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開妻子的那一雙芊芊素手之時,他也同樣放開了自己和家人的未來,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那地老天荒的甜言蜜語,那海枯石爛的決絕誓言,就在今日、就在此時、就在那鬆開雙手的那一瞬間……徹底的消失了,破散了,終結了!
“原來天地之大,我始終能夠看到的,只是你離開我的背影。”單手抱着自己懷中還在沉沉入睡的孩兒,女子望着自己身前立她而去的丈夫背影,眼中閃過了以往的回憶,那一幕幕地畫面中充斥的都是一種難以抵消的悽迷絕望。
“以前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原來都只是美麗的幻影和假象。呵,我原本還沉醉於其間,明知道就像閃爍着水晶光澤的透明肥皂泡沫,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爆炸破碎,卻仍舊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沉湎與其中,不願醒來——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己在不斷的安慰和欺騙自己啊!”眸光閃動,她的眼瞳之中水跡隱然,似有淡淡地淚花浮現,朦朧了她悽迷的雙眼,遮掩了她絕望的哀傷的眼神。
看着自己丈夫決絕的丟下了自己母子兩人,開始毫不猶豫的逃跑逃命,她的心中滿是止不住的哀傷和絕望,那種心傷若死的悲哀是怎樣遮掩也無法阻擋住的。
山盟海誓、地久天長——這,所有一切的承諾和諾言是否都只是美麗的夢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披上了一層虛假的外衣,僞裝成的甜蜜毒藥?
怪不得呀?古人皆說“不要天長地久,但求白頭到老”,原來就是如此啊!?
在塵世間連白頭到老、同生共死都如同神話一般難以完成,就連殉情都如同傳說一般稱爲古老的預言——那麼,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人們去相信和等待的呢?
“白頭到老”雖然極爲飄渺,但是在人們的記憶之中卻確實存在過,有過真是的歷史去讓人們嚮往和佐證示範,無數人爲了成爲同樣的典範,寧可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捨生完成了,成爲了無數戀人朝拜的神話故事和動人傳說。
但是那“海枯石爛、天長地久”卻是那樣的遙遠,從來都只是一個美麗而又虛假的形容和比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如此的動人傳說。
在這個世界上,有誰可以肯定的告訴自己,自己的本心可以一塵不到的維持到永遠,維持到自己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沒有人可以做到那樣的程度。而既然沒有人可以做到那樣的程度,又還來“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之說?
……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多麼美麗的動人詩篇啊!可是自古以來,又有何人可以真正的做到這樣的程度呢?
賀雲煥漠然的觀望着這最後的情景,深邃的雙眸之中冷漠和無情,彷彿高高在上的上蒼皇天,俯瞰衆生,情緒沒有半點的波動和漣漪,如那無波的古井,掀不起半分的波瀾。
人世的種種變化和情緒都與他再無半點的關係,太上忘情、太上忘我、太上忘物,雙什麼東西都難以進入他的瞳孔之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在這一刻,賀雲煥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樣化身上蒼天道的太上感覺,俯瞰衆生、瞭望寰宇,似乎天地萬物都在他的執掌之間。
讓他掌控了一切,操縱了一切,把握了一切。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在其中有着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奇妙感覺,讓賀雲煥的心再次沉澱於其中,不願離開。
無情的雙眸之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賀雲煥用着冷漠的雙眼默默地注視着前方正在上演的戲碼,寂寞無聲。
~~~~~~~~~~~~~~~~~~~~~~~~~~~~~~~~~~~~~~~~~~~~~~~~~~~~~~~~~~~~~~~~~~~~~~~~~~~~~~~~分割線~~~~~~~~~~~~~~~~~~~~~~~~~~~~~~~~~~~~~~~~~~~~~~~~~~~~~~~~~~~~~~~~~~~~~~~~~~~~~~~~~~~~放下了原本拉進自己妻子的雙手,他狠下心來準備自己一個獨自逃命,拼命衝出那還未合圍成功的頓隊包圍圈,逃得一條性命。
爲了自己能夠活下去,他可謂是不惜了所有,放下了自己生命之外的任何東西;捨棄了全部的道德枷鎖和心理負擔,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統統地鎮壓了下來,拋卻了過去——一切,都只是爲了活着而已。
爲了活着,可以污穢了自己的雙手嗎?
