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頭硃砂痣,地上白月光

陸麟從前自然是談過戀愛的,而且不止一段。但最用心的卻是重生前的那次六年長跑。

上一個時空11年,某古裝武俠劇片場威亞事故,一個初出茅廬的女演員從天而降,陸麟飛身撲救。再然後,兩人徘徊了多少櫥窗,住過多少旅館,流浪了N張雙人牀。

姑娘是中戲科班出身,雖未大紅大紫,卻也漸漸有了名氣,前途可期。陸麟則年復一年的當着武指、反派、替身。除了落下一身傷病,看不到任何前途。

兩人的差距、分歧越來越大,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讓陸麟痛苦不堪。終是在分手後,憤然抵房拍片,然後轟的一聲響,轉換了時間與空間。

男人年輕困頓時,往往會把感情看的很重。可真要是功成名就了,又幾人記得初心。

此時的陸麟也算龍困淺灘,卻怎麼都提不起戀愛的念頭。每每對丫丫或穎寶心生漣漪時,總有一個悽婉的影像在眼前浮現,總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跟了你六年,最好的六年……”

穎寶的戲份殺青了,有人提議晚上大吃一頓。陸麟欣然同意,在懷柔找了一家酒店,請全劇組的人吃飯。

酒酣耳熱、觥籌交錯,氣氛很熱鬧,陸麟卻有些提不起興致。又想起那姑娘,就算在相遇也不是從前光景,大導演與小演員,已然是新的故事。

“等我成了功夫巨星,別人再提你就得是陸麟老婆,誰還記得你演過那些小角色。”

“哈,你還沒成名呢?就敢嫌棄我!”

“我跟你說,你現在要不對我好點,將來要不要你都兩說。”

……

“我養你沒關係,可我受不了別人提起我老公時,說他是吃軟飯的,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酒店天台,陸麟默默的抽着煙,想着隔世情緣,總覺心裡堵的慌。

“導演,你怎麼在這啊,大夥還找你呢!”穎寶自暗中走來,語氣中即關切又好奇。

陸麟把手上的煙掐滅,淡然笑道:“哦,屋裡有些悶,上來透透氣,你吃好了?”

“還沒,呃……也差不多了,你知道,女孩的飯量都是很小的!”穎寶強行解釋一波。

陸麟笑了笑,望着遠處的夜空不說話。穎寶沉默一陣,輕聲道:“今天謝謝你啊,陸導!”

陸麟忙擺手道:“不用謝我,是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穎寶默然,兩人就那麼望着遠處的夜景不出聲。好一陣陸麟才說:“如果今天我說繼續呢!”

穎寶無聲苦笑,“我想我應該會暈死在威亞上吧!”

陸麟轉過頭,望着眼前這個表情怯怯,身板瘦弱的姑娘,語氣生硬道:“你幹嘛那麼拼命?”

穎寶嚇了一跳,向後退了步,頗委屈道:“我就是想出人頭地,讓自己和父母過得好一些嘛!”

頓了下繼續道:“我老家是冀中農村的,那塊就是,你要是日子過得不好,人家就瞧不起你!”

陸麟嗤笑一聲,悠悠道:“只要你過得不好,在哪都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穎寶點點頭,繼續道:“我書唸的不好,只讀了中職,原本是學空乘專業的,卻沒當上空姐。畢業後在一家小公司做銷售,偶然進入演藝圈,那時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當了大明星,就不會被人嘲笑,父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吧!”

陸麟心中道:“你父母那時應該被人羨慕,但你想不被嘲笑,卻有些天真了。”

穎寶繼續說,像對陸麟,又像自言自語。“後來就一直跑龍套,反倒惹得父母被鄉親笑話,說我小姐心氣丫鬟的命。沒背景、沒演技,還想當大明星,就會發白日夢。還不如趁年輕找個好人嫁了,要是過了三十再回老家,你看哪個敢要你!”

說到這已是眼圈微紅,語氣倔強,“可我偏不甘心,當初書沒念好就已經叫人另眼相看了,如今他們提起我,肯定也都是嘲笑的話!我不要一輩子叫人瞧不起,我趙酈穎,總有一天會成爲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陸麟聽得恍然動容,縱然知道她以後的成就,也被眼前這小身板中隱藏的大志向所震撼!

穎寶見陸麟發呆,忽然間頗不好意思,“那個,我剛纔就是那麼一說,其實只要有戲演,能有幾句臺詞,就很知足了!真的,陸導,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會一直銘記於心的!”說罷很鄭重的鞠了一躬,轉身默默下了天台。

望着倩影遠去,陸麟瞧了半晌長嘆一聲,抽出一支菸點上,狠狠吸了口。旋即聽身後道:“師弟,這麼好的機會不動心?”正是師兄吳靖。

陸麟嘴角抽搐,算是一個笑,“動心怎樣,不動心又如何?”

“拿下啊!你小子眼光不錯,這姑娘……!”吳靖過來要拍肩膀,陸麟卻猛然道:“打住!”

吳靖一愣,手停在半空中,不明白師弟爲何如此敏感。陸麟卻生怕對方嘴裡忽然蹦出“很潤”倆字。雖然明知不會,奈何《繡春刀》這個梗實在太強大了。

吳靖的手在陸麟眼前晃了晃,問道:“哎,師弟,瞧這,有沒有重影?”

陸麟淡然一笑,“滾蛋,你才喝多了呢!”

大手還是拍在陸麟肩膀,聽吳靖道:“那你發什麼神經,還以爲你受什麼刺激了呢!”

“師哥,你當初爲什麼習武?”陸麟仰頭望着夜空,悠悠道。

“你忘了,被我爸逼得啊!我們家可是武術世家,祖上出過武狀元的!”

“那你又是爲什麼當演員的?”

“咱條件好,被導演相中的,死啦活啦的要我當男一號!可惜,生不逢時,沒咱黎師哥那好命啊!”

“想過一直不紅怎麼辦嗎?”

“拼唄,老子鐵骨錚錚,一身虎膽。最窮無非討飯,不死總會出頭!”

“拉到吧,就你家那房子你也不至去要飯!”

“那沒法子,咱是旗人,祖居京城幾百年。別的不會,就知道有錢了買房子置地。哎,我說你這次膽子夠大的,房子都敢抵,就不怕一不留神弄沒老婆本啊!”

陸麟呵呵一笑,衝遠處夜空大聲道:“無產階級失去的只是枷鎖,而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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