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師後,一路向東南直抵天津衛,然後折向南方,離開順天府進入河間府地界。一路利用衛河等水利運輸輜重,甚是快捷,更可以把富裕的運力用來運輸士兵,整營整營地日行上百里。至七月十八日,新軍已經連續跨過青縣、滄州,經過了數百里的路途,直奔吳橋而去。他們的前方就是許平所熟知的德州。通過德州就是山東境界,新軍會隨即進行戰略展開,按照預先制定的計劃奔赴各自的目標。
在北直隸內進行的這次武裝大遊行中,長青營作爲先鋒自然風頭十足,在進入敵境之前,先鋒是一件很愜意的工作,有船先乘,有路先行。二十一日,後續部隊還在路上時,長青營已經先期乘船順着衛河直達德州,做着向平原進發的準備。
美中不足的是,許平發現沿途的縣城統統四門緊閉,各地的縣令雖然派人送酒送肉,還送些糧食犒勞官兵,縣令本人一般也在侯恂路過時拜見督師大人,但是很明顯,一個個縣城都是如臨大敵。許平曾經從青縣的城牆下走過,只見門禁森嚴,城牆上還站滿了持械的丁壯。
爲此許平曾問過張承業。老將軍告訴他,最近幾年,每次朝廷大軍出動時,都將地方騷擾得苦不堪言,因此各縣就像防賊一樣地防着過路官兵。如果城門打開,就算門衛再盡力阻止,也難免官兵一擁而入騷擾百姓。現在把城門緊閉起來,官兵自然不能去攻打城市。
許平聽了,不禁心中有些疑惑,問道:“大人,正月裡末將跟隨大軍出征時,似乎百姓並非如此啊。”
“上次只有我們新軍參戰,父老們自然是有所耳聞的。”張承業指指本部的身後:“這次可不同了,沿途不斷有其他各軍加入作戰序列,這些友軍的所作所爲,父老們自然也是心明眼亮的。”
目前明廷仍然控制着東昌府北部,德州以南就是叛軍的活動範圍,此處基本是朝廷和山東叛軍的控制區分界線。南面的季退思曾三次圍攻曲阜不克,都被明軍守住。半年前,季退思集中力量攻入北直隸,在南線的叛軍採取保守姿態,現在大小汶河就是南方明軍和叛軍的軍事分割線。
正月裡新軍擊退山東叛軍後,叛軍對德州的圍攻也就瓦解,勢力撤退到數百里外。此次參謀部認爲,叛軍主要的抵抗將集中在濟南府周圍。如果明軍收復濟南府,那麼叛軍就不得不決定是向河南流竄,還是退向青州府。如果叛軍選擇前者的話,明軍可以輕易地收復青州府和膠東地區;如果叛軍退向青州府的話,明軍收復濟南府後,那麼明軍控制的南北直隸將連成一片。以後明軍可以再以濟南府爲基地,向東壓縮叛軍的活動範圍,最終目的是將叛軍擠進膠東半島,並將他們消滅在那裡。
新軍與叛軍的德州之戰纔過去半年,德州城就重新恢復得一片繁榮。崇禎年以來,盜匪四起,朝廷越來越倚重軍方,官兵自然也越來越無法無天。以往的縣城不敢讓官兵靠近,主要是因爲縣令官職卑下,萬一被官兵騷擾了也是有苦無處說,統領大軍的督師,絕不會爲了一個縣的遭遇和部下將領過不去。但德州有所不同,德州本來就是州城,現在也是濟南府碩果僅存的大城。德州有知府坐鎮,是朝廷關注的重點,就算膽大的官兵也不太敢在這裡鬧事。因此,明軍駐紮在附近,德州雖然也是全城戒備,嚴禁中央部隊的士兵進入城市,但並沒有在大白天閉上四門。
二十一日,長青營在德州城外安營紮寨,等待後續部隊到達。張承業到底年紀大了,另一個副官吳忠的性格比較隨和,而許平則是精力旺盛,所以長青營中的日常事務都是由許平處理,大事上報張承業,小事自己就可以決斷。佈置好營地後,雖然是在內地,閒不住的許平還是部署好偵騎,一如在敵境般謹慎。
