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白衣男子所言,出了酒肆門右走五十步,山鬼並未發現空校場。
兩旁是被白雪覆蓋的瓦舍,長街的盡頭視野已經模糊,這時山鬼心中生出一個疑問。
“已走百步有餘卻並未遇見白衣男子所謂的空校場,店小二到底將六具屍體安放在何處?三杯酒的功夫店小二頂多去到街道盡頭再折返回酒肆,難道店小二在說謊,婁夏、婁夏他已經猜到了。”山鬼目視着街頭盡頭喃喃低語道。
想到這裡,山鬼大步朝街道盡頭走去,雪地上留下一連竄腳印又很快被覆蓋。
街道盡頭,右邊是一口老井、一口就快被大雪封住的老井,左邊是一塊空地、一塊可容納百人的空地,想必那就是所謂的空校場。
“白衣男子沒說謊,他只是記錯了腳程,而店小二卻一定說了謊,三杯酒的功夫安放好六具屍體絕對不能,按常理說不過去呀。”山鬼望着空校場喃喃自語道。
空校場上一眼望去有六座隆起如山包模樣的雪堆,見狀山鬼趕緊走上前去。
仔細一看六座雪堆橫向排列,每座雪堆大小基本一致,呈九尺長、三尺寬的方形狀,就算是沒有什麼閱歷的山鬼也能一眼看出那地下埋着棺材。
山鬼並未去扒棺材蓋上的積雪而是圍着六座雪堆走了一圈,只見最右邊那座雪堆露出一角,那正是棺材蓋的一角,就算不用扒開積雪也能確定下面必定埋的是棺材。
“不對。”山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訝的說道。
說罷,山鬼趕緊環顧四周,再低頭望了望身前六座雪堆。
雪堆高及山鬼腰處,很明顯這些雪是被人堆上去的。
“店小二連封棺的時間都不夠,何來時間堆雪埋棺?那又是誰在此堆雪埋棺?”山鬼一遍又一遍掃視着六座雪堆。
“此棺還露出一角,很明顯是還來不及蓋上。”山鬼低頭凝視着那露出一角的棺材喃喃自語道。
突然,山鬼猛地擡頭環顧四周,但茫茫白雪卻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封棺人的蛛絲馬跡。
“別找了,他已經離開很久了。”一陣滄桑的聲音響起。
聲音忽遠忽近,似乎縹緲在四面八方。
“是你。”山鬼並未詫異冷冷的說道。
“你還記得我。”聲音落在山鬼身後。
山鬼不慌不忙的轉過身來,只見棺材那頭赫然站立以爲鶴髮老翁,此老翁山鬼只見過一次,本以爲此生都不會再見,沒想到竟在這個地方見到了。
“你不好好呆在察清鏢局裡做你的鬼,來這人世間幹什麼?”山鬼問道。
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山鬼沒有認錯,此老翁正是察清鏢局裡那位神秘老翁。
“做鬼做久了,也想嚐嚐做人的滋味。”老翁笑了笑說道。
“別跟我廢話,你有看清方纔蓋棺之人長什麼模樣嗎?”山鬼問道。
“一共來了兩個人,一個拉着車到這裡便將屍體全部放入棺材裡然後離開了,一個蒙着面來這裡用雪準備蓋住這些棺材,這寒天凍地裡老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誰知竟嚇怕了那蓋棺之人,要說長相還真沒看清。”老翁微笑着說道。
“你知道你最令人討厭的是什麼嗎?”山鬼搖了搖頭說道。
“老朽不知。”老翁說道。
“明知是廢話,還非要說出來。”山鬼說道。
說罷,山鬼轉過頭去一副不想搭理對方的模樣。
“我方纔說的話句句中用,你若理解成廢話便是你無知。”老翁說道。
“切,拉倒吧你。”山鬼不屑的說道。
沉默了片刻,山鬼腦海之中突然靈光一現。
“一個拉着車,一個蒙着面。”山鬼一知半解卻又好奇的自語道。
因爲老翁方纔那番話,山鬼心中似乎生起萬千疑惑不得解,可當山鬼回頭時老翁已不知了去向。
“嘿,老頭,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山鬼望着四處紛飛的白雪無助的喊道。
“山鬼,你且記住,眼見爲實而眼見又未必爲實,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未必就是人,蒙面不敢示人的人未必就是鬼,這世間假假真真迷濛怪異,千萬不要着急亂了心神。”老翁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
話音傳到山鬼耳朵後,想必老翁已經去往了數十里之外。
山鬼沒有去糾結老翁的去留,繼續凝望着眼前六口棺材。
“這裡面究竟有什麼玄機?”山鬼喃喃自語道。
說罷,山鬼走上前去扒開棺材上的積雪。
一、二、三......十二,眼前這個棺材上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顆封棺的鋼釘。緊接着山鬼又上前扒開其他五座雪堆,正如婁夏所言六口棺材加起來正好七十二顆封棺釘。
山鬼低頭一顆顆的檢查着封棺的鋼釘,又一現象引起了山鬼的注意。
最後那口棺材用的是嶄新的十二顆鋼釘,而之前那五口棺材上的鋼釘卻是鏽跡斑斑。山鬼再次返回查看那五口棺材上的鋼釘時,這才發現鏽跡已經在鋼釘釘入處附近的裂縫之中蔓延,顯然這五口棺材早已被釘死。
“這裡分明就只有一口空棺材,白衣男子爲何要說六口都是空的?老翁也說看見店小二將屍體都放入了棺材裡;如果那口空棺材是店小二封上的,那麼他又將其它五具屍體置於了何處?還有那堆雪封棺者又是隱藏什麼?看來這大雪封天的赤州城裡並不像想象的那麼太平。”山鬼低聲呢喃道。
山鬼轉頭將目光移動到那口老井上,可正當山鬼準備靠近時,突然“啊”的一聲尖叫從右前方那條小巷裡傳來。
這聲尖叫完全打斷了山鬼的心思,山鬼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尋着聲音而去。
山鬼來到小巷口,只見一身着白色貂皮的男子蜷縮蹲坐在雪地中,他腰以下的衣服均被大雪溼透,他低着頭凝望着懷裡同樣身着白色貂皮的姑娘,那姑娘在他懷裡應該很溫暖,可姑娘卻好似受了什麼驚嚇一般一直哆嗦不停、嘴裡還唸唸有詞。
望見眼前這一幕,既使在這寒天凍地裡山鬼依然擠出了溫暖的笑容。
但很快山鬼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因爲他看到了姑娘略微擡起的臉。
這是一張美的不驚豔的臉,這張美的不驚豔的臉上帶着一絲憔悴和幾許無助,而且這還是一張熟悉的臉。
“她,她怎麼會在這裡?”山鬼嘴角哆嗦的唸叨着。
沒錯,是她!
