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有些不服氣的道:“此時東有建奴,北有蒙古,西邊陝西饑荒,西南奢安賊又反,若是江南之地再起戰亂,光憑着北方的收成和稅收,能支撐的住麼?”
徐弘基終於確認了一件事——自己這個兒子就不是憨厚老實,是他孃的真傻!
老子當初怎麼就沒把你射到牆上去啊混蛋!
心中不斷暗罵的徐弘基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徐文爵,嘲諷道:“江南之地起戰亂?拿什麼起?拿你爹我以前提轄的後軍都督府還是南直隸軍府去起?”
恨恨的將徐文爵一腳踹倒在地之後,徐弘基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信不信老子敢去軍中喊一嗓子起事,除了親兵之外,就不會有人跟着?說不好老子還會被捆起來交給陛下處置?
嗯?!起戰亂?那他孃的也得有人跟着起才行!當今陛下是個什麼作派你看不到?一旦造反不成,後果你想過沒有?
再者說了,就算是江南亂起來又能如何?水師會跟着亂嗎?北方會跟着亂嗎?只要不是天下無處不亂,給了陛下喘息之機,手握大軍的陛下會怎麼樣報復你想過沒有?”
等看到被踹倒在地的徐文爵跟個傻子一般愣在那裡之後,徐弘基幹脆嘆息道:“起來罷。等陛下來了南直隸,爲父就去向陛下求個恩典,讓你入軍中好生歷練,從大頭兵做起。”
這下子徹底傻眼的徐文爵瞪着眼睛望向了徐弘基,難以置信的喊道:“父親?”
徐弘基冷笑道:“別他孃的想着什麼小公爺啦,這回你給老子去京營或者新軍裡邊,從大頭兵開始當起,不許你跟任何人透露自己小公爺的身份,要不然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徐文爵此時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徐弘基的親生兒子了——要不然這個爹怎麼這麼狠?
徐弘基卻不管徐文爵心中怎麼想,乾脆揮了揮手,命徐文爵退了下去,隨後才喊道:“來人!”
徐弘基的護衛統領徐崇亮是屬於那種家生子,也就是說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跟着魏國公府混的,到了徐崇亮這個份上,說是能當國公府的小半個家都不爲過。
向着徐弘基躬身行了一禮之後,徐崇亮才道:“請公爺吩咐。”
徐弘基沉吟了半晌之後才道:“去尋那個軍中的王允成,告訴他回頭答應東林那個王允成的要求。事成之後,讓他閉嘴,本公爺自然會善待他的妻兒老小,讓他兒子有個出身。”
徐崇亮領命而去之後,徐弘基才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之上。
魏國公一脈傳到自己手上,算是完了——下一代國公跟他孃的二傻子一般,要不是自己還在,這種蠢貨都能跟着那些傻缺一起去造反!
這他孃的也不看看當今天子是個什麼人物,是你能反得了的?而自從當今天子登基御極以來,哪一次殺的人頭頭的的時候不都是有附送品的?
前任首輔,文華殿大學士黃立極,剝皮實草後滿門抄斬,全天下都知道這位首輔大人貪了多少銀子;
山西八大商九族死絕之後,天下誰人不知道這八家是因爲向建奴走私兵器才落得這般下場?
被錦衣衛值殿大漢將軍撞死在金殿上的御史,將其抄家之後,天下又有誰不知道這傢伙的家中是貪腐成什麼樣兒的?
如果說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取死之道,而且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那麼孔家呢?
傳承千年的孔家,就算是五姓七望復生於世,只怕也得將之供起來,尊一聲聖人之後。
現在的孔家呢?
說是北宗暗殺了南宗當代衍聖公所以才除爵之後誅了九族,可是實際上呢?
這種屁話,糊弄一下屁民也就算了,真正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可是看出來又能怎麼樣兒?
當今天子手握大軍,又是戰場上殺出來的威望,只要不是作死到下旨殺光天下百姓,那些百姓又有誰會在乎皇帝幹什麼了?
可是偏偏就有人看不透這一點,其中還不乏一些讀書人,總覺得自己能對抗得了皇帝,能讓皇帝按着自己的想法來,如今連徐文爵這個小畜牲居然也有這般的想法?
