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我來安排。

鳳揚塵豪氣干雲的一句話落下,果然著人準備華麗的大馬車,八匹毛色黑亮的大宛名駒,鑾繮配著巴掌大的玉珞,十二個鈴鐺純金打造,紅綢繡穗華幔,翠羽寶蓋,裝飾著大型豪華馬車,坐上十個、八個人也不嫌擠,車子座位底下還有小火盆,想煮個粥燉個湯也不成問題。

但是出發的地點卻不是帝都,也少了鳳揚塵一路跟隨,僅有木清、木湛等人陪同,讓向晚錯愕之餘不免疑心重重,這個向來我行我素的男人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他這回的作爲反常得叫人匪夷所思。

雖然他以前不見得肯事事告訴她,私底下瞞了她不少事,但是對她一向一言九鼎,應允她的事不曾反悔,即使是帶著捉弄的方式,他還是會一一實現,不讓她埋怨他空口白話,不守信用。

上馬車前,得知目的地是徐州,向晚忍不住向鳳揚塵發問了,他卻說——「爺說話算話,幾時眶了你,不過爺爺的壽辰在即,在你回帝都前,總要熱熱鬧鬧爲他辦一回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你以爲他還有幾回能辦大壽的機會,做兒孫的自然要儘儘孝道哄他老人家開懷開懷。」再過不久是爺爺的六十整壽,當然要大擺宴席,把所有商行的人都請來爲他祝壽。

見他並無遮掩,眉開眼笑地解釋,雖有疑心的向晚並未追究到底。「非要陳老爺家的流虹雙面繡屏風不可嗎?陳家遠在三百里外的徐州,陳老爺又是個古板、不通情理的老先生,我擔心沒法在一個月內來回,會錯過老太爺的壽辰。」

「你不曉得人會越活越回去嗎?咱們家的老頭子也彆扭,就愛和陳爺爺鬥氣,沒搶了他珍愛的雙面繡屏風不肯罷休,你就辛勞點跑這一趟,趕不及也無妨,事後補上他照樣收得開心。」爺爺呀,借你的面子一用,過後不還。

「二爺請斟酌用詞,『咱們』兩字不可胡用,老太爺的壽禮我會盡快趕在他生辰那一日送達,絕不會誤了這份喜氣。」向晚盤算著該怎麼向陳老爺開口,他對自己的收藏向來像守財奴一般的守著,不輕易轉賣或送人。

鳳揚塵無視衆目睽睽,攬腰又摟臂地將即將遠行的佳人拉向身前。「都快是一家人了還害臊呀,等辦完爺爺的壽宴,爺便向外宣佈咱們的好事近了,絕不讓嚼舌根的傳你是爺的小妾,爺要給你的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元配正位。」

他豈會委屈她,即使她的真實身分不是站在雲端上頭,他還是會視若珍寶,嬌寵她一世。

「我只說考慮,尚未點頭。」不確定的事她不會給予答覆,若是世事不如人意,她只能辜負他。

「向晚小心肝,爺有可能讓你考慮嗎?你當如意繡坊這些日子來在忙什麼,你的好姊妹春濃整日忙得不見身影,她是在爲你趕製嫁衣呀!」無奸不成商,他是縱橫南北百年的皇商家族家主,沒這點手段還能混得風生水起嗎?

「二爺,你……」一根長指點在殷紅脣瓣上,止住她的張口欲言。「噓!喊我塵哥哥,不然我當著衆人的面吻你。」他鳳眸含笑,直要看進人的心裡。

玉顏一緋,她低聲惱斥。「別太過分了,二爺,向晚的銀針不多,要省著點用,出門在外多有不便。」

他得意的一揚眉,如春風拂面般怡情。「你那師父不難收買,爲了愛徒的終身大事著想,他給了我一顆能解百毒的護心丹,還有,你敢再給我扎針下藥,待會你一出門,爺馬上轉手賣了你的好姊妹們,疏雨、香羅她們可是搶手得很,只要一拋售,你想會被誰搶了去?」

