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東珠受的苦,懷墨染曾經乃是親眼所見,她的狼狽,她的驚恐,她那聲嘶力竭的慘呼聲,迄今爲止,只要一想起來,懷墨染依舊覺得痛心疾首,她,怎麼忍心自己的好姐妹,再回到那個人間煉獄?
何況,縱然夜珈藍說的是真的,他有補償梅東珠的心,可是夜珈茗怎麼會讓她好過?所以,懷墨染絕對不會同意。
夜珈藍自然知道懷墨染是怎麼想的,只是,這是他之前便做好的決定,原本是想單獨勸一勸梅東珠的,可是從現在的形勢來看,他必須當機立斷,一來,讓梅東珠立時下決定,二來……若她能走,那麼他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撮合自己的妹妹和冷傲了。
夜珈藍也自私,縱然他在大事上不會任由夜珈茗胡鬧,然而,妹妹好不容易看上一個人,他當然不能就這麼讓給別人。梅東珠的事情,若沒有人知道還好,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怕是他就算不和她搶冷傲,她也與冷傲沒有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讓他給她一個臺階下。
想至此,夜珈藍微微嘆息,淡淡道:“皇上,皇后娘娘,本汗知道梅東珠與皇后娘娘感情甚篤,可是她在這裡畢竟沒有親人,而梅東家的人都在期待她能回去,此外,鮮于將軍如今已經不同以往,他並不準備追究過去的事情,而且一定會好好對待梅東珠的。”說至此,他轉過臉來望着鮮于榮時道:“鮮于將軍,你說是不是?”
鮮于榮時木訥的點了點頭,卻是一臉認真道:“屬下會好好待梅東珠。”
梅東珠錯愕的望向鮮于榮時,縱然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來他與以往大不相同,何況曾經與他同牀共枕多年的梅東珠。
鮮于榮時轉過臉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梅東珠,然後伸出手道:“跟我回家。”
梅東珠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凝固了,她往後退了退,原本火辣辣的臉頰再次變得慘白,她搖搖頭,卻在準備開口拒絕的時候,瞥見了此時正斂眉望向鮮于榮時的冷傲,而他的眸子中,隱隱有怒火燃燒。
梅東珠的心,一瞬間被點燃。她知道,冷傲是在乎她的,他甚至爲了她曾經遭受的那些感到不平,然而,這又怎樣呢?現今她的名聲已經被毀,從此之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無數男人欺凌過的女人,她是骯髒的,配一般的男子都配不上,何況是冷傲呢?
而且,梅東珠知道,冷傲一直將她視作好友,卻從未動過其他念頭,所以,他能爲她動怒,她已經很滿足了。
懷墨染卻凝眉打斷鮮于榮時道:“當日是誰設計陷害自己的女人?是誰讓自己的女人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鮮于榮時,像你這樣的男人,有什麼資格陪在阿珠的身邊?要帶她走?也要先問一問本宮!”
“這也許是對她最好的歸宿。”夜珈藍凝眉沉聲道。
懷墨染一怒之下雲袖狠狠甩了下來,緊接着一陣罡風自她身前狂卷向外,竟然直直向夜珈藍襲來,夜珈藍的眼底閃過一抹驚愕,下一刻,他便被這陣罡風捲出多遠。
“哥哥!”夜珈茗驚恐的喊道,而鮮于榮時也提了劍上前,看那模樣是準備與懷墨染大戰一場了。
懷墨染卻只是斜倚在那裡,一臉譏誚道:“本宮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今兒一見便見了三個。夜珈藍,本宮之所以不對你翻臉,是因爲本宮認爲你是值得交往的人,可是你不要以爲本宮就不會生氣!”
百里鄴恆見懷墨染這麼生氣,不由溫柔的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娘子莫要動怒。”說着,他偏過臉來,面上已經沒有了一分柔和,而是十分淡漠疏離,他冷冷的望着此時在夜珈茗的攙扶下狼狽起身的夜珈藍,以告誡的口吻道:“希望可汗懂些分寸,莫要撕破了臉皮,大家都不好看!”
夜珈藍微微斂眉,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夜珈茗早已經暴怒,她咬牙切齒道:“這件事情好像你們說了不算吧?”說着她便轉身,挑眉威脅的望着梅東珠,高聲質問道:“梅東珠,說,你想要留在這裡還是留在南疆?”
梅東珠咬了咬脣,面上竟然帶了一分猶豫之色。
“阿珠!”懷墨染見她竟然露出這種表情,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遂她忙道:“那些所謂的家人,不要也罷,留下來,這裡,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梅東珠擡眸望向懷墨染,望着她那一臉真摯的神情,梅東珠心中大爲感動,她雙手緊緊攥拳,而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頰滑落兩行清淚,哽咽道:“娘娘,梅東珠對不住您的厚愛……”
“阿珠!”懷墨染震驚之下高聲喚道。
同時,良辰美景均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在懷墨染的示意下,她們二人忙上前攙扶梅東珠,見她淚流滿面,知道她定不是真心實意想要回到南疆。
良辰立時簌簌落淚,抽噎道:“傻瓜阿珠姐姐,你可要想好了,現在還有改的機會,若去了南疆,你受人欺負,誰來替你出氣,誰來保護你?”
