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離暫別後,容水親自前往了容家村,心想着明日就是五日之期了,雖然未曾親自督工,但是手裡的人一直叫自己放心,進度不錯。
直到來到了荒地上,看到了現在的場景,容水纔不由得在心裡發出感慨,轉眼沒想到已經進行得這麼順利了,這羣北方大漢的驚人能力實在是讓人咂舌。
本來自己並沒有報多大的希望的,想着就算五日不行,那便做好了往驛站貼補錢的想法,總之不可以再將大家掃地出門的。
現在過來一看,只能感嘆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這不是隻要緊緊鞭策一番,何愁不能按時完成。
請來的匠人師傅走在前面帶路,順便爲容水介紹着。
他指着一片還在修築中的低矮平房,說道:“看到沒有容東家,就是那一片,修的真是不錯呢!這羣人高馬大的北方壯漢,幹起這添磚加瓦的活計來,手腳也是麻利的,而且力大無窮,許多人一次都能扛上兩、三大袋的石磚!”
容水聽了匠人所說,又去看這些工人,大冬天裡他們倒是也不怕冷,有好幾個都是赤裸着胳膊,就扛上一袋袋的瓦片和磚塊,在荒地上穿梭,各司其職,忙的個不亦樂乎,甚至連他們的大恩人容水來了,都未曾發現,全是因爲太過投入認真的幹活了。
匠人說着正要去通知大家,過來給容水打招呼彙報一下情況進展,容水卻直接阻止了,說道:“他們這麼忙碌,就別去打擾了,你領着我,就四處看看好了,再說一會我也得走了。”
他點着頭,只好照做,將容水進一步的往裡面領去,讓容水也進一步看清楚了房屋的佈局。
容水購置的這一塊荒地,雖然說是面積廣闊,只不過範圍裡地勢稍有凹凸不平,不是所有的土地都適合用來建住宅的,而花費了不小的一筆價錢買了這裡,容水也不可能一心爲了做善事,就全部拿去叫流民住了。
她在能夠接受的範圍規劃了一塊土地,又交給園林建築匠人讓其幫忙設計規劃,最終決定了流民暫時收容的區域,總體說來,覺着不大不小,如何也是外面大街上的風餐露宿所比不上的。
匠人跟幾個在頂棚砌瓦片的工人打了一聲招呼,就將容水領到裡面,指着每一處仔細介紹着。
“大東家,你看那邊是用土泥砌成的炕,據說他們北方人就喜歡睡在這個上面,冬天到了,下面燒些炭火,人在上面睡着可是暖和的很。”
這個東西容水不用他說也是知道的,要知道這個發明...不止現在的北方人愛用,就連千年以後的人們也還沒有丟掉這個習慣呢,這個發明延續了這麼久的一段歷史,可見是很有實用價值的。
容水蹲下身來看,只見一排大通炕過去每隔幾個牀位下面就留了一個洞口,一直排到了門口處。
她滿意的看了一下這個佈局,是比較巧妙的,一進房門左右兩排並排着的大通鋪......雖然說來好像沒有什麼隱私,不過想想對於能夠吃飽穿暖就滿足了的流民可能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
就這樣隨着匠人走
了三四間平房下來,容水瞭解了大概的佈局,而且想着就連裡間的佈置和某些簡單的傢俱都已經添置齊全了......那麼...明天讓流民從驛站裡搬過來,好像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心裡涌現出了一些激動的情緒...只要將流民搬移過來,好生給他們安排事情做,讓大家開始着手修建她計劃中早已存在的山莊......江城緊張的局勢也應該可以完全的好轉了。
不錯...現在,或許就該好好等着張明顯從鄰縣回來,給她帶來好消息了。
之後就獨自回了城,結果剛一到家,就又被黃知一個轎子給請過去了,還沒容她反應過來究竟有什麼急事,路上也反覆想着,莫不是劉氏出現什麼大問題了,病情加重了嗎?!
好在到了府上,並沒有看見黃知慌張的神色,他還是定定的坐在那裡,雖然滿臉煩惱,但至少也沒有多凝重,容水心裡猜想着什麼事情讓黃知在今晨見過自己後又在傍晚急急將她召過來見面。
黃知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容水...現在看來你的計劃......並不是那麼好執行下去了。”
容水不明所以,問道:“黃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是想提前將流民們趕出驛站嗎?!......這是爲何?!”
黃知搖頭,說道:“不是趕出驛站...我怕情形要是依然不見好轉,我只能派兵抓拿所有流民,將他們一個一個的趕出江城才能給平息民憤啊!”