「你……很卑鄙!」向晚指尖沾了迷藥的銀針剛要往鳳揚塵的腰腹扎,忽聞他鄙賤的威脅行徑,她纖指一收,只能鳴金收兵。

「過獎,過獎,能對付你的就是好招,還不喊聲塵哥哥來聽聽,不然爺可要嚐嚐這若丹朱脣了……」他低下身,脣近得要與她的相貼在一塊。

「等一下,別亂來,我……呃?塵,塵哥、哥哥……」她兩頰羞紅的急喊停,聲若蚊蚋。

「你說什麼,沒聽清楚。」他故意把耳朵湊過去,好像她在他耳邊話別,情意深濃,難分難捨。

「……塵、哥、哥。」輕咬著脣,她喊得羞憤,盈盈秋波的美目中滿是醉人桃色。

「再喊一次,沒準要隔上好長一段時日才能從你的柔嫩粉脣,聽見你嬌柔的輕喚,當然要多聽幾遍過過癮。」鳳揚塵一臉陶醉,摟著佳人不放,讓一旁等著她出發的衆人看得臉都黑了,都不曉得他在上演哪一齣離情依依的大戲。

就這麼在鳳宅大門口胡搞瞎纏了好一會兒,一行人才終於上了路,前往徐州採辦老太爺的壽禮,馬車轆轆一路向南行,出了西寧城高高築起的南門,進城、出城的百姓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出了城門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出了穗的稻子尚未轉黃,綠油油地,幾頭老牛在田埂旁吃著草,雪白鷺鳥站在牛背上,低頭啄食一隻只吸血吸得很飽的牛蝨,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欣欣向榮的農村景緻。

在向晚等人離開不久以後,一大隊官兵進入了繁榮不下帝都的西寧,高舉軍旗,由一身戎裝的大將軍帶隊,浩浩蕩蕩朝鳳宅行去。

鳳揚塵安在城門的探子快馬回報,流蘇院裡的衆人全都面色凝肅。

「二爺,對方來者不善,我們真要束手就擒,由著他們擺佈?」民不與官鬥,尤其商人以和爲貴,最忌起衝突,但隨人擺弄絕不是上策。

難得正經的烏參一臉正色,不見平時的諂媚和奉承,綠豆大的小眼睛佈滿不安和憂色。

「他們敢來,咱們就沒有應變之策嗎?能拖就拖,不要讓他們有所疑心,交代下去,不許有人說漏嘴,誰敢陽奉陰違,走漏風聲,以鳳氏規條處置!」趁這段時間,向晚走得越遠越好,別回來蹚這渾水,他會替她擋下這波風暴。

「二爺,不怕官,只怕管,萬一人家橫著來,欺上門來,咱們人多也多不過官兵,仗勢又壓不了正得勢的大官,二爺可想過後路,不能一羣螞蚱全吊死在一根竿子上,總要有兩手準備。」鳳氏這棵大樹不能倒,一旦倒了,會牽連不少人。

鳳揚塵思忖了一會,冷眸一擡,覷了覷眼前衆人。「若是爺被帶走了,烏參留下,暫代爺出面,與三婢共同把持鳳氏事務,外邊的事爺已打點好了,離憂會照看著,你們盡力撐到爺回來爲止,爺會想辦法脫困,你們不用來救爺脫離險境。」

「奚世就近陪從,充當僕役,逐風、炎風、夏雨、微雨四人率領暗衛暗隨其後,必要時等爺指示出手,切勿輕舉妄動,別讓他人察覺你們的存在,與敵對陣最忌沉不住氣,爺還要靠你們逃出生天,給爺好好地活著……」「是的,主子。」

衆人齊應,精神抖擻,嚴以備戰。

不到兩刻鐘,隨著震天價響的踢踏聲,數百名官兵分成兩列,持槍佩劍站得挺直,將鳳宅大門圍得滴水不落,連只鳥也飛不進去。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全都站得遠遠地看熱鬧,低聲交談著,各種猜測紛紛出籠。

