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覺得他還陪伴在我身邊,你明白這種感覺嗎?”簡寧堅持不懈地重複。
“我明白,但你說話就說話,手能別亂動了嗎?”唐心無奈。
“可是,可是很不舒服啊。”簡寧貝齒咬着脣。
“好好好,是我的錯,但請你體諒下,我這也是第一次。”唐心好聲好氣地捧高簡寧的左手,輕輕吹氣以緩解她的疼痛感。
接着,那條掛在桌腳的繃帶再次被唐心扯起,簡寧有些畏懼地,“這次下手輕點,我這是手,不是豬蹄。”
被嘲笑包紮技術的唐心惱羞成怒地,“喂喂!我還以爲你沒痛覺呢,原來你還是人嘛。”
“你纔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簡寧憤憤,一頭扎進沙發裡,留着一條胳膊任唐心折騰,“唐心,我覺得……我愛上他了。”
包紮的動作猛地怔住,好半響,唐心才喉嚨乾澀地說,“可他……”
“你是不是想說,可他已經死了?”簡寧接過唐心的欲言又止,有些懊惱又帶點傷感地,“爲什麼我沒能早點察覺到對他是愛情呢?”
繃帶全部散落於地,唐心僵硬地望進簡寧狂熱的眼底。
旁觀者清,簡寧這根本就是在自我催眠,把自己深陷在“愛上路單”的牢籠中。
什麼最可怕?不是愛上一個人,而是在友情以上愛情未滿的朦朧期時,那個人卻死了。
唐心一點都不懷疑,簡寧自此以後的生活,會不停的在“是否愛上路單”這個問題中糾結度過。
而路單就以這樣的形式,成爲了簡寧一輩子擺脫不了的執念。
隔天。
簡寧是在自家沙發上醒來的,桌上擺着一份冷掉的早餐,盤子下還壓着一張寫滿小字的紙條,大體的意思是:介於她的情緒不太穩定,路囡囡被唐心夫婦暫時領回家照顧一段時日,等她的心態什麼時候擺正了,再把孩子歸還。
她不正常嗎?簡寧有些不悅唐心的自作主張。
看了眼盤子裡盛着的牛肉拌麪,簡寧撿起筷子隨意叉了兩口,接着像想起什麼似的把面一股腦的倒進垃圾桶,然後從收納籃裡挑了兩顆雞蛋做起了黃金蛋炒飯。
十幾分鍾後。
一絲怪異的氣味飄散到鼻尖,是燒焦味。
但聞到焦味的簡寧卻滿意的笑了,關火,拿碗筷,盛飯,每一個步驟都殘存着路單留下來的痕跡。
這些步驟,簡寧曾倚在廚房門口看過路單重複過千百遍,足以做到百分百模仿。
就連烤焦的程度,烤焦的色澤,都模範得盡善盡美。
最終,簡寧如願吃到了一頓“路單式早餐”。
但吃着吃着,簡寧就愣住了。
她終究不是路單,鹽、蔥、味精,這些細微的足以令味覺產生變化的調味品,簡寧壓根沒掌握明白。
嘴裡還含着糊成黑色膠狀物的米飯,簡寧卻低低地啜泣起來……
客廳相對廚房和臥室,很大,很空曠,最關鍵的是,還沒人,隨便簡寧怎麼哭。
歇斯底里也好,咬牙悶聲也好,邊打嗝邊哭也好,反正在這個家,已經沒人管她了。
接到林彥北的電話時,簡寧很驚喜,他說開庭
的時間已經確定下來了,這個月的18號。
簡寧迫不及待地翻了把日曆,低呼,“後天!”
電話那頭傳來暗沉的笑聲,“是的,靠了點關係,把案件硬遞上去,獲得了提前受理,”頓了頓,林彥北又說,“到那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簡小姐。”
握着話筒的手心緊了緊,簡寧重重的“嗯”了聲!
簡寧以爲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開庭的那天,林彥北確實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只是,卻是負面的。
本應該站在她這邊替她洗刷冤屈的林彥北,竟搖身一變,成了凌少宸和簡語那邊的辯護律師!
當林彥北跟在凌少宸身後步入內場,站定在“被告”辯方律師的席位時,簡寧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球更是被這強強聯手的一幕刺激得生疼。
爲什麼會這樣?簡寧忍不住問自己。
那天被林彥北帶回家後,她把路單死亡的時間、地點和蹊蹺全部告知。
可以說,簡寧是把自己的命運全權託付到林彥北手裡。
而現在,林彥北就這樣攥着她的命投奔到敵營……
這隊友賣得未免太順手!
發現簡寧瞳孔劇顫地死盯着他時,林彥北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的走到她身側,輕聲做着說明,“簡小姐,凌先生出了個連視金錢爲糞土的我都拒絕不了的高價,讓我把你賣給他,至於林木深供奉古玩的地址,謝謝你告知我,我會全部砸毀替你出拍賣會裡被利用的那口氣的。噢……別用這種眼神瞪着我,簡小姐誒……我這也是沒辦法。”
不,沒辦法的人從來就不是你們,是我!
