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疫症是多麼的嚴重,宮中還是少不了輕飄飄的流言。
“你們說,至尊連夜將患了疫症的賢妃娘子接來做什麼?”“他們之前不是斷了往來,嗎?”“怕是藕斷絲連吧!”“怕是與前朝有關吧!”“可是至尊至於以身犯險嗎?爲了這麼個病懨懨的妃子。”“娘子貌美如花,至尊怎麼捨得讓這麼個尤物得病?“怎麼不至於?她姐夫如日中天,不是說他昨日又立戰功嗎?”“至尊可真會爲江山盤算。”
甘露殿的燈火亮了一夜,現才熄下。太醫們在殿外不停地爲疫病爭吵,果然有了點才智便誰也不服誰。冰也消融的太快了,宮人們一邊忙着給甘露殿除去積水,一邊忙着給甘露殿運冰解熱,一邊還要忙着給甘露殿燒艾消毒。
敏一夜都沒閤眼,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靜靜看着雪,緊緊與她十指相扣。
“敏......敏......”雪在病痛中掙扎。
“雪!我在!”敏在雪身邊守候,“若是我能替你承受該多好。”
啓華殿,大門緊鎖。
“沒想到這一夜便有如此大的動靜!”潑墨笑着說。
“你快去燒艾吧,若你得了疫症,便將你隨便一捆扔到荒郊野外就好!”伏案雖是對潑墨說,卻也是在自嘆命運。
“姐姐你怎麼如此對我!若你得了疫症,我便像大家對賢妃般對你!”潑墨打了負心的伏案一下。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時候未到可別妄下承諾!承諾做不到可就羞了!”伏案也打了她一下,兩個人打着鬧着便去燒艾去了。
如夢,嫣兒在殿內與陳尚宮說着話。
“現在宮中因疫症一事鬧得沸沸揚揚,還望六尚從中多多盡心。”如夢笑着對陳尚宮說。
“是。”陳尚宮叉着手深深道了個萬福。
“賢妃現在如何?”如夢問。
“溫病還是未好。”陳尚宮說:“聽說至尊打算帶着賢妃娘子移居冰窖。”
“到底是誰怎麼把賢妃弄成這樣?”嫣兒突然狠狠拍了身前的案。
“妹妹何必與那些小人置氣?”如夢笑着說:“嫣兒可是吃醋了?”
“我纔沒有!”嫣兒瞪着如夢,“我病了自己就會好!”
“若沒別的吩咐,老奴便告退了。”陳尚宮叉着手深深道了個萬福便走了。
“聽說前幾日,韋昭度、杜讓能、孔緯、張浚等人又在七郎耳邊煽風點火。”如夢看着嫣兒,“說楊公已有問鼎之意。”
如夢知道激將法或許是唯一能讓嫣兒重整旗鼓的法子了。
“大膽!”嫣兒摔了手上的茶盞,“那些個狗鼠輩,只知道躲在背後放暗箭!”
“妹妹你息怒呀。”如夢看着她。
“阿爺自恃勞苦功高,確實傲慢無禮了些,但我以我今後的生育起誓,阿爺未曾對敏有不臣之心!否則無後而終!”嫣兒十分真摯。
“妹妹何必發這種毒誓,你與敏終會有孩子的!”
如夢似乎在說着違心的話,她也不確定。
“誰要和他有孩子,現在的我嫌他髒。”嫣兒看着她。
“可是因爲賢妃?”如夢笑着說:“好妹妹你因她置什麼氣,誰不知七郎心中都是你。”
“現如今,他的心中該都是她吧!”嫣兒苦笑道,“還要去冰窖爲她消熱。如此癡心也便只有他能想得出來!”
“妹妹還說沒吃醋,如今吃醋言行暴露無遺。”
“姐姐。”
薰風殿,艾香不斷。
“墜蘭,殿內艾香可是沒了嗎?快去添點!”
德妃聞着空氣中艾草的味道不是很濃了,便慌忙問。
“娘子應知過猶不及。太濃反而無益。”墜蘭笑着說。
“多虧了那送進相思殿的酪。”德妃笑着:“現在還好不了,就等着爲她送葬吧。”
“娘子福澤深厚,必能反戈一擊。”
“可是宮裡人不都說至尊爲她失了魂,掏了半邊冰窖。”德妃苦笑道:“不是還要搬到冰窖之中養病嗎?”
“娘子何必與將死之人置氣?”