身著鐵甲的將軍威風凜凜,目光銳利,神色冷肅,在管事的恭迎下來到懸掛御賜「天下第一商」匾額的正廳。

「誰是『觀音面女諸葛』向晚,公主懿旨到,下跪接旨。」大將軍聲音渾厚,震懾四方。

姍姍來遲的鳳揚塵有些盛氣凌人,不接旨也不下跪,只冷冷地調侃。「哪來的觀音面女諸葛,大人莫非走錯了地方,要拜菩薩得到廟裡去,黑頭參,去幫大人多買些香燭和紙錢,讓大人去拜一拜觀音,保佑他官運亨通,步步高昇。」

「放肆,本將軍是爲宣召而來,爾等小民豈可膽大妄爲,還不快快將人喚出,接公主懿旨。」將軍冷顏一沉,面如鐵石般堅硬。

「大人光臨寒舍是鳳家莫大的光榮,快請上坐好接受草民款待,別的地方不敢誇口,來到西寧城就要嚐嚐鳳陽酒樓的酒菜,否則就是白來I趟,你是貴客,當要以禮待之。」沒有當官的不貪,就看銀子多寡。

鳳揚塵一揚手,十數名穿著薄紗,豐盈若隱若現的嬌嬈女子扭腰擺臀地從內室走出,胸前飽滿,腰肢細如柳,嫩白的修長腿兒骨肉勻稱,赤著雪足瑩白誘人,足踩處系著鴿卵大小的縷金鈴鐺。

她們一上來話也不多說,全圍著神色侷促的大將軍,有的爲他拭汗,有的爲他揉手,有的端著酒要以口哺,有的剝著豔紫葡萄以指親喂,有的撫上他胸口媚眼送秋波,未語先有情。

這些不亞於鳳揚塵之前送給鳳寒波的揚州瘦馬,而且更美、更豔、更魅人,更懂得如何讓男人慾仙欲死,纖纖素手掌乾坤,盈盈魅笑奪人魄,伺候男人是她們拿手本事,還沒有人不爲之傾倒。

「你、你們要幹、幹什麼,全給本將軍住手,不……不然治你們一個蔑視軍法的大罪……」漲紅臉的將軍氣息不穩,兩手像趕蚊子似的想揮退一擁而上的美人,但又不敢使重力怕傷著嬌滴滴的小女人。

「我們是服侍大人的,又不是大人手下的兵,你還治我們什麼軍法,小豔紅可怕死了……」

「是呀!大人,別拿官威嚇我們姊妹們,我們膽子小得很,一下就暈在大人你懷裡了……」

「大人好威風!綠芳真愛你,瞧瞧這虎背熊腰,比奴家腰粗的胳臂,大人可別偏心,讓奴家摟摟你。」

「大人好神氣,這眼呀鼻子的就是不一樣,多麼有男子氣概,此乃真英雄也,看得梅兒臉紅心跳,意亂情迷……」

「大人,你別吼那麼大聲,嚇著嬌兒了,你摸摸嬌兒的胸脯,是不是心跳得又快又急呀,大人可別讓嬌兒再嚇到了。」

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滿身的脂粉味撲鼻,急得直冒汗的將軍滿臉通紅,表情無措,手腳不知往哪裡擱,不管往哪兒閃都會碰到美人的細皮嫩肉,豐胸、翹臀、小蠻腰、簡直是嚴嚴實實的胭脂陣。

上陣殺敵一刀一顆腦袋也面不改色的將軍,一面對幾乎衣不蔽體的嬌俏人兒,那股殺敵的氣勢硬是發不出來,他覺得渾身又熱又溼,身上的鐵甲重得要壓垮他,閃避不了美人恩又有一些心猿意馬,乍紅乍白的臉色讓他有進退兩難的困窘。

相較將軍的無福消受,一旁跟進的小兵可是欣羨不已,恨不得取代將軍的位置與衆美人恣情歡愛。

「滾、滾開,再、再敢靠近本將軍一步,一個個打入大牢,先關上十天半個月。」將軍大喝一聲,把手上的明黃懿旨捏得死緊,唯恐一放鬆,又要陷入可怕的女人堆裡動彈不得。

一見他真要嚴令執行的威嚴樣,又有官兵入內驅趕,出身青樓的姑娘們看了鳳揚塵一眼,在他責怪她們辦事不力的眼神下一一退下,宏敞大廳又恢復原先的平靜,只有滿室的女人香久久不散。

