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朝達人

王守仁在蘇州城又逛了一天,發現水路四通八達,家家有渡船(換作當今就是家家有轎車),遊人士子們也無不風流,十分眷戀這文化昌盛、美麗富饒的“東方威尼斯”,但還是不得不要離開了!

黃昏時分,他整理好行裝,借月月的千里馬,四百里路,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趕到王天敘府邸前,月月才調皮地從馬上下來,喊了一聲“收”,千里馬就無影無形了,隨後月月也變成一塊白玉,鑽到王守仁袖中去了。

搬到紹興的王府,多多少少保留了餘姚時的樣子,最起碼“竹軒翁”不可能沒了竹子。不過對守仁而言,哪裡有親人,哪裡就是自己的家。母親去世時,據說他昏厥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也正是從那一刻起,他意識到當“死亡”這兩個字與家人聯繫到一起,是多麼殘酷而又痛徹心扉的事。祖父母年事已高,這次能有這樣的機會回到家鄉,照顧他兩位老人,也是王守仁的心願!

府裡冷冷清清的,沒有多少僕人,看門的老奴看到了是少爺回來了,激動地老淚縱橫:“少爺,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老太爺有多想念你啊!”。

跟着老僕一起走進客廳,王守仁把食指放到嘴上,示意老僕不要說話。聽到動靜的王天敘,徐徐地轉過身來,原來還花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臉上的老年斑也越發明顯了,不知是不是由於過於激動,王天敘的手開始有些顫抖,他緩緩伸出去,喊道:“孫兒,真的是我的孫兒回來了!”

王守仁的眼睛已經掛滿眼淚,他一個健步跑過去,扶着王天敘,拿起王天敘的一隻手,放到自己臉上說,“爺爺,是孫兒,孫兒長大了,您摸摸……”這時,老僕人從裡屋裡叫來了老夫人,還沒看到孫子,她就高興得老淚縱橫,朝這邊趕過來。老夫人的體格,還算硬朗,等她踮着小腳跑過來時,王守仁把二老抱在懷裡,久久不願分開。老夫人趕忙吩咐下人準備晚飯,自個兒卻一刻也不想放下孫子的手,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夠。

看着眼前的一幕,王守仁心裡熱熱的,暖暖的,他發誓一定要讓這二老享盡天倫之樂。此生終究要成婚的,雖然他還未曾見到諸老爺的千金,但如果娶個南方的夫人,以後結婚了,就能住在南方,往來紹興也方便,單就這一點,他就會認真考慮這份婚姻。

自從王守仁回來,整個宅子裡的氣息彷彿才活過來,殺雞宰鵝好不熱鬧,不大一會一桌豐盛的晚飯就擺上來了,王天敘還特意命下人拿出窖藏的好酒。席間,祖孫三人,你給我夾點菜,我給你倒點酒,其樂融融。

小住了幾日,王守仁真想跟二老就這麼生活下去,竟沒提相親的事!王天敘那可是明事理的人,雖然十分捨不得,但也得催他趕緊走,於是命下人打點了一些行李,催王守仁明日啓程。王守仁本想再住幾日的,沒有辦法,只好上路吧!當夜,祖孫二人秉燭夜談。王守仁忽然問:“爺爺,您還記得婁爺爺嗎?”

“我怎能不記得一齋老兄?我是大半生的朋友了!”

“此去洪都,經過上饒,孫兒要不要去拜會一下婁爺爺?”

王天敘聽到孫子這麼說,緩緩站起身,說道:“哎,我和一齋兄都老了,我這把老骨頭,此生不知還能不能見他一面!你替我去看看他也好,了我一樁心事!”於是寫了封書信,遞給王守仁說:“見到一齋兄,把這封信給他。好了,你速速去睡,明天還要趕路,路上不要貪玩,耽誤時間!”王守仁點頭答應。

如果說,猿類的直立行走,解放了雙手,那麼月月的千里馬,就是解放了王守仁的雙腳。王守仁並沒有等到早上,而是天亮前一個時辰就出發了。這一個時辰,足夠了!

月月對於王守仁,簡直功不可沒!那個時代沒有MP3~5,也米有IPAD,但路上有月月的維基百科。這就如同現代人,一出門不帶個多媒體,就好像無法度過時間一樣,比如坐在火車上,別人都在聚精會神看手裡的東西,你兩手空空,這比沒穿褲子還難受!這叫“路途文化”!當然,很多人也發展了“餐桌文化”,“巴士文化”,甚至“廁所文化”---更有甚者,在廁所裡不看點什麼就沒法大便!

其實早在明朝,有位老兄,就是“路途文化”的超級達人,這位達人正是要去拜訪的婁老前輩。繼上次會試,半路逃回來後,婁諒43歲再去應試,終於登上乙榜。朝廷派他任成都府學訓導,他準備帶老婆孩子赴任了。

走之前他想帶一部《朱子語錄》上路,但當時市面上所有書店都沒有刻本。他便想起恩師康齋的族中原有古刻一部,於是急忙派家人帶上白金一斤前往老師家買書,但對方並不願賣,這可是收藏本,不用說自己,就連皇帝老兒,也不待見---書在人在,書毀人亡!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處心積慮終於將書借到上饒,請書法好的人抄了一部,在去四川的船上一路翻閱,並感嘆說:“吾道盡在此矣!”後來他在成都的任上只呆了2個月,就請了病假回老家了。由此可見,這位超級達人,多有個性!

金山寺一別,王守仁就多次想再拜會婁老前輩!在古代,講個性的人不多,除了個別神經病,卻都是“聖人級”的人物,當然有些聖人看上去也有點神經病,比如莊子看到有人來家裡拜會,問他爲什麼赤身裸體,他很不以爲然地回答:“房子就是我的衣服,你鑽到我褲子裡來了!”

這次,鑽到婁老前輩的“褲子裡”,王守仁還有個想法,就是能拜婁諒爲師!大凡成大事者都離不開大師的點撥,“開悟”這種事就是一層窗戶紙,但往往就是這層窗戶紙,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捅不破,最終碌碌無爲,而如果王守仁能拜婁諒爲師,除了能得到高人指點,將來能進朝廷做官了,也有個依傍,當提起“恩師是誰”的時候,也能有個響亮的名字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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