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來,長青營始終處於無事可做的境況,現在他們能夠聽到隆隆的炮聲從遠處傳來,這說明選鋒營已經逼近了這裡。剛纔楊致遠有令傳來,只要許平的大營撤退,長青營就要參與追擊,但對面許平的大營看起來仍毫無移動的意思,因此長青營就繼續按兵不動。
“大人,大帥要我們酌情配合選鋒營進攻。”
“哦?”吳忠接過楊致遠的手令看了一遍,又把使者叫過來盤問一番。
楊致遠不十分清楚一線的情況,也不敢確定許平手中是不是已經集中起了有力的預備隊,所以他把決定權交在吳忠手中:如果許平的大營空虛,那長青營就應該進攻;若吳忠覺得許平的大營仍有餘力,那也要酌情施加壓力,讓許平有所顧忌。
吳忠的眉毛皺了起來,同時送來的還有選鋒營的通告,顧彌勒認爲許平沒有多少兵力了,頂多還有千多雜兵可用。
來通報的使者中,就有選鋒營的傳令兵,吳忠讓楊致遠的手下先回去,而讓選鋒營的傳令兵過來說是要詢問一些戰況。
草草聽這個選鋒營的使者介紹過一番戰況後,吳忠把雙手攏在山前,右手握在傷手的手腕上,拖長了聲音說道:“若闖賊真的兵力薄弱,以選鋒營一個營的雄厚實力,相信顧將軍必能奏凱。”
這話基本就是早上吳忠向選鋒營通報求援時顧彌勒的原話,接下來也是一樣。
“若貴營偵查有誤,闖賊埋有伏兵的話,本營當爲貴營後勁。”
說完吳忠就讓衛兵把選鋒營的使者帶下去了。
“大概許平是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了,不過就算我營出力,最後論功行賞,顧彌勒他們也絕對不會說我一句好話的,既然這樣,我寧可把弟兄們活着帶回家。大帥又沒有命令我們必須出擊,我吳忠不想出風頭了,不想爭功了,這功勞我全讓給選鋒營好了。”
吳忠對心腹們講完這番話後,略一思索補充道:“既然大帥要我們酌情進攻,那好吧,把我們的炮兵都拉上去,對着許平的大營猛轟吧。畢竟是友軍一場,只要不死我們營的弟兄,我是願意盡力配合友軍的。”
此時許平還在前線觀戰,正面抵抗的闖軍繼續節節敗退,而側翼的反擊又一次宣告失敗,他的衛士攔住敗兵,把他們隨便編組成隊,把他們交給能夠找到的軍官帶領。
眼下站在許平面前的這個滿臉塵土的軍官名叫王無雙,今天早上他還只是西銳營的一個少尉,全營被打散後,他靠着軍銜收攏起一批陌生的士兵,然後就被投入一次次的反擊,現在已經是許平親口任命的少校。在最近的這次反擊中,王無雙的軍隊又一次被打散,不過他們在被擊退前成功地從側翼衝進選鋒營的陣型,擊退了明軍一個小隊,迫使選鋒營右翼的步隊不得不又一次停下腳步,掉頭來攻擊他們。
王無雙和許平之前並沒有見過面,他也不是孫可望從西營帶來的舊部,作爲一個河南人,他現在不但吃飽了飯,還能撫養妻兒;而作爲孫可望手下的軍官,臨陣脫逃只有死路一條。
王無雙把從那支明軍小隊手中奪取的軍旗扔在許平面前,上百名士兵被帶到他的身後,許平把這些剛整理好的步兵一口氣全部交給王無雙指揮,指着還在步步進逼的明軍對他下令道:“王少校,你帶領部下繞過這個丘陵,襲擊敵軍的左翼。”
“遵命,大將軍。”
王無雙默默地轉過身,帶着他的新班人馬右轉,很快就消失在丘陵後。
選鋒營繼續向前邁動腳步,又是兩股闖軍從他們右翼殺出,邊放槍邊向他們殺去,許平閉着一隻眼注視着他們,嘴裡輕聲念道:“早了一點。”
