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便已到了醫院大門口。
單牧爵卻是坐在車內,沒有下車。
嚴緒然不禁轉頭望他:“喂兄弟,不進去嗎?”
他沉吟良久,纔開口:“你說……她見到我,會不會想起那些事?”他有些猶豫,想要見她,可是又怕她會想起。
“雖然我很不想提醒你但是還是不得不提醒你,她看不到!”嚴緒然表情很認真的一字一句清楚說着。
單牧爵的表情猛然一怔,隨後擡頭望他,是啊,他怎麼就忘了,她看不到……
他像是終於明白似的點了點頭,隨後打開車門下去。
從醫院門口到她的病房間,這段路的距離,就如天與地之間。
終於定在她的病房間門口,有那麼瞬間,他仍然不敢進去,握着門把的手,鬆放好多次。
最後,終於鼓起勇氣進去,開門的剎那,傳來她的聲音。
“承羽?是你嗎?”
他定在那裡。
那麼熟悉的聲音,似乎像是刻在身體裡一樣,可是,她叫的並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
他的確有些退縮了,或許,他不該再出現的,他早說過了,如果有下輩子,他不會再讓她愛上,而現在,她將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忘卻了,那是老天給的一個機會,他怎能再出現?
單牧爵一直站在門邊,沒有動靜,不敢向裡間走去,直到聽到有東西掉落的聲音,他才緊張地奔進去。
才輸完液,清綾覺得口渴,想要喝水,安承羽說有點事出去一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摸索着想要下牀,卻聽到開門的聲音。
下意識的,她就叫出聲,但是叫出聲後良久,又沒有聲音。
眼前一片模糊,她伸手去摸牀頭櫃,放在上面的蘋果一下子便滾落下來,砰一聲,隨後,有個人影似乎奔了進來。
但是,她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哪怕眼睛瞪再大,也仍然看不清。
單牧爵沒有想到,慌忙衝進來的結果,是正對着她睜大的眼睛,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
她扶着牀邊,站在那裡,望着門口處,他還以爲她看到了他。
他都不敢動,只能靜靜站在那裡,然後看到滾落出來的蘋果,原來是水果掉了。
直到,她開口問:“承羽?是你嗎?”她伸着手,朝着他的方向而來。
他才恍然大悟,她是真的……看不到了。
單牧爵站在那裡沒有動,只看着她伸着雙手,睜着大眼,朝着他的方向而來,好幾次,差點被牀絆得摔倒。
“承羽?”她叫着,聲音有絲不肯定,也有些害怕起來,伸了半天的手只能去摸牀邊,小臉也垮下來,聲音弱弱地開口,“ 我想喝水……”
他的心裡不禁一疼,忙過去牀邊,拿起放在牀頭櫃上的杯子倒水,隨後走至她身邊,牽起她的手,將水杯塞入她手中。
“承羽,你爲什麼不說話?”清綾觸碰到他的手,一下子開心笑起來。
她笑起來真美,臉頰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有兩顆不太明顯的小虎牙。而
他,只是望着她,不敢說話,也說不出話。
“承羽?”她又叫他,彷彿她的世界中,只有這兩個字,而他,好想開口問她,還記得那個,你愛了十年的人嗎?記得那個一直欺負你的單牧爵嗎?
可是,他開不了口,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塊東西,讓他連呼吸都疼痛起來。
他的手一直被她拉着,她的小手在空調間裡顯得有絲涼,好似生怕他會走了似地,她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鬆。
就着他的手,她喝了水,隨後滿足的露出甜甜的笑。
這麼多年,她沒有笑得如此美過,現在的她,又如十年前那個單純活潑的小女孩,哪怕眼睛看不見,她也依然在笑着。
“這水真好喝……”她依然在笑着,這些天,幾乎都是安承羽在陪着她,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無論什麼事,她最先叫的便是他的名字。
“承羽?你怎麼不說話?”她坐在牀邊,而他站在她身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仍被她拉着。
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臉上的笑容也隱了下去,轉而爲擔憂的神情。
隨後,伸手,一點點摸上去,去摸他的臉頰。
他有絲僵硬,不知道她會不會感覺出來他並不是安承羽,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她沒有摸過安承羽的臉,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也想不起安承羽長什麼樣子?
他沒有移開,只是任由她的小手摸上他的臉龐,一點點,描繪着他的脣,鼻子,眼睛,臉的輪廓,隨後笑開。
“我們承羽,是個大帥哥啊……”她的笑容更甚,炙熱地也如窗外的太陽,這樣的笑容,是他這麼多年,想給也給不了的。
可是,看着她笑,爲何他卻心酸地想哭?