唯今之計,也只能把徐文爵這個蠢貨送到軍中去歷練一番,希望能有點兒長進了,如若不然,哪怕是拼着受罰,這下一任國公也得換人。
江南之地風雲詭譎,魏國公徐弘基糾收不已,而從衡州出發的桂王可就舒心的很了。
萬事臨頭只怕自亂陣腳,一旦下定了決定並且執行了之後,剩下的事兒也就沒有那麼難了——既然不打算造反,就好好的聽皇帝的話,以後管他是在大明還是出海建國,一生的富貴總是少不了。
當務之急,還是趕緊的往鳳陽趕去,可不能讓皇帝陛下在鳳陽等自己太長的時間,哪怕自己是這皇帝的親叔叔也不成。
沒看皇帝的另一個親叔叔福王都已經涼透了嗎。
心中掛着這事兒的桂王朱常瀛一個勁的催促着快快趕路,絲毫不顧及囚車之中還裝着倒黴的陳沖山。
陳沖山的精神頭也挺好,有飯就吃,有水就好,該發便的方便,一點兒尋死的樣子都沒有,讓那個自稱一手詩書一手刀的祝大郎都驚歎不已,兩人倒是聊了起來。
只是兩個人每次聊天,都是開頭的時候挺好,聊着聊着就變味——在對於當今皇帝的看法上,兩個人無論如何也是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如果這樣兒的話,不聊也就是了,可是偏生祝大郎喜歡逗弄陳沖山,而陳沖山又受不得激,往往三言兩語間就能吵起來,也算是祝大郎一路行來解悶子的樂趣了。
幾次三番之下,陳沖山覺得自己不能總是被這個祝大郎牽着鼻子走,得起辦法自己掌握主動權。
所以在祝大郎又一次在路上休息時湊過來的時候,陳沖山倒是先開口了:“陳某見閣下總是懷裡藏着詩書,腰間卻帶着刀,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歡讀書還是喜歡舞刀弄劍?”
驚異於陳沖山先開口的祝大郎笑道:“刀是拿來砍人的,書是用來看的,本身也不衝突不是?你們孔聖人不還說了,要君子六藝來着?”
說完之後,祝大郎又接着問道:“對了,這什麼君子六藝,到底是哪六藝?”
陳沖山不屑地道:“自然是禮、樂、射、御、書、數,不能通五經貫六藝,如何當得君子?”
祝大郎擺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樣子問道:“那你通了幾經?貫了幾藝?”
陳沖山一時間啞口無言。
大明朝考校的是八股文章,便是連四書五經想要弄明白應考無虞都嫌費勁,剩下的時間也都放在禮、樂之上了,哪兒來的那麼大精神再去搞什麼射、御、數之類的?
祝大郎見陳沖山不出聲,又接着道:“你看,你們總是說自己是君子,可是連五經六藝都不會,還扯什麼君子?要我說,還是這《金瓶梅》好看。”
金瓶梅的地位,大概也就是相當於網絡作者之於傳統作者,向來是不怎麼被文人瞧得起的,尤其是陳沖山這般讀書讀傻了的。
聽到祝大郎提起《金瓶梅》,陳沖山怒道:“陳某學藝不精,自然不佩稱之爲君子,可是閣下也犯不上拿《金瓶梅》來取笑陳某!”
祝大郎乾笑道:“他孃的,這不是怕你一路上無聊,尋思着讓你多看看書,順便也學習學習麼。”
見陳沖之依舊怒目而視,祝大郎又打了個哈哈,將話題岔開:“話說,你老兄家裡有田幾何?年入幾何?可曾娶妻?”
陳沖山斜着眼睛道:“這算是你祝大郎問案麼?答的好了給書看,答的不好了挨刀子?”說完之後,陳沖山又譏笑道:“都是明白人,你跟我玩甚麼詩與刀?”
祝大郎乾笑道:“你瞧瞧,這就沒意思了吧?咱好心好意的跟你聊聊天,可你呢?”
