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289畫情四十一
眼見慈禧動怒,精吉哈代立時跪倒在地:“回太后,這所謂的京城名伶樓小憐並非是人,而是妖。”
“妖?”慈禧冷冷一笑:“自古有好事者愛將長相美麗的男女比作爲妖,精吉大人也是如此麼?”
“老佛爺,此妖非彼妖,而是真真正正的妖孽!”
“呵,”聞言慈禧朝邊上的東太后望了一眼:“姐姐,咱倆自長那麼大,可有親眼見識過真正的妖精麼?”
慈安臉色白,慢慢搖了搖頭。
慈禧笑笑:“是了,別說咱倆個,即便這裡所有的人,只怕都從未見過。”說到這兒,慢慢朝前走了兩步,到籠子前望向裡頭的樓小憐:“樓老闆,好些時日不見。”
樓小憐一聽立即翻身跪下,垂着頭道:“草民樓小憐叩請兩位太后金安。”
隨着他的動作慈禧望見他身上更多傷痕,好像被火棍燒燙而出的痕跡,縱橫交錯在他幾近赤口裸的身體上,顯見是受了極大的酷刑。不由微一皺眉,輕輕擺了擺手:“免禮。”
話音剛落,精吉哈代突然霍地起身快步上前擋在了慈禧同樓小憐之間,擡手往籠子上用力一拍:“孽障!退開!”
樓小憐立即朝後退了退。
慈禧也被精吉哈代這突兀的舉動給驚得一跳,登時連嘴脣都微微抖了抖,一旁李蓮英見狀立即指着精吉哈代怒喝:“精吉大人!你太過放肆!”
“太后千歲……”轉身重新跪倒在地,精吉哈代朝慈禧叩了個頭,匍匐在她腳下:“請恕微臣莽撞,但太后着實離這妖孽過於接近,萬一被他使詐,叫臣如何是好。”
“呵!”聽着這話慈禧一聲冷笑:“大人口口聲聲說他妖孽,但人都說,妖孽變化多端,騰雲駕霧,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他真是妖怪,怎麼會讓你輕易打得遍體鱗傷。”
“回太后,因臣用了血符鎮住了他的妖骨,令他逃遁不得,也使不得法力,因而能被臣用刑。”
“既然這樣,你不如拿出點像樣的東西證明他是妖,先給咱瞧瞧。”
“遵旨。”
說罷站起身,精吉哈代擡頭朝一旁默不作聲望着他的碧落瞥了一眼,見他神定自若,不由笑了笑:“碧先生好定力,眼見自家忠心奴才傷成這樣,連眉頭都能不皺一下。”
“大人說錯了,”碧落微一欠身:“樓小憐乃是碧落宅中一名門客,並非奴才。而眼下事體重大,相較於樓先生身上的傷,碧落更在意的是他被大人所定的罪名。”
“呵。”聞言精吉哈代朝他重重一拂袖,轉身朝籠子走了過去。“兩位太后,這籠子並非是鐵,而是長白山千年的鐵樺木,質地硬如金屬,且性子極熱。是以,尋常妖孽別說碰觸,即便連接近都會身如火焚,因此樓老闆這一身的傷並非是臣用刑所至,而是拜這千年神木所賜。”
“哦?”慈禧朝那籠子望了一眼。“空口無憑啊,精吉大人。”
料知她必然會這樣說,精吉哈代回頭朝她雙手一拱:“老佛爺請瞧仔細了。”
說罷,反手朝籠子處用力一抖,就見一道鐵鏈出鏘的聲響從他衣袖裡飛竄而出,筆直穿過籠子柵欄間隙,閃電般卷在了樓小憐的手腕上。
眼見樓小憐想要掙脫,他手朝後一抽,提着那鐵鏈子將樓小憐胳膊猛地拖撞到了柵欄上。撞得極重,柵欄因此微微一陣顫動,但當鬆開鏈子後,樓小憐緊貼在柵欄上的胳膊除了迅涌起一片淤青,毫無燒灼跡象。
望之精吉哈代不由怔了怔。
見樓小憐捂着胳膊起身欲朝後退,立即再次出手一把將鎖鏈纏在了他脖子上,狠狠一抽,迫使他一頭朝柵欄上撞了過去。這一回令樓小憐整個上半身都緊貼在了柵欄上,但依舊除了被撞出的淤青之外,沒有出現任何異樣的傷痕。