他拉下她的手,放在脣邊輕吻,他能不能對她說,他不是安承羽,他是單牧爵,她最愛的男人,她的老公?
安承羽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幕,單牧爵拉着她的手輕吻,而她,笑得如同一朵嬌豔的花。
如果不知道她看不到,不清楚單牧爵對他說的話,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爲,這是一副最美最美的畫,可是,他明白,此時此刻,有人的心裡是有多痛,他也同樣有過感受。
單牧爵看到站在門口的安承羽,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可是,真捨不得她,捨不得這樣笑着的她。
“承羽?承羽你是不是和我玩遊戲,比誰先說話嗎?”她有些好奇的問,這樣說話的時候,大眼眨巴眨巴着,這樣靈活的眼睛,居然看不到。
單牧爵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能望向安承羽,後者領會,隨即輕聲過來。
“是啊,你把眼睛閉上……”安承羽說道。
“爲什麼要閉上眼睛?我不閉上也看不到……”她說着,又要伸手去摸單牧爵的臉龐,安承羽忙伸手抓住她的手。
她眉頭微蹙了下,眨了幾下眼,只感覺到抓在手中的手突然間抽走,她心裡空了下,像是被抽走的手一起拿走了什麼東西般,想要伸手去抓,隨即手又被抓住。
熱熱的,溫暖的感覺,和剛纔相同,又像是不同,她有些亂,只能叫着:“承羽?
”
“這不在嗎?好了好了別怕,剛纔跟你開玩笑呢,以後我都會講話的好不好?”安承羽拉過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入懷裡,輕拍着她。
單牧爵只能站在那裡望着。
如果安承羽能給她幸福,那麼,他的放手,也算是一種愛吧。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你所謂的愛情的美好……
清綾,我愛你,你一定要幸福……
單牧爵望着面前相擁的兩人,命運有時就是讓人如此不堪,明明深愛的,卻在一夜間,轉了方向。那個擁着她的人,明明應該是他的,可是現在,他只能站在局外望着,成了真正多餘的人。
室內的空調調得並不冷,可是瞬間,他只覺得毛孔全都在收縮,整個人像是突然間進入了冬季,冷進骨頭裡。
他眼前有絲迷濛,慌忙別過頭去,不想自己的情感就此流露在別人面前。
單牧爵轉身出去,輕聲關上門,聽着門閡上的同時,也像是關上了自己的心。
他靠於牆壁上,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忽視胸口那像是有尖刀在刺着的疼痛,這一刻,他甚至都邁不開腳步,提不起半點力氣。
原來,失去了她,他就像是失去了整個生命一樣,她抽走了他的七魂六魄,只餘一架空身體。
一會兒後,安承羽出來,單牧爵仍然保持着一種姿勢,靠在那裡。
“有時間嗎?去喝一杯吧。”
時間倒是有,現在的他,有大把的時間,只不過不爲他支配而已。
他笑笑,點了點頭,他也正有點事要找他。
兩人買了啤酒罐,坐於醫院的小花園內,從一開始的敵人,到現在的盟友,如若不是女人的關係,他們兩人還真的能成爲朋友。
而現在,仍然是女人的關係,兩人真的成了盟友。
“當初知道姐姐跟你爸在一起時,對你們家真是恨到了極點……你爸比我姐大多少?都能做我們爸爸了,他居然還去招惹我姐……”
“那也是你姐自願的!”單牧爵灌了口啤酒,淡淡說道。
“喂!別把我姐說得那麼見好不好?什麼叫自願?要不是你爸引又她,她能敢嗎?”
安承羽一聽,瞬間來了火氣,轉頭望着他嚷嚷。
單牧爵仍然沒有絲毫反應,只是微眯着眼,望着遠處火辣辣的太陽,要說,這麼熱的天,花園內沒一個人,這兩人不是腦子燒壞了就是哪根筋短路了。
看到單牧爵沒有說話,安承羽的火氣也瞬間滅了下去:“喂,你害怕嗎?”
單牧爵望了眼手臂上流下來的汗,這好比在汗蒸。
“怕什麼?”
“進去啊。”
進去?他沒有一點擔憂或是受驚的感覺,他唯一最最害怕的,就是那一天,看到她的車子衝入河裡,他拖她起來的那一刻,她慘白的臉色,沒有一絲活着的跡象,他想,他這一生中,沒有比那一刻更害怕的。
“等我的事完了之後,你去找一下冷元勳,他的父親顧懷仁,曾經是清綾爸爸季建輝的搭檔……”單牧爵沒回答他,而是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