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見過公主殿下，殿下還是不要再稱呼木槿雨萱爲好。”
對於冰雲的刻意疏遠，雪言菲尷尬地站在那兒，手裡攪動着衣襟，壓抑着嗓音：“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先前了，是嗎？貴妃娘娘。”
話音剛落，大顆大顆的水珠子掉落在地上，寢宮裡安靜地可以清晰地聽見淚水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是心碎的聲音麼？
“對不起。”長痛不如短痛，要是等到他們知道自己背叛、出賣、利用的那一天，會更加傷心欲絕的，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她情意。冰雲第一次悔不當初，早知如此，就不該結交這個女孩。
“是因爲外面的流言嗎？你不用擔心的，我根本不相信槿兒你會是這樣的人。再說，一切都是皇兄自己願意的，不管你的事，那些淺薄無知的人，沒事就愛搬弄是非。”多日不見，雪言菲的眼睛也不似當初那般清澈，蒙上淡淡的憂愁：
“我也知道回不去了，我自己不也是嘛。”
默默地坐在冰雲身邊的坐榻上，她猶豫地手一直在動，緩解內心的壓力：“槿兒，我還是願意親切的稱呼你。謝謝你，不然——不然，我現在可能都不能夠在這裡了。”
哽咽着，倔強的雪言菲強忍着淚水，讓冰雲想到當初墜崖醒過來，失去所有人事的記憶的無助感，隱忍痛苦，一步步成長冷酷的自己。終究在經歷過事情後，誰都會成長。
她輕輕地攬過佈滿淚花的雪言菲，難得的溫柔真誠，抹去她稚嫩肌膚上的珠子，悠悠地說：“我只是順便幫你，你不必謝我的。”
積壓已久的雪言菲一把抱住冰雲，嚎啕大哭：“流夙哥哥要把我送給別人，可是、可是我是那麼的喜歡他，難道他看不出來嗎？”“爲什麼？爲什麼？”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連外人都一目瞭然，聰明如雪流夙，怎會不知道這個丫頭對他的情意。在亂世中謀生，他又是雪樓國真正的主宰，一個小丫頭的情意，他根本不會爲此駐足吧。
“爲了國家，夙王爺別無選擇。”話到口邊，她還是不忍用太過殘忍的事實傷害她，謊言脫口而出。
“是嗎？”懷中的雪言菲停
住哭泣，擡起哭花了的小臉，迷茫地看着冰雲，眼眸裡閃出的期盼，彷彿只要冰雲說是，她便不再難過了。
“是，”冰雲扶住雪言菲的肩膀，頗爲嚴肅的說：“我們都身處在一個亂世，學會保護自己是必要的。言菲，不要太依懶別人，別人都是不可靠的，包括陛下，包括夙王爺。”包括她在內，冰雲省去了後面的話。
實踐是最爲能夠磨練人的心性，她何嘗不是一次次的體會，在血腥中成長壯大的。看着雪言菲似懂非懂的神色，冰雲深知光是口頭教育，這個丫頭還是不會明白的，要有深刻的體會，才能夠浴火重生。
相信了冰雲的話，冰雲答應她要幫助撮合她和雪流夙，藉此機會，冰雲或許可以得到允許出宮。上次和親的事情被壓下來，雪言菲就有了自己的府邸，被騰出皇宮。
一切如常，一入夜，雪言天就頂着兩個黑眼圈殷切地跑過來看望冰雲。
冰雲一直想不明白，身爲帝王真的可能對一個女子一見鍾情？這個女子只是她的人皮面具而已，又不是國色天香的姿容，卻有着頻頻出乎她意料的吸引力。要是她的本尊受到雪言天的傾心忘情，她倒是不以爲意。
假裝稱病的冰雲。在洛安排的御醫診斷下，避免了侍寢。但是不能侍寢的日子裡，雪言天似着了迷一樣地守着她，一有空就跑來和她說話，晚上去御書房睡覺。
她話本來就不多，和雪言天說的又大部分都是敷衍的謊言，身心都累得慌。
“陛下，槿兒今日感覺好多了，公主和槿兒本就是舊相識。她今日請槿兒幫忙撮合她和夙王爺成爲美眷，槿兒答應了。她邀請槿兒去她府上暫住幾日，也好散散心，透透氣，對病情有所助益。”
她觀察着帝王的臉色，聽到她身體好多的時候，閃出欣喜安慰，在聽到她要請旨出宮的時候，神色又黯淡下來。冰雲也沒有把握帝王之心，她一直認爲雪言天的心思如同海底針難以捉摸。
“好，朕同意了，”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才下的決心，帶着濃濃的不捨：“愛妃要照顧好自己。最近朝廷動盪，愛妃身體不佳的時候，後宮也不清明。愛妃出去避一避，也是好的。”
聽出了雪言
天話中的涵義，莫不是妖女之說盛行。他頂着前朝和後宮雙面夾擊，確實夠辛苦的，還一直沒有在她面前顯露出半分。
冰雲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妖女，怎麼就把這個看似卻也精明的帝王迷的七葷八素的。未曾聽說過作爲一個帝王的雪言天如何縱容任何一位妃子如她般，不管真情還是假意，她知道這輩子註定要辜負很多。
“陛下，槿兒——”
想說些抱歉的話，卻無從說起，雪言天俏皮地用手指附在冰雲的紅脣上，阻止她後面的話。撇開所有的陰霾展顏一笑：“愛妃，以後喚朕‘天’可好，陛下是別人面前的，朕對槿兒的情意，難道還不明瞭？”
“天，槿兒對您的情意怕是今生都無以回報。”一滴清澈的淚水滴落在雪言天白皙的手背上。面對帝王的情有獨鍾，冰雲是感動，是愧。淚水不是假裝的，這句話也是肺腑之言，不知道雪言天能明白幾分。
拂去冰雲臉頰的淚珠，雪言天細細的看着指尖的珠子：“槿兒的淚水真奇特，竟是淺藍色的。只要你永遠待在朕身邊，便是朕最大的幸福。”
他滿目的期待，和白天的雪言菲很相似。相似的臉龐，相似的神情，或許他們同樣都擁有相似的純真之心，只是身不由己地活着。
她不忍違揹他的期望，微微點頭，她能做到的只是在作爲木槿的時候，儘量滿足他簡單的願望。
那晚，夜很涼，冰雲的心也很冷。雪言天后來就安靜地抱着她，與其說是擁她入懷，還不如說是他把腦袋倚在冰雲的香肩上，過了很久，才和她說夜深了，早些休息，便孤單地離開了。
冰雲怎麼會看不出雪言天那一刻的脆弱，他是個堅強的少年，承受一國的重擔是他的命運，他是找她尋找安慰的。但是冰雲始終都開不了口詢問他有什麼煩心事，因爲她害怕會心軟，害怕前功盡棄。他所有一切的煩惱，哪一樣不是出自她的手，不是她虛情假意的產物。要是冰雲出言安慰，連她自己都會鄙視自己的虛假。
抱着雙腿彎曲在胸前，纖細的雙手附在臉上，淚水從指間淌出來，哽咽着，用淚水至少可以洗去自己的罪惡，至少明日的她，又是滿腹陰謀仇恨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