“精吉大人,”見此情形,一向溫厚慈善的慈安再也按捺不住,眼看精吉哈代緊皺雙眉要再度出手,忙制止道:“你看他頭已見血,再下去怕是要撞死他了……”
“太后,妖精都狡猾得很,切不要被他表象所矇蔽!”說罷,心知再重複剛纔的舉動,若逼不出樓小憐的傷,勢必只能會讓兩宮太后對自己的懷疑更深,便收起鏈子朝後推開兩步,一邊請兩位太后移步遠離籠子,一邊從衣內取出一疊黃紙:“恕臣斗膽進言,兩位太后雖久居深宮,但也都見多識廣,只是長久以來我大清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之下,雖只在傳聞中聽過妖怪一說,親眼所見必是從未有過,因此想必也不知先祖皇太極,曾率領八旗殉道使在黑龍江以北同那裡一支妖怪軍隊有過一番惡戰。”
“妖怪軍隊……”聞言慈禧挑眉一笑:“精吉大人說的,我倒也有所耳聞,不就是那些老宮人閒時常愛跟人說起的太祖皇帝打妖怪故事麼。”
“太后以爲那是故事,”精吉哈代笑了笑,低頭咬開手指將血抹到了手中的黃紙上:“原也因了不可言明的原委,所以它只能被當做一則故事供人說笑流傳,無法載入大清史冊,但它卻是真實的,且當年死傷無數,幾乎還因此扭動了黑龍江的江流軌跡。”
“精吉大人是在說笑麼。”
“精吉哈代這一番說法,無論兩位太后信也好,不信也罷,皆是句句屬實。如若不信,可請兩位娘娘移駕太廟,從中打開那唯有歷代天子所知那個匣子一看究竟,便知。”
“精吉大人又在說笑了,都說是歷代天子才知的匣子,我兩姐妹怎會知道,莫非先生在笑話我倆是那唐代武后麼。”
“臣不敢……”聞言面色微變,精吉哈代再度跪倒至地:“臣等這一片忠心,天地可鑑,只望太后能給予臣一點時間,容臣一一表明。”
“不是不信你的忠心,可是精吉愛卿,自你來到這裡後,所做所言,皆爲古怪,實在叫人難以置信。先勿論你無端定論樓小憐是妖,單是你說當年太祖皇帝跟妖怪鬥得險些讓黑龍江江流軌跡改變,你自己聽聽,不覺得可笑麼?祈雨尚且是件難事,何況改變自然之力。”
“太后可曾聽過古人有分海之說。”
“也只是傳說而已。”
“那靈隱寺飛來峰呢?”
“精吉哈代,”一路說到這裡,慈禧皺了皺眉:“你同我爭辯這些,即使說到嘔心瀝血,不如讓我親眼見到更爲直觀有用,不是麼。”
精吉哈代呆了呆。
隨即一抱拳:“太后所言極是,臣便立即給兩位太后一睹這位樓老闆的真容。”
話音落,他迴轉身猛一把將手中那些塗滿了他血跡的黃紙朝他身後籠子上揮了過去!
瞬間那些黃紙如漫天雪花般在半空綻開。
上面所塗血跡,細看原來是一道道滿文咒語,字跡本在精吉哈代同慈禧的談話中已變幹暗,但就在接近籠子一剎那,它們好像被火點着般倏地一亮,彷彿一盞盞小燈籠般照得籠子半邊透亮,搖搖墜墜跌落到籠子上,也不落下,而是輕輕同它貼合在了一起。
這奇特景象引得四周宮人不由自主驚歎出聲,也令籠子裡的樓小憐仰頭朝上呆看了陣,隨後預要伸手擋住那片光亮,突然雙手被精吉哈代袖中丟出鎖鏈再度纏住。
遂猛朝後一拽,迫使他再度朝柵欄上撞了過去。
眼見頭重新要撞在那堅硬的柵欄上,樓小憐忙用手朝上一擋,殊不知手剛碰到柵欄一陣劇痛,因那精吉哈代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閃現到籠子跟前,出手如電將衣兜內取出兩支黃銅打造的筆徑直插入他手背。
那瞬間樓小憐不由自主慘叫了聲。
想要掙脫,卻哪裡掙脫得開,銅筆牢牢將他手同堅硬如鐵的柵欄串連載一起,霎時一股股血從他掌心內沖流而出,見狀慈安脫口一聲驚叫:“精吉愛卿!你這是在做什麼!你這是在做什麼?!”