幾個明軍被擊倒後,闖軍遇到猛烈的還擊火力,被攻擊的明軍小隊穩穩地站着,不慌不忙地與闖軍對峙,位於這隊明軍兩翼的友鄰的部隊則前出包夾。來自三面的攢射迅速打光了闖軍的士氣,他們掉頭向回跑去,落在後面的人被明軍追擊的子彈擊中,紛紛倒地不起。
選鋒營左翼的步隊交替掩護着重新面向西方,小跑追趕着中央友軍的步伐,高高豎起的營旗在風中搖擺着,堅定地向許平逼來。這時選鋒營的左翼突然響起殺聲,一羣隊形散亂的闖軍士兵呼喊着從丘陵上衝下,許平用目光緊緊地追着他們的腳步。
一直沒有受到過攻擊選鋒營的左翼顯得有些遲鈍,他們面向西方的橫隊緩緩地調轉向南,在他們快完成調頭時闖軍已經衝近明軍的陣型,許平看見全隊最前的王無雙用力一揮手臂,張嘴喊了句什麼,始終沒有開火闖軍紛紛嚮明軍射擊。然後加速奔跑穿過剛剛騰起的硝煙,撞在明軍的橫隊上。
“不錯。”
許平滿意的看到明軍被闖軍衝擊得連連後退,又一面明軍小隊的軍旗被闖軍奪下,王無雙高舉着它奮力晃動幾下。然後又喊了些什麼,闖軍就呼啦一下子像潮水般地退去,在發足飛奔的闖軍背後,幾個小隊的明軍已經排好橫隊,開始舉槍瞄準。
“很不錯。”
明軍向那些頭也不回地闖軍連連齊射,被擊中的闖軍摔倒在地,更多的闖軍連滾帶爬地跟着王無雙逃回丘陵的掩護後。
“非常好。”
許平放下望遠鏡,輕聲讚歎道。
這時一個傳令兵匆匆趕來,在許平身後大聲彙報說第一步兵翼已經從戰線上返回,不過周洞天同時報告長青營正在炮擊許平的大營,他問是否應該如同原計劃一樣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來東線。
“長青營出動步兵了麼?”許平早就聽到了炮聲,不過他並沒有對此投入多少關注。
“還沒有,不過有這種跡象。”
“選鋒營的步兵已經要攻到我的鼻子底下了,”許平不耐煩地叫起來:“馬上讓第一步兵翼過來。長青營的事,等他們的步兵攻到周參謀的鼻子下面時我會考慮的。”
選鋒營的陣型再次改變,現在他們在左翼也留下拖後防衛的步隊,許平觀察着明軍正面的部署,直到王無雙又一次來到他的身前,把繳獲的明軍戰旗扔在他的腳下,許平才收回投向前方的視線。
“王少校你又獲得晉升了,現在我要王中校從正面反擊官兵。”許平伸出手臂指向着明軍的陣型,對王無雙說道:“王中校看到沒有,官兵這兩個隊缺乏配合聯繫,左邊這隊官兵的隊形也不利於防禦正面的突擊,你從他們的中央突然發起反擊,打官兵一個措手不及。”
“遵命,大將軍。”王無雙雙手一抱拳,就轉身離去。
在王無雙走開前,他突然回過身問道:“大將軍,您給卑職的晉升不是臨時的吧?”
“當然不是。”
“那就是說,卑職的家人,可以得到中校級別的撫卹了?”今天的戰鬥並不長,但王無雙發現隨着自己火箭一樣的晉升,撫卹已經翻了一番有餘。
許平點點頭:“是的。”撫卹制度是許平從新軍搬來的另一套軍規,目前的原則是軍銜越高、撫卹就越高。
“多謝大將軍。”王無雙低沉地應道,這次他更無停留,領着部下筆直向前線走去。而許平則再次端起望遠鏡,一邊觀察着戰局的進展,一邊不停地發下各種命令。
當明軍的進攻節奏又一次受到闖軍反衝擊的干擾時,許平身後響起餘深河那熟悉的聲音:“近衛營、第一步兵翼向您報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