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棟豪華洋樓三樓的燈啪的一聲被打開了。
潔淨的日光燈,散發出刺眼的白光,將屋裡的一切照得通明。
伏央雙手撐着洗手檯,渾身上下水滴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洗手間潔白的瓷磚上。
他大口喘着氣,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惡鬥一般。
伏央伸手用力抹了把臉,背靠着白色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
今夜,還是不能安然入睡。
伏央嘆了口氣,露出個溫柔的笑容來。那是爾莎的歌聲,他認得。
想當初在克里頓斯特小鎮旁的小樓上,他就已經把這痛徹心扉的歌聲深深印入了骨髓中了。
時間過去越久,他越沒有底氣認爲爾莎還活着。只是,他不想死心!
被烈火焚燒的感覺,應該會很痛苦吧!可惜他不能代她受刑。當他到那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伏央靠着牆,一個人沉入了回憶中,久久不願醒來。
已經二十二年了……
天漸漸明瞭,伏央甩了甩頭,扶着牆站了起來。
天亮了,他也要開始去學習作爲下任族長必須要學會的事情了。這是任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伏央在洗手間裡梳洗完畢,緩步走到門前。他站在門後深吸了一口氣,開門走了出去。
那抹溫柔的笑容又綻放在他的脣邊,伏央臉上沒有絲毫勉強的神情。
一早來接他的邊萌,早已在門邊恭候多時。
他望向伏央許久,似乎希望尋找到什麼痕跡。只是,看了會,邊萌還是低下頭去,也不再言語了。
他靜靜跟在伏央身後,看他一路走去,溫柔地跟周圍的人打招呼。
二十多年來,伏央都如此生活。而紀委會的人,也跟在他身後,陪着他一起走着。
當年爾莎接受火刑的悲傷,他們都有深刻體會。他們也隱約知道伏央仍呆在這的原因。
只是,沒人提起。
也沒人忘記……
伏央沿着走廊走到底,往左一拐彎,便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研習廳。
眼前沉重的雕花木門,被緩緩推開。耀眼的明亮泄了一地,讓人恍惚不已。
伏央踏入門內,面帶微笑對着坐在正中的老者頷首,打着招呼。那位老者也起身回了一禮。
老者是卡其長老指派來教導伏央禮法規矩的教師,叫張翰。在研習廳裡,他被人們尊稱爲張老師。
伏央慢慢走了過去,在張翰面前的豪華歐式座椅上坐下,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邊萌站在他身後,一臉漠然。他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扯線木偶,無悲無喜,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與伏央相比,玄靈無疑是充分利用了這二十二年的時間。
自從從克里頓斯特小鎮回來後,玄靈變得比以前更加冷漠。在一方大刀闊斧的改革中,他順利掌握了血族內部的最高權力。
想當初,他們回到各自的領地後。
吸血鬼一族的族人都在爲爾莎的逝去而欣喜不已,甚至大肆慶祝。
而玄靈一直保持着安靜,既不阻止族人的慶功會,也不去參加。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些什麼事情。
後來,吸血鬼內部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那些一直對玄靈不服的人們,因爲之前挑唆兩族大戰的事情曝光,而成了過街老鼠,不被其他族人所接納。
然後便是那些力量稍強的名族之後,一個接一個意外遇害,或是歸順玄靈。總之被殺的被殺,歸順的歸順,到最後剩下來的,都以玄靈馬首是瞻。
短短二十幾年時間,玄靈便將吸血鬼一族踩在了腳底。舉凡他所言的,沒有一人敢違背。
而這期間,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也就只有湯蜜娜一人而已。
只是這二十幾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玄靈掌權,伏央被選爲下任族長,獵人與吸血鬼兩族各自的退避……
大家默契地保持着某種平衡,可原本在古威恩學校裡那種詭異的融洽感卻早隨着當年的烈火而消散不見了。
紀委會與夜制生,那都是回不去的過去了!
想想是有點感傷。只是,事情會變成這樣,卻不是他們所願見的。
寬敞的會客廳裡,紀委會的人都到齊了。
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後,伏央快步走到了會客廳前。大門緩緩開了一條縫隙,伏央便迫不及待地鑽進室內,完全沒有了剛剛在研習廳內的從容。
“怎麼樣了?”
他還沒有站定,話已脫口而出。
查森呵呵傻笑了幾聲,撓着自己的頭,不說話了。看來是這次的行動不順利了。
曲清擡頭望了望一臉期待的伏央,輕嘆了口氣,也跟着搖起了頭。
“還是沒有消息嗎?”
伏央的語氣裡,摻了些許失望。可不一會兒,他又溫柔地笑開了。
“辛苦你們了!”
