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夜珈茗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夜,他曾經以爲,在京城的天牢內,那些日子是最難熬的,因爲他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個天明,等待他的是什麼,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只要恨你的人沒有原諒你,你永遠都猜不到,她會讓你多痛苦。
懷墨染的確瘋了,爲了復仇,她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濫殺無辜?不,她從不相信,夜珈藍會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更不相信與夜珈茗感情深厚的那兩個女人,也察覺不到一絲異樣。所以,殺了她們,她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至於是誰下的殺手……
懷墨染的大軍,在百姓的歡呼聲中抵達京城,此時眼睛已經好全了的懷墨染,正坐在那車內休息。
“主子,事情已經解決了。”馬車外,突然傳來熟悉而又略帶稚嫩的聲音。
懷墨染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好。”
藏心與藏劍對視一眼,然後便再次消失不見。懷墨染緩緩睜開雙眸,一手撫弄着紅粉白的毛髮,一邊喃喃道:“夜珈藍,你還要忍多久?”
回宮以後,懷墨染便開始論功行賞,同時大擺宴席,原本沉浸在喪主的哀痛中的衆人,臉上不由都帶了幾分喜悅,而那幾個因爲擔憂北疆太過強大,而不贊成懷墨染出兵的老臣,此時對她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懷墨染沒有逗留多久,她只是在宴會出現了一下,然後便離開了乾坤殿。
此時她的眼睛完全好了,她自然要好好的給百里鄴恆看一看。
“娘娘。”就在懷墨染準備離開時,飄雪突然叫住了她,“我陪您一起去。”
“啾啾啾啾。”趴在懷墨染肩膀上的紅粉白低低的叫起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懷墨染雖然有些詫異,只是,一想到冷傲在那裡呆了兩個月,她便沒有開口追問下去,飄雪與冷傲的確對盤,他們成爲朋友,是懷墨染一開始便預料到的事情,所以此時她也只當飄雪是去見冷傲。而她,此時除了香肩百里鄴恆之外,也想見見這個親切的老朋友。一別兩個月,她雖然依舊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然而,對身邊的人,她已經不再那麼敵對。
這兩個月裡,除了百里鄴恆之外,她想的最多的便是冷傲,想他在百里鄴恆離開後說的那些話,想他決定離開時的怒氣,想他揹着自己,選擇默默守護着百里鄴恆,在墓穴中孤獨度日,她知道,這個兄長,一直都是那麼的溫柔,是對她最好的人,而她,心中依然有愧。
他喜歡她又如何?他從來沒有做過越矩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強迫她什麼,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這一次能勸他留下來。否則,她一定會很後悔,後悔答應他走的天長地遠,後悔答應那一句永世不相見。
去墓穴的路有點冷,儘管此時已經是四月,然而這個夜,似乎要下雨,與他們出發去北疆時的天氣,一模一樣,這讓懷墨染的心情也悶悶的。
而紅粉白一路上,都心情低落,當靠近墓穴的時候,它甚至有些莫名的恐慌,甚至想要轉身逃離,這讓懷墨染心中的不祥之感更深,她偏過臉來望着飄雪,才發現此時的他也是面色緊繃,整個人顯得異常嚴肅。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來不及多問,他們便已經到達了墓穴的門口。懷墨染斂眉望着跳入她的懷中,不安分的扭動着身子的紅粉白,不由加快了腳步。
“娘娘……”在懷墨染準備按下大門的機關時,飄雪突然出聲叫道。
懷墨染轉過身來,有些訝異的斂眉望着他道:“怎麼?”
“啾啾啾啾!”紅粉白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並且是衝着飄雪大叫。
飄雪看着這暴躁的小傢伙,斂眉道:“都這種時候了,還能瞞得下來麼?”
“啾啾啾啾……”紅粉白終於垂頭喪氣的低低叫了起來,看得出來,此時的它很難過,因爲它知道,懷墨染又要傷心了。
懷墨染凝眉道:“你們果然有事情瞞着我麼?”
飄雪不置可否,只淡漠道:“不知道娘娘聽沒聽說過,移魂大法。”
懷墨染心中一驚,下一刻,她轉過身來,快速的搬下機關,然後衝進了墓穴。果然是麼?冷傲啊冷傲,你怎麼這麼愚蠢?如果你真的敢運用移魂大法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因爲……就算我希望他活過來,也絕對不允許代替的那個人是你!