山鬼沒有認錯,他即便認錯了所有人也不會認錯她,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她本該在閨中受人擁戴,但她畢竟還是出現在了這裡,她正是山鬼心底一直沒有放下的那個女人東方珀。
山鬼腳步蹣跚的朝着向林和東方珀這邊走過來,每一步都是闊別的欣喜,每一步又都是深深的難受。
“東方珀。”山鬼在距離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輕輕喊道。
向林擡起了頭,他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一種在冰天雪地望見炭火般的欣喜之笑;東方珀也擡起了頭,她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這次她沒有大喊也沒有大叫,她居然笑了。
東方珀笑了,山鬼也跟着笑了。
突然,東方珀從向林懷裡掙脫出來衝向山鬼,由於積雪的原因她摔倒了、摔的很重,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她站了起來再次衝向山鬼。
來到山鬼跟前時,東方珀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山鬼。
山鬼的雙手也準備迎上去,但他的手似乎有些顫抖,他在猶豫什麼?因爲他看到向林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了,他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比向林更愛東方珀,就連自己也不了。
過了很久,山鬼的雙手終於還是迎了上去,挽住東方珀纖細的腰肢緊緊的擁抱着。
這一刻,山鬼直覺心跳加速、體溫驟升,這可是從來沒有的感覺,既使面對盛世煙這樣的絕世美人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過了很久,向林臉上方纔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他不願意笑,就算笑也不是發自內心,但他終究還是笑了,因爲東方珀此刻很溫暖,所以他的心底某一個角落也正被溫暖着。
“少俠,沒想到在這裡能夠遇到你。”向林走上前來說道。
“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們,對了你們不好好待在紫州來這裡幹什麼?”山鬼問道。
“有人要殺小姐。”向林收起笑容冷冷的說道。
“有人要殺東方珀。”山鬼驚訝的大喊道。
在紫州還有人敢動東方珀,這句話說出去可能不會有人相信。
“是誰?誰敢殺紫州王的千金?”山鬼厲聲問道。
向林低着頭沉默不語,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你說呀,到底是誰?紫州王他知道嗎?”山鬼問道。
問到這裡時,山鬼突然雙眉緊皺,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難道是他。”山鬼嘴角抽搐着說道。
“沒錯,正是他,除了他誰敢動小姐。”向林無奈的說道。
“虎毒不食子啊,難道僅僅因爲東方珀懷了不知名人士的孩子嗎?”山鬼厲聲質問道。
他不是在質問向林,說這番話時山鬼胸中萬千憤怒,但他更恨自己,當初是他救了東方珀卻又將東方珀推向了另外一個魔窟。
山鬼輕輕的吻在東方珀的秀髮上,淚花和雪花一同散落在這個悲情女人的身上。
“沒想到小姐見到你竟不喊不鬧,這倒很是難得,這麼久了她只要見到生人就會哭喊,沒想到這種病居然在你身上治癒了。”向林微笑卻又帶點不甘心的說道。
“也許是因爲我當初救了她的緣故。”山鬼說道。
“對了,方纔你們見到了什麼?東方珀爲何突然大叫一聲?”山鬼望了望四周冰天雪地的不禁好奇的問道。
“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小姐和那人擦肩之後便突然大叫。”向林說道。
“那人有什麼特徵?”山鬼問道。
“我忙着安撫小姐也沒注意,我只記得擦肩時他一直盯着小姐看,我瞟了一眼直覺那人的眼神有些眼熟,但小姐突然大叫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向林回憶道。
“這裡太寒涼了我們走吧,邊走邊說。”山鬼說道。
說罷,山鬼摟着東方珀與向林向着酒肆的方向走去。
山鬼還不時回頭望向小巷的那頭,蒙面黑衣人一定是從那裡離開的,而一貧如洗的雪地什麼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