陳沖山算是見識到了這祝大郎不要臉的一面,乾脆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
祝大郎卻也不惱,乾脆在陳沖山旁邊一呆,就地休息了起來。
反正聊天不是自己的目的,自己只要保證這陳沖山能活着到鳳陽就行了。
一路行來的崇禎皇帝通過錦衣衛的奏報,知道這些破事兒,不管是南京的還是衡州的,崇禎皇帝統統都知道,只是並不放在心上——老子就是頭鐵刀子快,不服的儘管來試試。
但是崇禎皇帝的這種牛逼作風到了鳳陽皇陵的時候就沒再牛逼起來——到了老祖宗的地盤上,怎麼着也得老實一點兒。
祖陵,也就是皇帝皇陵位於鳳陽縣城南十五里,開國洪武皇帝朱元璋爲其父母和兄嫂而修建,洪武十二年竣工。
洪武二年,薦號英陵,後改稱皇陵,主要有皇城、磚城、土城三道,殿宇、房舍千餘間,陵丘、石刻羣等。
明皇陵與南京明孝陵爲同一制度,雖非帝王之陵,但“宮闕殿宇、壯麗森嚴”,享殿、齋宮、官廳數百間,皇陵碑文爲朱元璋親撰。
這麼牛逼的地方,哪怕是崇禎皇帝再怎麼樣兒囂張,也得老實一些纔是。
更何況,根據《大明會典·仁祖陵》條規定,凡官員以公事經過者都要謁陵,崇禎皇帝身爲大明天子,路過鳳陽不來看看自己家的老祖宗,這事兒怎麼着也說不過去。
不去也行,撐死了擔個不孝的名聲——可是偏偏這是大明,不是後世。
就算後世打爹罵孃的貨色有的是,孝這個深深的刻在中國人骨子裡的字仍然決定了孝敬父母長輩纔是主流。
更不用說現在的大明瞭,不管是誰,一旦背上個不孝的名聲,那可就真是頂聲臭十里了。
哪怕這個人是皇帝。
拜謁完了皇陵,也就是仁祖陵之後,崇禎皇帝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這祖陵在原本的歷史上好像被張獻忠給刨了!
不過幸好,現在張獻忠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結果跑到了遼東投奔了毛文龍,一門心思的死磕建奴去了。
這一點,也算是讓崇禎皇帝能高興一些的消息。
而讓崇禎皇帝不高興的,則是差不多等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桂王朱常瀛才從衡州跑到了鳳陽。
又一次跟着桂王拜謁完了祖陵之後,崇禎皇帝纔在行宮招待了桂王朱常瀛。
而酒宴過半後,崇禎皇帝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將朱常瀛嚇得摔了手中的杯子:“桂王叔,你說朕是不是對於宗室太過於苛責了?”
朱常瀛心道苛責不苛責的關本王屁事?你自己心裡還不清楚?
可是這話,朱常瀛委實沒有膽子當着崇禎皇帝的面說出來,實在是福王朱常洵前車之鑑不遠。
略微斟酌一番後,朱常瀛才拱手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說句大逆不道的,原本的藩王都是些有名無實的王爺,實際上倒比不得海外那些小國的國主來得自在。
陛下許了各個藩王自行海外開國,原本就是天大的恩典,又有誰能說陛下苛責?”
崇禎皇帝嘆道:“朕也難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管怎麼樣兒,朕的這心裡,委屈啊。”
你還敢再不要臉一點兒不?
因爲崇禎皇帝的裝逼如風而蛋疼無比的朱常瀛肉疼了半天,才拱手道:“陛下何必在意這些?左右不過是一些無恥文人在亂傳罷了,臣一路行來,坊間百姓哪個不在傳陛下天恩高厚?”
崇禎皇帝這才嗯了一聲,開口道:“皇兄大行的早,撇下這江山壓在朕的肩膀上,朕有些時候也是真的累啊。”
朱常瀛心道得了吧,老子不跟你玩了,再這麼玩下去,老子非得猝死不可。
打定了主意之後,朱常瀛又對着崇禎皇帝拱手道:“陛下,微臣有個不情之請,萬望陛下能恩准。”
崇禎皇帝笑道:“桂王叔這是說的哪裡話,咱們可都是一家人。桂王叔有什麼要求儘管跟朕提,只要朕能答應的,一定答應就是了。”
沒錯,你能答應的你就答應,你不能答應的就說老子讓你爲難了,到時候老子就得把自己說的話收回來,還得跟你請個罪什麼的,你這算盤打的可真他孃的好。
老朱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要臉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