富麗堂皇的墓穴中,安靜的只有懷墨染的腳步聲。她一衝進來,紅粉白便已經如閃電一般飛奔而出。
“啾啾啾啾!”突然,紅粉白高聲的叫了起來,聲音中滿滿都是慌張。
懷墨染心中一驚,這便御風飛了過去,同時,飄雪也快速的跟了過來。他們以爲,進來的時候會看到冷傲的屍體,因爲在飄雪的印象中,那日的儀式已經做完了。
移魂大法,雖是移魂,然還要看對方的其他幾位靈魂是否願意接納這一主魂,並將其熔鍊爲身體主人本身的魂魄,如果不接納,那麼移魂者與被移魂者都要死。那日,飄雪看到冷傲的頭上飄着淡淡的紫煙,而那紫煙也成功的進入了棺材中,順着百里鄴恆的鼻子,被吸進了他的體內。
而當時,因爲怕懷墨染起疑心,飄雪並沒有等到百里鄴恆醒過來,因爲他知道這需要一個過程,當時的冷傲,倚坐在棺木前,已經失去了呼吸,所以飄雪將百里鄴恆腰間的南海黑珍珠拿下來,放到冷傲的腰間便匆匆離開了。
可是……當他們趕到這裡的時候,哪裡有冷傲與百里鄴恆的影子?
“他們人呢?”懷墨染轉過身來望着同樣一臉詫異的飄雪,質問道。
飄雪斂眉,沉聲道:“不知道……他們明明就在這個地方的,怎麼會……怎麼會不見了?”
懷墨染此時急的簡直要瘋掉了,她抓着銀色的頭髮,四處走動着,呼喊着冷傲與百里鄴恆的名字,而紅粉白與飄雪也在焦急的尋找着他們兩人的身影,可是……什麼也沒有。墓穴裡面空蕩蕩的,所有的金銀珠寶,也都一分未動。
懷墨染站在最西側裝寶物的密室中,痛苦的跪了下來。“鄴恆……阿傲……你們究竟在哪裡?”
飄雪一手撫上棺木,努力的回想着那日的事情,卻越想越亂,竟然是一點思緒都沒有。紅粉白不斷的嗅着鼻子,四處的尋找他們的氣息,然而經過兩個月,就算它的鼻子再靈,也再找尋不到一絲痕跡。
懷墨染扶着洞壁,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
“啾啾啾啾!”紅粉白衝到她面前,擔憂的叫了起來。
懷墨染微微擡眸,見飄雪一臉的鬱悶,知道他真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間便像斷了線的風箏,無精打采的模樣,令人心疼。
“娘娘,也許……皇上醒來之後,將冷傲帶走了。”飄雪凝眉沉聲道,雖然是猜測,然而他寧願這是真的,也不希望是另外一個結局:如果移魂失敗,兩人均亡。沒有了南海黑珍珠,也許百里鄴恆不可能再保持原來的模樣,但那也不意味着他就要化作灰燼,就此消失。那冷傲就更不可能了。
懷墨染沒有說話,她只是緩緩抽出玉頸間的墨玉,面色悽然的望着飄雪,喃喃道:“知道爲什麼我雖然懷疑你們有事情瞞着我,卻一直沒想過是移魂大法麼?”
飄雪有些困惑的望着那墨玉,下一刻,他便突然明白過來。他驚愕的望着懷墨染,但見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顏,在那笑顏中,他讀出了絕望。
如果百里鄴恆真的活了,墨玉應該會有反應的……可是現在墨玉沒有絲毫的反應,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走之後,移魂大法沒有成功,而因爲移魂大法,加速了百里鄴恆與冷傲屍體的腐化速度,竟然讓兩人在短短的兩個月內灰飛煙滅?
儘管這聽起來是天方夜譚,然而,飄雪喜歡研習上古秘術,聽過的奇聞異事中,也有不少比這更加古怪,更加難以置信的,至於懷墨染就更不必說了,她本身就是穿越而來,若說這世上沒有牛鬼蛇神,她纔不信,何況南疆本就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南疆巫術已經讓人難以解釋了,這移魂大法會帶來什麼影響,又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呢?
懷墨染沒有說話,只是默然無聲的走了出去,她很清楚,這座墓穴,只有幾個人會開啓。一個是她,一個是冷傲,還有一個便是“過世”的百里鄴恆了。
他們從墓穴中消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百里鄴恆醒了,然後帶走了死去的冷傲,一種是兩人都沒有醒,只是肉體化爲了灰燼……
“娘娘……”飄雪凝眉站在那裡,他不懂懷墨染此時的沉默代表了什麼,是絕望,還是沒有放棄?
懷墨染停下腳步,望着半開的洞門,喃喃道:“我相信,他們兩個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消失不見,他們……一定還活着,無論活得是哪一個,他們一定出去了,在某個地方,在等我把他們帶回來……所以,我要找他們。”
說完,她便擡腳離開了。
飄雪與紅粉白並排站在那裡,望着懷墨染的背影一點點消失,飄雪的心中漸漸被落寞染成了一片雪。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只看到前面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只會一直往前走,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回頭。
而永遠站在她身後的自己,突然間發現,原來他也渴望有那麼一天,能站在她的身前,而不是默默地遠遠地看着她。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女人在他的心中,變得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了呢?飄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她要找他們,他,也要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