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言盡於此，聽不聽是你們的事。”
賈琮原本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這時候見賈蓉王熙鳳還有尤氏都是一臉鐵青，眉頭微皺，想了想站出來。
“兄長既是已經傳出這樣的話，想來事情多半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你們這會兒將家產換成祭田，到時候即便是抄家，你們在牢裡，讓族裡打點，也理直氣壯些。”
雖然很現實，但賈琮說的是事實。
人走茶涼，寧國府可不是賈璉。
榮國府沒有還國債之前，說是財大氣粗都不爲過。
雖說不至於富則達濟天下，但賈家一脈受過賈璉恩惠的比比皆是。
加上如今榮國府可是還住着一個安平公主，因此天牢的打點也用不着那些人費心，但就算如此，也常常有人上門，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但寧國府有王熙鳳在那兒盯着，賈蓉也不是個仁德的，自然不會做出像賈璉那樣的事情。
而且憑良心講，到時候他們進去，這次的事情完全就是賈蓉自作自受，榮國府不出面打點，也沒人能說什麼。
畢竟榮國府這邊，被連累是肯定的。
因此若是這時候將家產都換成祭田，族裡的人也算是受了寧國府恩惠，到時候若是真被抄家，寧國府的人被關進天牢，不幫忙打點一二，也說不過去。
賈琮這話說到點子上，賈蓉王熙鳳對視一眼，臉上均是一變。
畢竟他們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尤氏也是想到此節，聞言眼淚已經忍不住唰啦啦往下掉，一邊用帕子掖眼角，一邊指着賈蓉。
“嗚嗚，都是你乾的好事！我到底做了什麼孽啊！”
咬牙，王熙鳳這時候自然也是一肚子火，只是這時候也不是發火的時候，因此深吸一口氣，將火氣強行壓下去。
“換，我們換!”
狠狠瞪賈蓉一眼，王熙鳳一隻手捂着胸口。
“只是鋼筆廠那些份額，我要轉到巧姐兒名下，如今巧姐兒被我送到了孃家，帶會兒我便將人接回來。”
轉頭看向秦可卿，王熙鳳緩緩跪下。
“嬸子是我親嬸子，我活該，嫁了這麼個沒良心的，我認，只是巧姐兒還小，這次若是躲不過去，她還這麼小，還煩勞嬸子幫幫我，我將巧姐兒送到這邊府來，請務必幫忙照料，不要受到波及。”
臉色漲紅，王熙鳳說到巧姐兒，賈蓉心裡升起一股愧疚。
變也跟着朝賈赦刑氏磕頭，賈蓉哽咽。
“蓉哥兒該死，只是孩子無辜，還請大老爺，大太太成全。”
可憐天下父母心，賈蓉王熙鳳這時候也知道怕是在劫難逃，心裡也擔心巧姐兒受到波及。
“這是做什麼。”
連忙起身將王熙鳳扶起來，秦可卿皺眉。
巧姐兒的事情，剛纔她倒是沒想到，只是既然王熙鳳開口，她又怎麼會拒絕。
“巧姐兒是我疏忽了，未曾想到這一節，只是巧姐兒到底是你們的孩子，若是能幫，我定然不會推脫，但若是......”
畢竟如今的賈家不是從前的賈家，從前包攬訴訟這種事情，王熙鳳不過動動嘴皮子就可以。
但現在大難臨頭，不是他賈家說話，別人就一定會聽。
巧姐兒是寧國府的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到時候若是出了事情，若是能夠保下巧姐兒，榮國府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但問題是現在榮國府都會受到波及，不知道前路如何，又哪裡敢保證巧姐兒。
因此話並不敢說得太慢，秦可卿誠懇的看着王熙鳳。
秦可卿能夠想到，賈赦刑氏自然也能想到。
“你嬸子說得對，若是我們能幫，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但現在因着這些事情，我們府上不一定就能逃脫，所以只能說盡量。”
隨着秦可卿的攙扶起身，王熙鳳抿嘴，原本亮晶晶的丹鳳眼霧濛濛，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第一次，她恨賈蓉恨到死。
......