二十二日一早,隨着號角聲響,許平當即從牀上一躍而起,興沖沖地趕到大營處理公務,這是他第一次帶兵出征,滿心都是喜悅。中午時分,衛兵報告有三個德州市民求見,而且都自稱是許平的故人。
“故人?”許平眉頭一皺,就讓衛兵把幾個人帶進來。進來的三個人穿的都是綾羅綢緞,入帳後就是大禮拜倒。
“草民張傑夫,叩見大人。”
許平立刻認出來者,另外兩個人自然是樂琳和姜燁,三人都是德州的地頭蛇。許平客氣地請他們起來就坐,還讓衛兵送上茶水。他們開始喝茶時,許平對他們抱歉道:“軍中沒有什麼良品,三位大俠將就些吧。”
張傑夫他們以前見識過新軍,今天一路進來的時候,又仔細觀察了長青營的軍容。聽了許平的話,他們也不客氣,張傑夫當即放下茶碗,笑道:“這茶確實不能算是上品。”
許平見張傑夫身上的衣裝十分講究,人雖步入中年,但卻完全沒有富家人的福態,體型近似年輕人,手掌上筋肉突出,指間關節也粗大。另外兩個人都是一臉橫肉,雖然現在三人都是滿臉堆笑,但許平忘不了他們手握鋼刀時兇相畢露的樣子。
三個人臨來之前早已經商量好,一聽張傑夫起頭,樂琳馬上就笑着問道:“不知道許將軍要在這德州駐紮幾日?”
許平含糊地報聲:“三、四日吧。”
“這營中也無甚樂趣,”張傑夫一拍大腿,大聲道:“許將軍和手下的兒郎們,不妨去德州城內轉轉,如何?”
“知府大人不讓我軍官兵進城。”
聽到許平這話後,三位大俠相視一笑,還是由張傑夫開口:“如此卻是不妨,草民幾個昨夜已經去拜會過知府大人,說起許將軍保存地方的事蹟。嗯,聽知府大人的意思,如果不攜帶兵器,也是可以進城去轉轉。”
許平聽了有些心動,他忙碌了這麼些日子,確實想稍稍散一散心,許平自幼就沒有離開過京師附近,上次到德州時也沒機會看看風土人情。張承業命令長青營士兵這兩日在營中放鬆休息,只是不許飲酒。如果禁止進城後飲酒,並嚴令士兵按時回營,許平覺得不會出什麼紕漏,對樹立許平的威信也有好處。大戰在即,士兵們確實需要從緊張的狀態中放鬆一下,張傑夫看出許平意動,就勸他道:“草民幾個已經在城內擺下宴席,就等將軍大駕光臨了。”
“只是要問過張大人。”許平心裡已經同意,就打算去請示張承業。
“正要許將軍引見。”三人立刻起身,簇擁着許平去找上官。
張承業對此並不反對,他也不願把官兵的弦繃得太緊。聽過許平的介紹後,張承業就安撫這三個勞軍的人一番。他們要拽張承業和吳忠一起去吃飯,張承業笑着婉言拒絕,讓吳忠和許平儘管前去:“本將年事已高,喜靜不喜動。”
私下裡張承業囑咐許平和吳忠:“讓千總、把總帶隊,在城裡轉轉,聽聽書、嚐嚐小菜都很好,但不許喝酒、不許賭博!”
“遵命,大人。”許平和吳忠都答應道。
召集下面的軍官訓話後,許平和吳忠就高高興興地和張傑夫他們走了。長青營的十個參謀軍官因爲沒有帶隊的任務,也和許平、吳忠一同前去。營中只留下些衛兵。
果然,席上菜餚很是豐盛,請許平吳忠坐下後,張傑夫他們就開始在旁邊一個勁地勸酒,吳忠和許平堅決地表示不喝。這座酒樓似乎被張傑夫一夥包下來了,除了他們更無別人。一頓飯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張傑夫他們又叫來一個戲班子,就在樓上開始唱戲。許平是窮人家的孩子,能坐在桌一邊吃飯一邊聽戲,對他來說真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的奢靡生活。吳忠實在抵抗不住姜燁的熱情,飲了一小杯,隨後衝許平無奈地苦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