梅東珠卻只是搖搖頭,緩緩閉上眼睛道:“我意已決,良辰你也莫要再勸我了。”
夜珈茗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她得意洋洋的望向此時滿面悲慼的懷墨染,嗤笑道:“不好意思啊,皇后娘娘,看來你真的是一廂情願呢。不過也是,天佑國再好,那終歸不是她梅東珠的家。”
懷墨染目光閃動,她死死地盯着梅東珠,用幾近顫抖的聲音說道:“阿珠,本宮再問你一遍,你是否真的要回南疆?你可想清楚了,可要好好地想清楚當初你是怎麼被欺負的,想清楚你受的那些苦!”
梅東珠啜泣着垂下眼簾,她此時甚至不敢看懷墨染的眼睛,她微微頷首,喃喃道:“梅東珠一直都記得,梅東珠也忘不了是娘娘當日出手相助,才讓我得以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可是……梅東珠直到今晚才意識到,娘娘是高貴聖潔之人,梅東珠這樣的人若是一直仰仗着娘娘,恐讓人低看了娘娘,所以……娘娘,對不住!”說罷,她又猛地磕了一個響頭。
夜珈藍此時面有尷尬,心中也有些後悔,他並不想傷害梅東珠,可如此看來……梅東珠一定受了很大的傷害。
懷墨染卻是惱怒的厲害,她一掌拍在龍椅上,頭上步搖因爲她激動的情緒,也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琉璃燈火下,只見金步搖閃爍着瀲灩光華,伶仃作響之聲在大殿上清晰可聞。因爲,此時也只有這個聲音。
梅東珠感覺到懷墨染那火辣辣的目光,她的心中何嘗不是備受煎熬?然而,若留在這裡真的只能讓她們蒙羞,她絕對不會允許。
“如果你是擔心,你在我的身邊會被別人傳些閒言碎語的話,本宮便向你保證,從今以後,若有一人膽敢羞辱你,無論她是公主還是誰家的千金,無論他是朝廷重臣還是平民百姓,本宮決不饒他們!”懷墨染冷聲道,從她那篤定的神情中,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她是說真的,並不是在開玩笑。
而先前對梅東珠指指點點,眼神古怪的一些人立時嚇的縮了縮脖子,好似懷墨染隨時有可能讓他們斷頭。
百里鄴恆看得出,懷墨染此時是真的怒了,他心疼的望着她,同時一臉篤定道:“皇后的話等同聖旨,今日之事若有誰膽敢傳到外面,那麼朕定要他好看!”
“臣等遵旨。”這時,所有大臣悉數起身,一臉恭敬道。
而北疆那兩位使者自然也是畢恭畢敬的保證,絕不將今日之事傳出去。
百里鄴恆微微頷首,讓衆人免禮,而後對梅東珠道:“梅東珠,如今朕與皇后已經給了你這個保證,你可願意改變自己的心意。”
梅東珠抿了抿脣,擦了擦眼角的淚滴,她擡眸,一雙眸子依舊泫然欲泣,讓人看了便覺得心疼,她望着懷墨染,眼中滿是感激,然除此之外,也帶了一份內疚。她搖搖頭,囁嚅道:“皇上,娘娘,梅東珠不值得你們這麼做,梅東珠心意已決……還望皇上和娘娘成全。”
百里鄴恆微微嘆息,擔憂的望向此時癱坐在那裡的懷墨染,懷墨染緊緊抿脣望着梅東珠,良久,她用清冷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可想明白了?”
梅東珠見她這副模樣,心中滿是自責,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何況,這些人的嘴真是能封得住的麼?縱然真的能堵住,可這些人的心又怎麼能堵住?何況……她偷偷瞄了一眼此時凝眉不語的冷傲,他沒有阻攔她,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回娘娘的話,梅東珠想明白了。”梅東珠跪在那裡,整個人變得異常的冷靜。
懷墨染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冷聲道:“那便……如你所願。”
“謝娘娘成全。”梅東珠俯身磕頭,然而,良辰卻抽泣着拉着她道:“不要,阿珠姐姐,良辰不要你走……你去了那裡只會受委屈……”
美景也是一臉的焦急,她轉過臉望着冷傲,急切道:“冷莊主,求您說句話啊,難道您就一點不明白姑娘的心思麼?”
冷傲渾身一震,下一刻,他垂下眼簾,眼底帶了一絲歉疚,淡淡道:“別人的決定,在下無權干涉。”
“怎麼會……”良辰喃喃道,有些怨怪的望着冷傲。
而梅東珠卻好似早已經料到一般,她只是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悽慘的笑意,喃喃道:“你們不要再說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也不會後悔。畢竟南疆是我的家……而且我相信有娘娘和皇上爲我做主,鮮于將軍一定不會再讓我受委屈……”
懷墨染聽到這句話後,終於忍不住簌簌落淚,旋即,她殺機騰騰的瞪着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夜珈藍,銀牙緊咬道:“可汗,希望你記住今日你說的話,若梅東珠少一根頭髮,本宮便踏平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