東宮，屬官將手上調查的內容呈上，太子伸手接了打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哼，沒有異樣，這不就是最大的異樣。”
他東宮的人可是經過了數十年的培養，可是如今竟是連個商戶都調查不清楚，那背後之人藏得多深可想而知。
這也意味着，若是他行差踏錯，對方定然還會有對他不利的手段。
屬官不管多嘴，眼見太子臉色越來越沉，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哼，敢在這種時候給本宮添堵的，也沒幾個人。”
眸子微眯，太子深吸一口氣，隨即臉色又釋然。
“算了，說到底最終本宮纔是贏家，大度一點也無妨。”
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摺子合上，太子朝屬官開口。
“五品龍騎蔚，赦造寧國府賈蓉失德，往大理寺呈摺子，讓他們自己去辦。”
“是，下官這就去。”
鬆口氣，屬官聞言如蒙大赦，連忙退出去。
尹善治一直關注着東宮的動向，東宮屬官往大理寺去的動向，他也是第一個知道的。
利用這段時間，尹善治人脈擴張得不錯，不過如意樓一頓午膳的功夫，東宮屬官前往大理寺的目的也就瞭然於胸。
“東宮往大理寺遞的消息，那位屬官只是將一張摺子遞了上去，只說是晨起有人放在他馬車上的，因着太子殿下說這是大理寺的事情，於是送了去。”
皺着眉頭朝賈璉開口，尹善治等着賈璉示下。
太子此舉，其實已經很人道了。
若是果真想要將自己乾乾淨淨摘出去，也犯不着讓東宮屬官親自將摺子送到大理寺。
但現在東宮屬官親自去送了，雖然也言明公事公辦，但太子是儲君，未來君王，總還是要掂量幾分的。
而且皇帝這一系列的舉動，這十五個官員中，其實絕大多數，都沒有附庸太子，除了一個賈璉，其餘人等，基本都來自於各方勢力。
因此這連番發難，太子在朝中的話語權日漸加重，這次的事情也就是太子謹慎，否則當真要替賈蓉脫罪，也不是不可能。
賈璉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嘆一口氣。
這種時候，大理寺的壓力很大了。
囊括盤踞京都數百年的各大世家，各方勢力施壓，賈蓉的罪名相較於其他人，簡直就是毛毛雨。
但就是因此，纔不好脫身。
畢竟各方勢力的眼睛死死盯着，就是想從各個方面想辦法脫身。
因此即便是看在太子的面上，賈蓉的事情，恐怕也不會善了。
“家裡可安排妥當了？”
不放心的追問，賈璉看着四周，真真是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皇權面前，他們這些人於螻蟻有何區別?
“咱們府裡此前還債就已經清空了家產，如今只是將各房下人的賣身契，盡數轉到了二奶奶名下。
另外又從外面買了不少放進榮國府的賬冊。
東府裡邊兒，是大老爺大太太出面提議的，莊子記入族中充作祭田，鋪子這時候賣不划算，以物換物，換了幾個莊子，一併化爲祭田。”
“咿？”
微微一愣，賈璉有些訝異。
情況緊急，人的自私性，其實讓賈璉並沒有考慮到寧國府那邊的情況。
但沒有自己在的情況下，賈赦等人能夠想到將家產轉換爲祭田，這倒是賈璉沒有想到的。
不過這樣倒是真不錯，不過以王熙鳳等人的品性......
