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海燃盯着屏幕心裡飛快倒帶之前見到的種種景象時,白明朗也聽到了觀影室的動靜。
走到會客室的白明朗循聲向裝飾牆走去,還沒到跟前就聽到一陣清晰的翻譯腔對話:
“曾經有人想調查我。我就着蠶豆和酒,把他的肝臟吃掉了。”
“你知道我是怎麼看你的……”
白明朗從裝飾牆後探頭瞄了一眼,正在檢查影音設備的海燃正握着遙控器站在投影屏前沉默着。
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個笑起來眼睛彷彿磁石般吸引人的老頭兒,白明朗立即認出這是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的《沉默的羔羊》。
而原本應該在蒐證的海燃則像是忘記了自己手頭的工作一般,着迷似的盯着屏幕。
如果換作其他人,很可能會直接走過去喊人了。
不過白明朗可不是“其他人”,他太知道海燃有多容易被嚇到,而被嚇到之後又會變得多麼暴虐了。
想到這,白明朗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裝飾牆的木頭鑲邊上輕輕敲了兩下。
被打斷思緒的海燃果然有點不|爽|地沉着臉轉過頭來:“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不想跟你聊……”
白明朗笑嘻嘻地倚着牆看着海燃。
海燃怔了一下,神情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明媚起來:“怎麼是你?紅錦呢?”
看着那張小臉明顯沒有掩飾的表情變化,白明朗的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怎麼張嘴就問別人啊!你難道不該問剛剛爲什麼不是我嗎?”
海燃咬了咬嘴脣,硬把自己心裡不斷涌上來的一絲開心強壓回去,板着臉問:“對啊,剛剛你去哪了?”
看到海燃被成功帶偏忘了追問紅錦的事兒,白明朗忍着笑幾步跨到她身邊,把手心裡握着的藍色水滴亮出來:“給你拿禮物去啦!”
海燃好奇地看了看那掛晶瑩剔透的墜子:“爲什麼要送我禮物?”
白明朗微笑着看着海燃的眼睛:“爲了歡迎你回家啊!”
海燃輕輕張了張嘴,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歡迎我回家?”
白明朗臉上的微笑不變:“或者應該說——謝謝你願意回來。”
海燃臉上的笑意徹底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副冷淡的神色:“如果你也打算故弄玄虛的話就免了吧!我是衝着獎金來參加實測的,只會影響我破案進程的無關話題麻煩往後稍稍。”
說着海燃轉頭按着遙控器把碟片倉打開,準備繼續蒐證。
不知道爲什麼,剛剛乍一見到白明朗的時候她是多少有點開心的,可一聽白明朗那跟紅錦如出一轍的說話方式,海燃心中就無端有點冒火。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期盼了很久的小夥伴好不容易出現了,卻一直在跟自己聊其他小朋友有多好玩似的,讓人又難受又尷尬。
然而更讓海燃憋火兒的是她察覺到了自己的幼稚可笑,卻對這種孩子氣的情緒無計可施。
唯一的好處就是海燃現在越來越能確定,自己跟白明朗的交情絕對不止於眼前這次劇本殺實測而已,甚至說不定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深刻。
否則要怎麼解釋,一貫冷靜客觀的自己總會因爲這個臭小子無端端地情緒波動呢?
更何況無論是白明朗還是某些人都在多多少少暗示着自己一些拼不起來的過往。
這種全世界都知道,唯獨自己想不起來的感覺真TM糟糕!
海燃越想越忿忿,下手的動作也越來越重,關碟片倉的時候冷不防第一下沒關上被反彈回來,海燃二話不說“砰”一聲就重重地懟回去了。
看到海燃神色剛剛不對頭的時候,白明朗還有點怔愣。
哪怕自認爲是全世界最瞭解海燃的人,那一瞬間的男女思維差異也成功讓白少爺想劈叉了——
他自問沒有什麼言行招惹到人才對,可怎麼就生氣了呢?
看了看手裡的墜子,白明朗決定硬着頭皮也要讓海燃先收下。
其他也就算了,這是事關安全的保障,絕對不能讓步。
想到這,白明朗走到海燃身後,在海燃想要轉身前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別動。”
海燃一愣,頓時感到身後一陣溫熱的氣場貼過來。
瞬間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海燃心頭大震,唰一下一股熱氣就騰起到臉上,下意識就想掙扎。
這時耳邊再度傳來一聲溫熱柔和的警告:“別動!聽話!”
海燃咬了咬牙,剛想擡手給身後的臭小子一肘子,就感到頸間落下了一點沁涼。
低頭一看,剛剛的藍色水滴墜子已經在鎖骨間熠熠閃光了。
“這個呢,以後就是你的專用護身符了。蒐證時候要是覺得頭暈眼花、心慌意亂,或是想叫個外賣啊、外援之類的就用拇指緊緊按住項墜後面別放,保證你立等加持、秒開外掛!”