「大人,何苦爲難這些仰慕你英姿的姑娘們,她們一聽到要伺候大人你,可都高興得闔不攏嘴,忙著補妝修眉,胭脂點脣,就爲了將最美的姿容呈現在大人面前。」何必假惺惺裝出正氣凜然,分明色心外露,心存邪念。

見他已有動搖卻仍嚴詞拒絕,鳳揚塵魅惑的丹鳳眼微閃冷意,他目光狀若隨意地拂過將軍所帶來的隨從,其中一名被巨漢擋住的身影引起他的側目。

他的料想沒錯,將軍的身後還有人,他不是獨身而來,那人的勢力必定在他之上,因此纔多有顧慮。

「少說些言不及義的話,立即將女諸葛叫出來,否則違令抗旨,鳳氏上下都得遭罪。」這可惡的鳳氏阿斗,存心讓他難看不成。

「女諸葛……唔!有這個人嗎?好像沒什麼印象,黑頭參,咱們宅子裡有什麼女諸葛?爺上個月買的那匹駿馬應該叫母夜叉纔是。哎呀!幫爺想一想,花銀子的事找爺準行,其他的有四大美婢撐著,爺不管事的……」他擺了擺手,一副問了他也沒用的神情,他就是個擺著充好看的無用主子。

烏參配合的佯裝恍悟。「大人說的大概是前些日子跟人私奔的家婢,她在眉心點了一顆痣假裝是觀音痣,一張嘴能言善道地騙倒不少人,後來被發現她偷了主子一筆銀子呢,東窗事發後就跟情夫跑了。」

「啊!你一說爺就想起來,長得還挺標緻的,本來爺還想收她爲妾,沒想到她不識擡舉,嫌爺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把爺氣得真想用金磚砸死她。」他氣憤不已地朝半空直揮拳,順口炫耀財勢雄厚。

「金……金磚……」那得多重的金子,一塊金磚足以買下一座大院子了。

「大人呀,不是草民不交人,實在是無人可交呀!不如你回去告訴公主一聲,那向晚偷人被沉了潭,屍首讓魚蝦吃個精光,若是公主不嫌草民俗氣,改明兒送尊和公主一般大的金人賠罪可好?」他誇張地比著人高的金子人像,花起錢來毫不手軟。

「這……」一時間,將軍不知道該做何迴應,人不見了他拿什麼交差,總不能弄個假的充數。

「欺君罔上,罪加一等,大膽刁民信口開河,欺瞞朝廷命官,來人呀!把抗旨不從的鳳氏家主拿下,送往帝都候審,女諸葛一日不出現便關他一日,直到他肯吐實爲止。」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約七尺的壯漢一挪身,一名面容明潤如玉的冷峻男子走出,一身玄色暗紋癖袍,腰間是硃紅三鑲白玉腰帶,腰帶下垂著白玉雙魚腰牌,神情冷肅、氣勢凌人。

「姑娘,你在想什麼?怎麼見你眉頭不展,愁容滿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可有什麼不妥處?」善於察言觀色的木清問得很小心,擔心向晚責怪他話多,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大驚小怪,擾得人不得安寧。

馬車向南走了三天,因爲急著趕路而錯過宿頭,一行人歇在視野遼闊的林子裡,靠近水源邊,四周的樹木不多,野草有被啃食的痕跡,應該曾有牧人趕羊到此處吃草,因此地面有不少羊蹄印。

一堆乾柴堆起的火堆,衆人圍成圈坐在火邊,外圍爲防蛇鼠灑上石灰,幾人一邊喝著清水止渴,一邊烤著野兔野雞充當晚膳,風聲沙沙,帶動了不明的論異聲響,也讓夜的寧靜平添一絲不安。

