”

呂祿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劉長的身邊,“陛下無恙?”

“那他人可有跟你借取的東西?”

“我都陪他吃飯了,還要我如何?爲了熱情點再給他磕一個嗎?”

劉嫣找了個藉口,匆忙離席,笑呵呵的走向了書房,張不疑此刻正坐在案前,奮筆疾書,劉嫣忍不住抱怨道:“勃又不是外人,自家婿子,何以那般冷漠呢?”

那女孩擡起頭來,看向了劉勃。

那些人急忙再拜,隨即離開了壽殿,只剩下了那些至親還留在了殿內。

劉長瞥了呂祿一眼,又說道:“再與夏國修建一邑城,用以紀念我二哥”

“孩子們就交給你了.好好管教他們。”

呂后冷哼了一聲,“不可如此無禮。”

張不疑沒有回答她,只是沉思了起來。

大曹就坐在他的身邊,早已是淚流滿臉。

他自顧自的喃喃着什麼,臉色卻忽然變得不安,眼角直跳,額頭上青筋暴起,就彷彿做了什麼噩夢,眼角再次溢出了眼淚。

劉盈的聲音越來越低,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可張不疑今日的煩惱,顯然不是因爲手裡的這些雜事。

將心比心,他覺得,阿母的內心,大概沒有此刻看起來的這麼平靜。

“阿母啊我往後可能就不能再惹怒您了。”

“哦?”

“以前我做錯了事還能賴在大哥的頭上.就算賴不上,好歹也能拉他下水,一同來捱打可往後,我就只能一個人捱了”

“豎子。”

ps:但願不要有人說我又開始刀了什麼的歷史文就不存在長生不老,加上歷史上的劉盈本就多病短命感謝你們喜歡我塑造的這些人物,但是請各位千萬不要影響我的思路,我不是要折磨讀者,這只是正常的劇情,展開接下來的諸王劇情況且在書中,他比歷史上多活了二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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