仿若呢喃的低聲細語幾乎是緊貼着耳朵流到了心裡,硬是把整個心湖攪得一片碎波粼光。
感到身後的人跟自己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距離的親密狀態,海燃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生怕一不小心動彈的時候碰到白明朗。
察覺到她異常緊張的白明朗被這難得一見的情景逗笑了。
低沉的輕笑隨着一縷溫熱的呼吸擦過海燃的耳邊,硬生生暈染開一小片緋紅的顏色。
“你笑個毛線啊!”
海燃窘迫地用胳膊懟開白明朗逃出了他手臂的包圍圈,這才惡狠狠地轉身回瞪到:“你!”
誰曾想還沒等海燃冒火,白明朗已經舉起了投降架勢,慢慢向後退去:“蒐證!正事兒要緊!我去搜別的房間!”
說着,一個轉身,人已經消失在裝飾牆後面了。
海燃氣結地翻了個白眼。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妥妥的渣男作風!
這人怕不是想耍帥想瘋了吧?跑這麼偏!
氣鼓鼓的海燃轉回頭剛想把檢查了一半的光盤拿起來,卻不小心把遙控器碰到了地上。
“真晦氣!”
默默咒罵了一聲,海燃蹲下去撿遙控器,結果發現被摔出去的電池滾到了家庭影院的音響底下。
沒辦法只好改蹲爲趴的海燃勉力將手探進音響之間狹窄的縫隙裡,試圖把電池一點點勾出來。
不想在她降低的視線裡卻意外出現一盤光碟。
孤零零的光碟盒被塞在家庭影院最下面一個扁平的茶色玻璃抽屜裡,要不是海燃伏地姿勢的變化讓視野的角度錯過了那片反光,這片與家庭影院主體顏色完全一致的茶色還真的挺有保護性的。
瞬間忘記了電池的海燃跪坐在地上,小心地拉開抽屜拿出來那個薄薄的盒子。
盒子封面是一張擺滿佳餚的照片,照片右側用馬克筆手寫着“天下第一宴”幾個字。
打開盒子,一左一右各自鑲嵌着一張沒有任何標記的光碟,大概是碟面過於乾淨了,鋥亮的金屬反光倒映着海燃的臉也是一片慘白。
不知道爲什麼,在指尖摸上盒子的瞬間,海燃心底就開始警鈴大作。
當她小心地拿出左邊那片光碟猶豫着放進碟片倉並按下“播放”鍵的時候,那片瘋狂的警鈴聲幾乎都要鼓譟到衝破耳膜的地步了。
這可是在首發劇本殺中從來沒有出現的情況。
海燃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警鈴聲才稍微減小一點,卻依然執着地在她心裡吵鬧着。
屏幕上的“loading……”只閃了兩下就很快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怪異的激昂配樂,聽上去就像很久之前村子裡搞紅白喜事時吹打出的調調似的。
當音樂聲起時,海燃心頭的警鈴聲驀地停止了,這一來海燃的心反而吊得更高了。
警惕地看着屏幕,海燃的眉頭越皺越緊。
俯拍的鏡頭巧妙地卡死了一張不鏽鋼牀,除了牀寬兩側露出的白色底面之外,就只能看到牀上面的情景。
一個全身毫無遮掩的短髮姑娘只有脖子上扎着一截圍脖似的紗布,一條足有兩根拇指粗細的塑料軟管一頭被牢牢固定在紗布裡,另一端杵在不鏽鋼牀的凹槽裡。
短髮姑娘閉着眼睛靜靜躺在牀上,彷彿睡着了一般。
但海燃很清楚,這姑娘已經死了。
不需要多麼高深的醫學知識,單看那不鏽鋼牀四周的凹槽裡已經逐漸凝稠起來的深紅色血跡,還有姑娘那蒼白中泛青的嘴脣,就知道這人怕是活不成了。
隨着一趟古怪滑稽的鑼鼓聲響起,一雙腳出現在鏡頭裡。
海燃不由得睜大眼睛。
就真的是一雙腳,沒穿鞋,就那麼站在了不鏽鋼牀旁邊。
大概是鏡頭角度的問題,這雙腳的主人出鏡最多的部位除了腳就是手了——因爲接下來的場景幾乎全部集中在了那具毫無知覺的人體上。
那雙手像是在規劃定點似的比劃了幾下,隨即毫不猶豫地下刀。
白皙的皮膚被流暢地劃開,隨即被第二刀分離了薄薄的脂肪,第三刀的刀尖已然衝着鮮紅的肌肉紮了下去。
投影屏的缺點這時暴露無遺——幾乎1:1比例真實呈現的場景,讓駭人的恐怖壓力隨着完全沒有馬賽克遮掩的血腥場面直線上升。
海燃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胃裡驀地涌上一陣酸澀的感覺,直竄喉間。
強迫自己吞了吞口水把嗓子裡火燒火燎的酸水壓下去後,海燃終於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白、白明朗!白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