月明星稀,銀河倒掛。

在這個夜晚,火光閃爍映照著一張明媚嬌顏,眉頭輕鎖的向晚一整晚悶悶不樂,明明一切順利得出乎意料,她卻莫名地感到心慌,一陣沒來由的焦躁,似乎有什麼令她心有惶然。

看著身側每一個人的面容,木清、木湛,木犀、木雲、幽人、香塵、夕露……她們都跟了她好些年,姑娘姑娘的喊她,和鳳揚塵一比,她更像他們的主子。

事實上她想過要不要帶他們回宮,可是皇宮內院是世上最骯髒的是非地,跟著她回去過只有刀光劍影,處處算計的曰子,人與人隔著一片看不著邊際的大湖,她

何其忍心令他們身陷無底深淵中。

「最近宅子四周可有何異動?二爺的日常作息是否一如往常?」前陣子還有些異動,往她身邊添了不少人,倒是最近太正常了,正常得有點反常,好像有什麼陰謀正在悄悄進行。

負責守衛的木湛回想了一下。「除了海棠居附近的暗衛增加一倍外,看不出有什麼異狀。」

她一驚,原來除了她身邊,連外圍也是。「增加一倍?什麼時候開始?」「大概就在咱們離府的前兩三天,我看到薛海對他手底下的人特別叮囑,夜裡要警醒點,仔細睜大眼,一絲動靜都不許放過。」當時他和暗衛頭兒薛海打過照面,他的表情較往常嚴肅。

「你們說他們在防什麼?」向晚的心口抽緊,隱隱的悶痛如細針在扎般,面色變得雪白。

除了年紀較小的夕露已經睡著了,其他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悶不吭聲,大底心裡有數。

負責守園的木犀、木湛早就發現鳳揚塵的安排,只是觀察了數日,那些人的確是來保護向晚的,他們以爲是鳳揚塵賞給她的賞賜之一,便也沒有疑心,沒想到事情似乎不單純。

「防人來殺我,二爺知道有人要我的命。」見他們不回答,向晚自個兒說下去。他派了人暗中保護她卻不告訴她,以爲無知便無所畏懼。

「姑娘想多了,有誰忍心傷害你,大概是姑娘太能幹了,讓一羣大男人敗得太難看,因此纔有人想找姑娘麻煩,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幽人遞了杯熱茶放在向晚手中,希望藉由茶的熱度安她的心。

「對呀!姑娘,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反正有二爺護著,想要你的命可不簡單,

二爺是絕頂聰明的人物,一手能遮天,半個哈欠商行倒一半,誰想動你一根寒毛就得先過二爺那一關。」誰不知道二爺把姑娘當成命寵著,寧可一次又一次被銀針扎穴也捨不得一聲苛責,鼻子一摸再接再厲……呃,偷香。

想到二爺僵直不動的矬樣,樂天的木清忍俊不往竊笑。「如果二爺不在呢?」因爲他,她的確過得太順心了,完全忘了潛在的危險——離宮大火的幕後主謀可還沒浮出水面呢。

「二爺怎會不在,他……誰敢動他。」他是權力大過天的皇商,欲爭上位的大官只有巴結他的分,誰會殺雞取卵,平白放過一條大魚。

「朝廷。」向晚幽幽一嘆,語氣沉重。

「朝廷?」衆人驚呼。

「若是針對我而來的,必是來自皇宮。」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氣,睜開美若星辰的黑玉瞳眸。

「姑娘你……呃!你得罪過宮裡的貴人嗎?」木清含蓄的問著,其實他想說的是她和哪個娘娘結仇,或是和皇子皇孫等皇室宗親有過過節。

她看著每一張想問又不敢問的臉,不點而紅的丹脣微微一掀。「我是宮裡的人。」

「姑娘是宮女?」幽人又問。

「宮女?」她笑得很輕很淡,晃動的火光中,嬌嫩的容顏微帶憂傷,青蔥般纖指撫上眉心的痣。「在皇宮的風華宮裡,清華公主兩眉中間有顆觀音痣。」

「咦!公主也和姑娘一樣有顆觀音……痣?」姑娘她、她……難道是……不不不,一定是巧合,公主住在重兵防守的深宮內院,宮牆高到貓都躍不過去,怎會和姑娘扯上半點關係,肯定是巧、巧合……是吧!