德妃盤算着,後悔着:早知這疫症這麼厲害,當初就該給她們都送去點。
就日殿,月上重樓。
“本真,爲什麼一日復一日,過得如此之慢?我到底要在這就日殿待到什麼時候?”韋氏對月嚎啕大哭。
“娘子現在不應該想着什麼時候出去,而是想着會以什麼姿態出去。”本真笑着對韋氏說:“這是端午時奴去採收的益母草,已經玉錘反覆錘打研磨,現已是神仙玉女粉。”說着便把一白玉瓷瓶放在韋氏手上,“請娘子善於利用,便能如則天大勝皇后般獨邀寵愛。”
韋氏仔細端詳了這細得不能再細的粉,水汪汪的眼睛掉出顆顆淚珠,“多謝本真。”
“只要娘子牢記以前在韋府受過的種種心酸苦痛,便有力量在後宮站穩一角。”本真笑着說:“請娘子爲自己,爲夫人謀個好前程。”
如今,韋氏便只有那這粉末作爲精神寄託了。
皇家冰窖,寒冰做牀,寒玉爲枕,明月珠爲燈。敏與雪共臥冰牀,共枕寒玉,緊緊依偎。
敏將額頭緊緊貼在雪的額頭上,隨時感知她的溫熱。
“若至尊被寒氣侵蝕了龍體,那該如何?”“若是如此,孟太醫快快去熬些薑湯備着!”“李太醫,至尊龍體要緊,便將至尊請出來吧。”“至尊寵愛賢妃,不會留她形單影隻。”“對呀,至尊不是在相思殿都已言明瞭嗎?”“不知道賢妃服下的青蒿可見效了?”“再等等吧。內外調理總會好的。”“怕只怕把至尊調理壞了。”“那時便由孫太醫好好妙手回春。”
如此一來,敏與雪便在冰窖中度過了三天,敏也爲她罷朝三天,前朝的奏疏便悉數送入冰窖批閱,硃紅不時會開出冰花,守一便一直爲敏研墨,月饒便一直爲雪冰敷,等敏批完奏疏便命他們退下,自己一人親自照料雪......雪聽完這些後應該會很滿足,心儀之人爲自己不惜捨命相陪。
“敏。”
雪看了看四周的冰,又看了看正在邊上爲她換冰塊的敏。
“雪!你可醒了!”敏摸摸了雪的額頭,見溫病已退,喜極而泣,緊緊抱住雪,心中所想脫口而出,“朱弦雖斷,仍可再續;明鏡雖缺,仍可再圓;朝露雖晞,仍可再聚;芳時雖歇,敏亦不離不棄!”
雪聽了這話,便如被拋入酒缸浸泡個九天九夜一般,從皮到骨,從裡到外,每一處都陶醉於敏說的每一字,每一句。
宮中便是如此,大喜大悲非要相互抵消纔是,有人歡喜便有人憂愁。
“這下可好了!”“賢妃可是又要專寵了!”“我們便等着老死宮中吧!”“是呀,我們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至尊不是曉諭六宮,將那賢妃長留甘露殿嗎?”“不是說四相公和國老極力反對嗎?”“一番斡旋之後不是還賜了她安仁殿。”“可惜我沒她那麼好,論美貌,論才智,論家世都難以與她望其項背!”“只可惜我家沒有一個戰功顯赫的姐夫!”
如夢看着自己肚子越來越大,很是歡喜。
“娘子可要起身?”子衿慌忙扶起如夢。
“扶我出去透透氣吧,整天呆在殿內人都懶了。”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甘露殿,看甘露殿紅燭閃爍,敏與雪行完合巹禮,守一月饒說着吉祥話,爲他們寬衣解帶......
“又碰到好事了。”如夢紅着臉說,便拉着子衿原路返回。
只聽守一月饒合上殿門在殿外喊着:“宮人玉女白纖纖,娘子恆娥衆裡潛。微心欲擬觀容貌,暫請旁人與下簾。”
“今後可不敢亂走動了。”如夢苦笑道,心裡五味雜陳。
楊復恭匆匆來到啓華殿,拉着嫣兒到一僻靜高樓。
“嫣兒!敏是怎麼了?”楊復恭焦急地看着她,“他專寵張氏,你該如何?”
“孤獨終老於宮中。”嫣兒冷冷一笑。
“如此說來,你便不愛敏了?”楊復恭奸笑。
“愛,但是愛不起。”
“若如此,阿爺願助你登上帝位!”
“什麼?阿爺真有謀逆之心?”嫣兒驚訝地看着他,她似乎也看不清他了。
“你已是貴妃,四妃之首,若將淑妃之子過繼與你,你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你便是大唐第二個武后!”楊復恭憧憬着未來的一切,可是這些都不是嫣兒想要的。
“不要說了!我無意於後位,也無意於帝位,大唐有一個武則天便夠了,我只是花啓嫣!”嫣兒搖着楊復恭,“我要的是敏!是敏呀!不是你要的權力!”嫣兒哭着說。
“阿爺從小就給你最好的,你現在還小,不知道世上什麼是最好的,敏會背叛你和別的女人合歡交好,而權力不會!只要你手擁權力,你便能實現一切!”
楊復恭很是耐心爲她解釋箇中緣由。
“是擁有一切還是失去一切?武后稱帝,看似坐擁天下,可是她早就失去了她愛的人!權力對她而言又有何用!”
嫣兒哭着說。
“嫣兒!你難道不知後宮便是爭權奪利的的地方嗎?你現在不爭是因爲阿爺在給你爭!若阿爺被那些大臣給推翻,那些個豬狗便來將你這高高在上與世無爭的貴妃給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楊復恭搖着嫣兒,哭了起來,這也是嫣兒第一次見阿爺哭,“阿爺將你養在宮中便是要你早日看清宮中險惡!你還沒看清嗎?如今敏專寵張氏,你現在就有十足把握,敏在阿爺保護不了你的時候,會護你孤獨終老於宮中?清醒點吧!”
是呀,那時的她早就不能保證敏能在阿爺保護不了她的時候來保護她。他早就不像當初,他已有賢妃;她也早就不像當初,她丟了敏。待阿爺日薄西山,無力保護,她便丟了一切。她便真如阿爺所說會被朝臣宮妃們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阿爺,我要復寵!”嫣兒看着遠方甘露殿,手裡緊攥百家衣,笑着說。
“好嫣兒,只要你肯復寵,阿爺什麼都答應你!”楊復恭喜上眉梢。
“阿爺,我想看當初你爲我慶生時所放的滿天流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