“我想我可以的。”
爲了活着,可以污穢了自己的心靈嗎?
“……我不知道。”
沒有答案,也沒有問題,他的心裡現在一片空白,唯有一個活下去的念頭在不斷的閃爍着,照耀充斥了他的整個身心。
這個念頭不但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隨之減弱,反而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簡直到了充塞所有心靈空間的地步了。
他沒有考慮太多的東西,或者說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思考這些想法,唯有“活下去”的頑強信念在不斷的閃爍掙扎,頑固的充斥了他的所有思緒和大腦,讓他幾乎不能自己,被這個法子內心深處、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存在的本能所支配控制着,成爲了只爲和本能所操縱的一個人形傀儡,失去了所有理智的盲目存活着。
這是可悲,還是可嘆?
不知道呀。但是我還活着,不是嗎?只要還活着就是好的。
死去了,萬事皆空,萬念皆休,什麼希望也不存在了,再說那麼多的大道理又有什麼作用?還不如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纔有希望。
報仇、夢想、希望……無數的希翼與未來啊!只有或者才能做到,死去了,便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做不到了,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成爲夢中的空花、鏡中的水月,化爲空蕩蕩地虛無和飄渺,遠遠地離開了自己,飄蕩到那些還活着的人手上。
那樣的話,自己實在是不甘心啊!將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了不忿的熊熊怒火,激烈的洶涌燃燒着——所以,一定要活下來啊!
一定要活下來……
爲了這樣的心願,他自願的放棄了自己手中的所有希望和夢想,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羈判和牽掛。
什麼山盟海誓?什麼地久天長?又是什麼白頭偕老?
這一切的一切,又怎比得上活下去這個單純而又困難無比的本能?又怎比得上活下去後那無數的未來和夢想?
活下去啊……一定要活下去啊!
他嘶吼着,他咆哮着,他放下了自己手中原本緊緊握住的一切,放下了原本眷念着不願捨棄的牽掛,突破了道德的枷鎖,打破了理智的牽掛,放下了本心的想法,爲的只是突破重圍,爲自己取得一線生機,逃得性命。
呵,“活下去”,這是多麼美好和美妙的名詞啊!?竟能夠讓人放下了心中的所有,只爲其展現而出自己的全部的絢麗色彩。
看着即將到來的那個逃生的缺口,看着那還沒有完成合圍的騎兵部隊,男子的眼中充滿了即將獲救的希望生機,閃爍着生命的光輝彩霞。
他奮力的奔跑着,用盡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和潛力,爆發出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使用出來的力量和速度,拼命的衝向了那道出口。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眼看着就要突破重圍了!
眼看着就要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眼看着他就要活下來了!
可是——如果沒有那突然伸出來的那一杆長矛的話。
一干被鮮血盡數染成鮮紅色的黑鐵長矛突然從前方伸了出來,帶着還在不停滴落的血水,似毒蛇出洞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衝擊了過來,正正好地擋在了他的前方,阻擋了他逃跑的道路。
無可奈何的,他只有停下了自己不斷奔跑的腳步。如果繼續的話,或許他就會因爲高速奔跑而直接的撞到那杆長矛之上,從而猝死的吧?
在這麼短短地片刻功夫,那些駕馭着戰馬的騎士們已經相繼的趕了上來,將那個唯一的缺口堵住了,完成了徹底的合圍。
他的眼中出現了絕望的死灰色,生機在那雙瞳孔之間瞬間消失,變成了心傷若死的悲哀。
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命運是何其的可笑與無奈?竟是如此的捉弄與玩耍着他的命運?
既然我沒有逃走的希望,爲什麼又要用這種方法來誘惑我?既然命運中已經註定了我今日必死的安排,又爲什麼要我這般的決絕與殘忍,放棄了自己剛纔還存在的一絲牽掛和期盼?放棄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上天啊!你爲什麼竟是這般的殘忍?死就死吧,可你爲什麼竟要這般戲耍於玩弄於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