「香塵,二爺對你說過什麼?」向晚忽地看向沉默不語的小婢,她身子一僵,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烤兔腿。

「香塵?」幽人驀地睜大眼。

「二爺讓你隨身保護我,一定提醒過要防備何人痛下殺手,我要知道那個人是誰。」地位越高,權勢越大,總有鳳揚塵鎮不住的人,受她牽連的他絕對逃不過那人的迫害,皇商再大也大不過頂著一片天的人。

原來你是奸細,我居然不曉得。幽人不滿地瞪著她視爲好姊妹的香塵,覺得她瞞著自己很不夠意思。

木犀、木湛等人倒毫無意外的神情,似乎早知曉香塵是誰的人,反正多一個人保護姑娘不是壞事,他們當初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作壁上觀。

只是偶爾香塵偷偷摸摸回報鳳揚塵的時候,他們仍會稟告向晚就是了。「姑娘,我……」香塵歉然地猶豫了一會兒,再三考慮後才決定坦承。「其實二爺怕你難過纔不肯讓你知情,那些想置你於死地的殺手是……公主的人,宮裡的清華公主派人來追殺你,她不想讓你回宮。」

「不、不可能!若荷她……若荷她怎麼可能……我不相信,若荷不會害我,她爲了救我而與我交換服飾,代我引開追兵……」那是若荷呀!她是最不可能對她不利的人,她們是那麼親近,宛若親姊妹不是嗎?

大受打擊的向晚悲痛萬分,不敢相信背叛自己的人竟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傷心,她情緒低落,冷不防喊出文若荷的名字。

「姑娘,人是會變的,不管她以前是什麼性子的人,在宮裡那人吃人的地方待了六年後,姑娘認爲她不會變?」誰不想高高在上,誰不要榮華富貴,公主的身分何等尊榮,一旦擁有了,沒人願意放棄,爲了保有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若荷她……她變了嗎?」聽著香塵說起人性的多變,向晚突然心驚地想起鳳揚塵的「平靜」,他一定知道了什麼才急於將她送走,什麼老太爺的六十大壽!他……那個傻子,他居然選擇獨自面對兇險。「木清、木湛套馬,我們回西寧城。」

往徐州方向走了三天,他們返回西寧城卻用不到一天半的時間,可見趕得有多急,中途累死了三匹馬,重新又買了五匹,一路不休息披星戴月,由木清等會武的人輪流駕車,快馬加鞭趕回鳳宅。

兩天不到的光景,每個人都累出一臉憔悴,髮絲凌亂,神色蒼白,身上的衣服沾滿塵土,好似風塵僕僕的旅人。

但是鳳宅內也並非風平浪靜,一樣的雞飛狗跳,鳳揚塵在近五日前被以抗旨罪名帶上帝都,目前生死不明,無人知其下落。「全都給我安靜下來!」

一聲清脆的嬌斥驟起,吵雜慌亂的鳳宅大堂忽地一靜,每一雙眼睛都盯著門口逆光而來的翩然仙子。

「是向晚姊,向晚姊回來了!主子有救了,向晚姊……嗚嗚……你回來就好了,我們嚇得六神無主……」眼尖的春濃瞧見大廳入口站立的人兒,她忍了許久的緊繃忽地一鬆,嗚咽地哭出聲。

「不許哭,說清楚,二爺怎麼了?」果然出事了,鳳揚塵那笨蛋居然想瞞著她,他……他到底要她欠他多少,她欠他的已經用一輩子來還也還不了了。

春濃只顧著哭,話說得不清不楚,見狀的香羅紅著眼眶把話說完,並把這幾天宅子裡發生的事一一說明。

「你說公主下旨,傳我入宮?」接過明黃色長卷一瞧,身心倶乏的向晚身子微晃了一下,看到落款處的大印,她的心又被撕裂了一次。

若荷,你真的要我死嗎?