容水一下愣住了,什麼叫做情形不見好轉?最近江城裡不是已經開始漸漸恢復以前的繁榮嗎?早晨還聽李氏在講街頭好多攤販都出來擺攤了,而且容家炸雞鋪的生意也有所回升......這種種的一切,難道不是說明現在的情形已經好轉了嗎?
黃知看出了容水眼裡的困惑,於是向她解說道:“容丫頭......你這幾日忙的事情多着,可能沒有出去聽聽百姓的民怨吧?!......你之前還想着,以我的名義來解決流民問題,沒錯!在流民面前本官的名聲是有了,大家是感恩戴德了...可是,你可知道在江城百姓面前,可是恨毒了我了!他們個個都在說本官養虎爲患!”
“養虎爲患!”......這幾個詞一出口,容水似乎能夠聯想到了什麼......江城百姓...根本不希望流民繼續留在江城裡?一開始就是她想錯了,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是嗎?!她還以爲只要讓流民安分生活立足下來,就可以和江城的百姓和睦共處,雙方就都喜聞樂見。
她向黃知確認道:“黃大人...大家的意思是......是將所有流民趕出城裡去,纔算是得到了解決,是嗎?”
黃知點點頭,容丫頭聰明一點就通,但願不用他再多說,她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容水確實知道黃知想要怎麼處理了,他又不想出爾反爾違背與自己的約定,又不想遭遇民間不好的傳言......所以最好自己主動提起,請求他派兵過去驛站驅趕流民?!
容水自認爲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但是這樣空口和黃知辯駁又有什麼意思呢?鬧得兩方皆是不愉快。
黃知又假裝體貼的說道:“容丫頭,我也不想違背和你的約定啊!可是......今日已經有好幾撥人鬧到了縣衙門口,遊行示威口號是要我將流民趕出江城。”
容水聞言,反駁着黃知的話,說道:“黃大人的苦衷容水何嘗不能夠理解?要怪......只怪...只怪我們當初都沒有想到,大家對流民的怨恨這麼的深......說穿了偷摸這些小動作,或許並不起眼,大家也只是嘴裡罵罵,並未記恨在心,真正讓大家心有餘悸,不敢再接近這些人的事情......容水想不外乎是,流民當衆持刀殺人的案子吧?!”
說完容水不管黃知的反應,繼續說着自己想要一吐而快的話,絲毫沒覺着自己戳中了黃知的痛處,說道:“這個流民不僅當街殺人,之後還能夠刺傷我們的官兵數人,大家心裡後怕不已,然而黃大人直到這個時候...這個時候都遲遲抓不到人,破不了案子,讓大家心裡總是擔心着這羣危險的流民,害怕那個持刀殺人的人繼續在城裡作惡!”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而且句句是照着黃知的痛點狠擊,容水指責起人來一點也不客氣、隱晦。
埋怨他遲遲破不了案子、護城官兵訓練無方、保護百姓,消除民衆恐懼無法。
黃知最開始差點被容水氣得吐出一口老血來,然而慢慢的隨着她越來越仔細的分析,卻是反而笑了出來,好一個膽大包天的容水!好一個勇敢直言的容水!好一個不懼得罪父母官的容水!
這個丫頭...簡直是集天下所有大不逆於一身的丫頭!然而這膽識...卻是燃燒起來他早已消失殆盡的激情展望。
碌碌無爲的爲官歲月,糾結難處的官民關係,大志未成的滿心惆悵......突然之間卻被容水給罵醒了,彷彿是昏睡了一場......
他等着容水說完,心胸舒展的笑了一聲,說:“好啊,容水!你說的好!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了!百姓之所以期望着我將流民趕出江城,卻並不是因爲真正害怕所有流民,而只是害怕那日當街殺人,遲遲未曾歸案的兇手!”
然後憂愁染上漸漸斑白的雙鬢,嘆息道:“是我的錯,抓捕不力......從今日起,我將在十以內......將這個兇手抓拿歸案,大家只要看到了最爲恐懼難安的兇手歸案......那麼,我想他們也並不會在乎流民存在在哪裡...只要不再影響到他們的生活。”
黃知終於是有些醒悟了,容水心裡還是感到了稍許安慰...其實最希望看到黃知有所作爲的......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家人,還有他們這些會在江城生活一輩子的百姓。
一地父母官若是不能夠積極爲民做事,從根源下手果斷解決問題,單純的趕走所有流民或許省事,但是決定得不到應有的尊敬。
他能夠明白這一點纔是正確的...而且,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何嘗不是大燕的子民......大家排外的情緒不應該針對他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