依舊是從前的那種語氣,可不見了之前的輕鬆。
二十多年的時間能夠磨掉一個人多少的心性呢?一屋子人的面面相覷,都爲着伏央擔心不已。
他們是一路相伴走來的夥伴,心中的牽絆比其他人深厚得多。
一直靜默着的蘇鏡,站起來走到了伏央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靈一直不肯露面,我們也僅僅是見到湯蜜娜而已。”
伏央轉頭看着他,眼中那稍稍減弱的光芒又增強了些許。
原來,蘇鏡、查森和曲清一起,去了布克騏達思國的南方,吸血鬼領地找玄靈,探聽有關於爾莎的消息。
二十多年前,這兒在座的六個人都沒有親眼見到爾莎的屍體。所以,他們怎麼都不想相信爾莎就那麼被燒死了。
只是,蘇鏡他們在玄靈的會客廳裡呆了大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出來接待。
急躁的查森呆不住了,徑直衝到了了玄靈的居所裡。這自然是讓在場的吸血鬼嚴陣以待了!
在他們的地盤上,這些獵人也敢撒野?真是不自量力!
他們迅速團團圍住了查森。
查森纔沒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他一見有人攔着,立馬從腰側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鋒利的銀刀,擺開了迎敵的姿態。
曲清蘇鏡一見,無奈地衝了上去。
他們又不是來幹架的……
曲清一把將查森手上的銀刀按回刀鞘內,而蘇鏡不急不慢地擋在了他們身前。
“誤會,誤會。我們只是想請問一下,你們玄靈大人什麼時候來?”
蘇鏡臉上帶着溫和無害的笑容,不卑不吭地對着圍堵的人們說着。
“要你們慢慢等着,沒聽清楚嗎?我們大人有空了自然會過來。急什麼!”
對方一個看起來像是一小頭目的人開口回道。只是那語氣……讓人十分厭惡。
查森一聽他的話,果然二話不說,又想抽武器上陣,先殺幾個再說別的!
曲清竭盡全力穩住查森,眼中的無力感逐漸上升。
真不該帶這個查森來的……
她心裡後悔着,卻也對目前的情況無能爲力。
蘇鏡聽了那小頭目的話,也是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也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只是,在這兒,他們還不能打。
“你們在幹嘛呢?都不用做事是不是?”
遠遠的,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蘇鏡他們立即發現眼前的那一羣人,前一刻還耀武揚威的,現在一個個都像是見了貓的老鼠噤聲了。
只見一個女人踩着貓步,高傲地走了過來。
蘇鏡他們都愣了下,過來的那個女人,原來就是湯蜜娜!
湯蜜娜很快就解決掉了那一幫子小嘍囉,轉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蘇鏡他們。
四人都微微愣了下,有些事情像是走馬看花般閃過腦海。
“喲,沒事跑來這兒打架了?你們還真閒得慌!”
湯蜜娜出口就是嘲諷,沒有留半點情面。查森的臉色又變了變,終是沒有握緊了拳頭沒有動手。
在熟人面前,他的衝動脾氣倒是收斂了些。
曲清好笑地想着。
蘇鏡倒是一臉平靜,他向湯蜜娜行了個禮,笑着迴應道:
“在那邊無聊了,所以過來串門了。”
“哼,騙誰呀!”
湯蜜娜不買賬,徑直回道。
蘇鏡聳了聳肩,也不再加以理會湯蜜娜的囂張態度。他轉了個話題,直奔這次來南方的主題。
“我們只是想到這裡問問看有沒有爾莎的消息,她都失蹤二十多年了!還是沒有找到她。”
蘇鏡嚴肅的話語惹惱了湯蜜娜。當初,她是跟着玄靈一起去送爾莎最後一程的。爾莎的慘狀,她至今都忘不掉!
現在可好,他們當初躲起來不救人,現在就在那裡假裝着急?想裝什麼!
想到這,湯蜜娜的口氣更加不善了!
“失蹤?哼!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當初已經告訴過你們了,爾莎被燒成木炭了,你們不信。現在還來探聽什麼消息!可笑!你們那麼想找她,那時候幹嘛躲起來不去救她!你們……你們……假惺惺!”
湯蜜娜氣得口不擇言,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只是,當初沒有去救爾莎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說別人呢?
湯蜜娜憤恨地轉身,拂袖而去,不再理會在場的其他人。
蘇鏡他們彼此觀望了會,心中突生的那股沉重感隱隱讓他們不安。爾莎真的在二十多年前就……
他們自嘲地搖了搖頭,甩開了心中的猜想。
爾莎一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