那不是召她入宮的旨令,而是催魂符,只有宮裡的人才看得出裡頭文字潛藏的暗喻,意指女諸葛聲名大盛,有令天下女子羣起仿效之虞,又言眉心觀音痣與公主相仿,此乃大忌,民間百姓豈可與日月爭輝,故此宣召,當知其意,自行了結免犯天威。

這是賜死的懿旨。

「害人精、害人精!你這害人精還有臉回來,我們塵兒就要被你害死了,你怎麼不死在外面算了,居然還有膽子出現在大家面前,這世上沒有比你更惡毒的毒婦了,你害了人就應該以死謝罪……」

鳳從蓉拖著龐大的身軀像瘋了似的衝過來,對著向晚一陣好打,罵得難聽又刻薄,好像別人害死她兒子一樣,忿怒不已的捶打向晚,要人賠命。

由於鳳揚塵離去前有交代,切勿驚擾了老太爺和他爹孃,因此他被押走的事府中尚無人知曉,哪裡知道這鳳從蓉哪根筋不對,舊事重提又想上門找鳳揚塵說親,連鬧了好幾天,嘴拙的奚世怎麼趕也趕不跑,還一個口誤讓她知曉了鳳揚塵被捉走的事,她正在鬧著呢,向晚就回來了,她自然是逮著機會教訓人。

由於太過突然了,沒人料想得到,致使向晚被打了幾下纔有人將鳳從蓉拉開。「你想幹什麼,姑娘是你能碰的嗎?」率先出手的木湛怒不可遏,護主心切的他幾乎想一劍剌穿這瘋婆娘的心窩。

被人惡狠狠一瞪,鳳從蓉有些懼怕地退後幾步。「我、我爲什麼不能碰她,我還想打死她,要不是她不在,宮裡的人怎會把塵兒捉走,這全是她的錯……」向晚看也不看鳳從蓉一眼,她轉向疏雨、香羅等人。「這幾天是誰管家,管得這是什麼家?」

「向……向晚姑娘,是我。」烏參黑著一隻眼,委屈地出聲,他縮著脖子怕被責罵。

烏參看了一眼瞪向自己的鳳從蓉,垮著臉訴苦。「二爺不在,向晚姑娘也不在,這宅子就像失了主心骨一樣,她……呃!姑奶奶一聽說二爺不在便突然鬧起來了,說我們這些奴才是一羣賊,她要我們把庫房的鑰匙全交給她保管,她要替二爺守住財產。」

最賊的就是她吧!鳳氏又不是沒有人了,若不是二爺交代不許驚動人,至少也有老太爺能管家,再不濟,請出熱中書畫的大老爺也行,怎麼也輪不到嫁出去的女兒呀!他不給反被痛毆一頓,全身骨頭像要散了似的,無一處不痛。

「我瞭解了。」向晚一點頭,開始處理家務。「木湛,把姑奶奶請出鳳家大宅,派幾個大漢守在門口,一年內不准她再上門。」

「什麼?!你憑什麼不讓我回家,我是鳳家的大小姐……啊!你這髒兮兮的莽夫,不准你拉我,快放手,給我放手……爹呀!快替女兒做主,有人要霸佔鳳家財產,你快出來主持公道……」

鳳從蓉臉皮很厚,抱著柱子不肯放,爲了把孃家的銀子搬回夫家,她不怕出醜,什麼丟臉的事都做得出來。

「烏參,傳我的話下去,從今天起鳳宅閉門謝客,一律不招待外客,除非老太爺同意,否則不許放人進來,膽敢擅放人者就給我家規伺候,一個月後我若沒有回來,就叫他們準備好棺材,入土爲安。J

向晚的狠話一說完,怕死的鳳從蓉哪敢再逗留,不用人趕,便偷偷抱起堂中價值千兩白銀的花瓶溜了。

而向晚也沒在宅子裡停留太久,她一一向衆人交代了事情,分配好各自負責的工作,僅來得及帶走春濃臨時做好的幾樣糕點,又匆匆地帶著木清、木湛、木雲、香塵等人離開,急向帝都而去。

只是一出了西寧城不到二十里路的山坡地,他們遭遇了空前的大危機,一羣蒙面的黑衣人擋在前方,面露殺意地持劍相向。「姑娘,小心,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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