“那邊府裡就這樣答應了？”
挑眉，賈璉還是有些不相信。
聞言微微一笑，尹善治當然明白賈璉的意思。
王熙鳳這個人，一般情況下，還是很會做人的。
雖然衆人都知道她是個惹不起的潑辣貨，但不管什麼事兒，明面上，你卻是挑不出她的理兒來。
因此當初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訝異得很。
不過很快釋然，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畢竟這樣一來，表面看起來似乎家產沒了，但這樣一來，寧國府在族中的話語權卻是更重。
賈府一脈，顯赫的無非就是寧榮二府，這兩房的血脈，也是彼此最親近的。
因此即便現在賈蓉犯了這樣的事情，只要榮國府不出面責怪，寧國府如今又購置這麼些祭田，屆時就算有人提出失德之人不配爲族長這樣的話，也會顯得比較蒼白。
畢竟族長這種位置，按理寧國府若是不配，必然就是由榮國府的人來在做。
但目前看來，不管是賈赦還是賈琮，都沒有這個意向。
因此在賈蓉大肆將家產變成祭田後，也就可以以此作爲捍衛的理由。
退一萬步，就算族長的位置被剝奪，憑着此番購置這麼多祭田，他寧國府一脈，在賈家的話語權也不會低。
所以其實王熙鳳只要腦子拎得清，選擇這種方式，簡直不要太正常。
賈璉和尹善治的想法一樣，很快反應過來，心裡又多了幾分憂心。
“要不我找人去送個人情？”
看出賈璉臉上的擔心，尹善治想了想開口。
這種時候，賈家的事情棘手得很，會不會連累到榮國府，怎麼連累，連累到什麼程度，這些都是未知數。
雖然賈璉已經很盡力的去將後路盡善盡美，但保不準再出個什麼意外，導致他的家人也蒙受牢獄之災。
搖頭，賈璉擺手拒絕了尹善治的提議。
這種時候，那些在牢中的人越發恨不得外邊兒的人出些什麼毛病。
盤踞幾百年，勢力錯綜複雜，一個不慎，可能就被被這些人抓住把柄，進而提出要求。
因此賈璉根本不用去做，就知道就算尹善治搬出金山銀山，也不會有人敢出面應下這差事。
而且說不準還把自己給賠進去。
“等吧，太子殿下既是已經答應過我不會累及家人，想來也不會食言。”
家人是賈璉最後的底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雖然這種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受，但現在賈璉實在無能爲力。
深深的無力感，讓賈璉心裡的怨氣，也越來越濃。
皇家無情，皇權的噁心性，賈璉在牢裡無所事事的這些日子，已經深深感受到。
只是那又能怎樣呢？
造反？
別逗了，大宣朝開國幾百年，賈璉什麼牌位的人物，根本就沒有那種一呼百應的能力。
國泰民安下，想要推翻一個朝代，簡直癡人說夢。
只是賈璉清楚的是，這出去以後，他怕是不會再無怨無悔的爲皇家賣命了。
爲這樣的人，不值得。
就算有個爲天下蒼生的名頭，也抵不過這些日子他的心歷路程。
賈家的結果並沒有讓賈璉等太久，不過第二日，尹善治便再次帶來了消息。
“抄家，摺子是北靜王親自遞交到陛下跟前的，陛下準了。”
賈璉心頭一緊，看着尹善治，並沒有答話。
“家產充公，女眷嫁妝不計在內，蓉二爺大抵是收監，說是陛下還下了訓斥書，訓斥大老爺和您治家無道，屋子......”
有些難以啓齒，尹善治嘆氣。
“陛下下令，收回赦造寧國府，赦造榮國府的牌匾，屋子，屋子也要收回去。”
沒有尹善治想象中的沮喪，賈璉聞言心裡大石頭落了地，臉上神情反而緩和下來。
“這樣說來，東府的女眷也一樣？”
臉上神情古怪，賈璉難得心情都好了幾分。
對於尹善治說的抄家，收回屋子牌匾什麼的，賈璉根本就不在乎。
那些都是些身外之物，屋子賈璉更是不擔心。
林黛玉住在賈府呢，就算自己現在出不去，早前準備好的屋子不好入住，但先前皇帝可是賜了宅子給林如海的。
雖然這樣不免遭人詬病，但只要等他出去，一切就好說了。
不過王熙鳳估計會被氣死，雖然原本預計的整個寧國府的人可能會被收監沒有發生，但王熙鳳聽了賈赦等人的提議，可是將家產盡數轉換成了祭田的。
寧國府的資產，從此前賈蓉要銀子都要去求王熙鳳就能看出，早就被她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心的，可現在倒好，全給換成了祭田，要不是王熙鳳留了個心眼，自己的嫁妝分毫微動，甚至因着私心，還將其中三分之一賈家財產偷着搬到孃家，恐怕真的就變成一無所有了。
而此前因着私心，寧國府下人的賣身契，王熙鳳也是盡數轉到了自己名下，如今看來，倒是免了不少麻煩。
所以說起來，除了一個賈蓉自作自受，這個結果算是很圓滿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已經到了什麼樣一個地步。
要知道張家此前威脅賈蓉的，可是用的拐帶人婦這樣的罪名。
這也是此前衆人焦心的緣故。
畢竟想要用失德絆倒一個人，還是有難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