簡寧慘淡的一笑,“我不該相信你的。”林木深那頭狡猾的老狐狸,怎麼可能生出純良的小綿羊呢?
林彥北頂了頂眼鏡,施施然的對簡寧點點頭後,在凌少宸諱莫如深和簡語得意洋洋的眼神中,退回到之前的位置。
庭審開始,可原告簡寧卻連個律師都請不起,這顯然不符合規矩。
於是,休庭。
這場戰役,簡寧還沒開始,就輸得一敗塗地,這個社會,現實得近乎殘酷。
但這對於簡寧來說,還不是最致命的一擊。
某一天,以淚洗面了一整晚的簡寧睜開雙眼時,忽然意識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
她徹底懵了。
簡寧慌不擇路的摸索着電話,卻接連撞翻了幾次傢俱,她跌跌撞撞,像個失去主心骨的孱弱幼童般,連走路這種最基本的技能都操作不好。
由於陷入無盡的黑暗和驚慌,再加上簡寧本身的方向感就不好,等她摸到電話時,膝蓋骨都被磕青了。
“喂……120嗎?”好不容易打對了電話,簡寧的聲音抖得厲害,一句簡簡單單的“我看不見了”,前後停頓了十幾秒都沒說完整。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簡寧瞎了。
哦不,正確來講,是高度刺激引起血管痙攣的暫時性失明,好好調養身體尤其是心情還是能康復的。
簡寧眼睛上纏着紗布,據說能起到避光的作用,免得加重她這突如其來的眼疾。
醫生怎麼吩咐,簡寧就怎麼配合,只是她的脾氣卻
一天比一天糟糕,可能是看不見的原因,她極度缺乏安全感。
最關鍵的是,自打簡寧醒來後,她就找不着自己的手機了!問了醫生,結果醫生卻說,“沒注意,不清楚。”
簡寧沮喪不已,心中的不安和無人交流的氣悶日益疊加。
沒有手機,等於聯繫不到以前的朋友。除了路單和凌少宸的手機號碼外,簡寧沒有一個手機號碼是能倒背如流的。
可這兩個人,一個魂歸天際一個老死不相往來,這意味着,即便現在給了簡寧一個陌生的手機,她也一個人都聯繫不到。
最令簡寧抓狂的是,她不僅沒法對外界交流,就連日常的瑣碎事務幾乎都要由別人來代勞。
吃飯喝水時需要人喂,下樓散步時需要人牽,就連上個廁所這種私密的事都要人幫忙脫褲子,她活得比個廢人都不如。
對上簡寧日顯暴躁的語氣,主治醫生徐徐善誘地,“簡小姐,你如果不能用平常心對待的話,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青筋直冒的簡寧順手一個蘋果砸斷,她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你懂個屁!”
爆完粗口,簡寧忽然自暴自棄的開始胡扯自己眼睛上纏着的紗布,直把醫生嚇得夠嗆,趕緊把簡寧按好了,最後實在不行,一針鎮定劑搞定。
這是簡寧住進來後的第三針鎮定劑。
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醫生在轉身關上房門的時候,撞到了一個衣着筆挺相貌英俊的男人,那是他的上司,凌少宸。
“她沒認出你是誰?”看見洛大夫一臉心有餘悸的閃身而出,凌少宸微眯了眯眼,率先打破寂靜。
“醫生”也就是凌家的私人醫生,曾看護了昏迷兩年之久的簡語的洛大夫。
洛大夫平復了下被簡寧的瘋狂弄得有些紊亂的心跳,才小聲說,“沒有,簡小姐關心的都是她的眼睛什麼時候好,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非但不知道我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住了將近一個星期的‘病房’,其實是一棟私人島嶼。”
凌少宸放下心來的應了一聲,又問,“她,睡着了?”
“嗯,剛纔鬧得厲害,不得已,只能給簡小姐打鎮定。”洛大夫揉了揉被蘋果砸痛的臉,很難想象,那個對誰都客客氣氣的簡寧,竟然也會有這麼惡聲惡氣的一面。
凌少宸抿着嘴,沒有說話。
洛大夫卻莫名覺得氣氛壓抑,只能放緩呼吸,等候凌少宸的吩咐。
隔了很久,凌少宸才沙啞着問,“那我現在進去,她會不會突然醒過來?”
原來是想進去探望簡小姐嗎?洛大夫瞭解的微微一笑,“現在就算是八級地震,簡小姐都沒有知覺,凌先生,您就放心大膽的進去吧。”
凌少宸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就在洛大夫有些受不了這詭異的氣場打算告辭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聲“下去吧”。
洛大夫如釋重負,趕緊退下了。
“哦對了,”凌少宸的聲音忽然從身後扯住洛大夫的身形,“鎮定劑能不打就別打了,說到底有依賴性……我怕她上癮……會毀了她的。”
您早就毀了簡寧了……我任性的少爺。
洛大夫嚥下到嘴的實話,配合的答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