“回太后,”將鐵鏈朝着樓小憐雙手上再繞了幾圈,直至他兩手連掙扎的餘地都不再有,他方纔轉過身,一邊目光倏地轉向邊上兀自沉默着的碧落,一邊對慈安道:“只需再待片刻,臣便能令兩位親眼目睹這妖孽真容,由此而驚擾到鳳駕之罪,到時無論怎樣責罰臣都任由兩位太后隨性處置!只需再稍待……”
話還沒說完,突然身後一陣大風颳過,伴着邊上宮人一聲驚呼,他目光驟地一凝。
意識到不對匆忙轉身擡頭朝上望去,就見頭頂上一盞巨大宮燈被那股大風吹得猛晃了晃,隨後噗的聲響,脫離屋檐隨風打着轉墜落。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身旁的籠子上,一下子將裡頭燈油和火盡數砸落了出來,頃刻,火卷着紙,紙裹着油,而那籠子畢竟是木頭不是鐵,三者合一,一下子轟的聲將那籠子熊熊引燃,又逢大風再起,轉瞬將那灼熱火舌朝籠中用力一推,生生把那被銅筆固定在柵欄上的樓小憐整個兒給焚燒了起來!
“救人!”慈安驚叫出這句話後立時癱倒在身後宮人懷裡,沒了意識。
登時養心殿前一片混亂。
尖叫的,撲火的,圍着慈安大聲呼喚的……
慈安自有邊上御醫李德立急急救治,但籠中烈火一時怎撲得滅。
饒是有機靈侍衛立即取了帷幔過來浸水後狠狠朝籠子上的烈火打去,但一時半會兒怎能減緩這怒張的火勢,眼見籠子裡樓小憐在一陣扭動後立刻沒了聲息,最急的人卻是精吉哈代。
他兩眼赤紅,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這一切。
有那麼瞬間腦中一片空白,隨即一跳而起急急朝那隻燒得面目全非的籠子撲去,但還沒到得跟前,突然一道身影在他面前擋住。擡頭便見原來是那始終靜立在邊上不言不語的碧落,此時卻如同道鐵塔般立在他身前,見他欲要抖出袖中鐵鏈,側頭冷冷朝他瞥了一眼。
這一瞥讓精吉哈代那雙手立時一滯。
只覺眼前這原本妖嬈無比的男人突然間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尤其那雙碧綠色眸子,原似月色般溫潤,此時透出兩道目光竟如冰凌般寒冷。凍得他不由自主呆愣在原地,眼睜睜望着他轉過頭揚手往那熊熊燃燒的籠子上推了過去,許是已被燒得脆,他手還沒碰到籠子邊緣,它便已應聲開裂,隨即裡頭那具已被燒灼得焦黑的身體一頭朝他身上撲了過來,被他伸手接到懷裡,身上衣服因此被灼穿數個焦洞,手掌也是。
他卻彷彿渾然不覺。
只用力將樓小憐的身子緊抱着,隨後回過頭,望向慈禧輕輕說了聲:“太后,請賜碧落一處清淨地,碧落要爲他看看傷勢。”
慈禧亦已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好一陣纔回過神點點頭,伸手朝養心殿北邊一處黑壓壓的建築處指去,碧落立即躬身而退,抱着樓小憐徑直往那方向大步而去。
片刻已出養心殿範圍。
回頭看看身後無人跟隨,碧落身形一閃,便已帶着樓小憐到了那處原本尚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達的幽暗建築內。
這是一處無人居住的偏殿。
兩名小太監守着殿門在閒聊,見着碧落正要開口,忽然傻了般在原地坐了下去,即便碧落抱着樓小蓮從他們身旁跨過,也不再朝他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