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年大約二十二三歲,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肌膚跟白瓷似的,一雙眼睛黑得都快要發藍了,鼻樑高挺,嘴脣嫣紅,身材高挑,一身大紅紗袍,腰圍玄色玉帶,風度翩翩,氣宇軒昂,正是興平郡王的三公子,林佳的同父異母弟弟林儀。
見到李瑞,林儀含笑迎了上來,聲音清朗:“府內女眷都在內院候着側妃了!”
李瑞俊秀的臉沒有一絲表情,拱手行了個禮,道:“見過三公子!”
然後他徑直吩咐身邊的隨從:“打開王府正門,恭請世子側妃進府!”
隨從答了聲“是”,揮了揮手,一隊禁軍迅疾出列,就要上前去開王府正門。
林儀原想着玉梔和林蔭母子好欺負,因此爲了給玉梔母子一個下馬威,這纔打算只開角門的,沒想到玉梔居然這麼強勢,不但帶了李瑞過來,還帶了禁軍過來。
事發突然,超出了他的預期,不過林儀反應很快,當即微微一笑,吩咐道:“把正門打開,迎接和親王世子和側妃!”
玉梔眼波流轉,看了一本正經端坐在身旁的阿蔭一眼,低聲道:“阿蔭,你要記住,有時候不用拘泥於俗禮,可是若是需要先聲奪人,這些俗禮還是必要的!”
阿蔭似懂非懂,黑泠泠鳳眼一片沉靜,默默思索着。
玉梔的車隊一直行駛到了正院的廣場上,這才停了下來。
林儀帶着妻子和郡王的側妃夫人等諸多妾室上前行禮。
玉梔牽着林蔭的手接受這些人行禮。
阿蔭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女人聚集在一起,仰首輕輕問玉梔:“母親,她們是誰?”
玉梔微微一笑,低聲道:“這些都是興平郡王的妾室!”
阿蔭歪着腦袋道:“好多啊!”
和皇祖父的妃嬪差不多一樣多了。
玉梔笑盈盈看了兒子一樣,心道:將來得好好教育阿蔭,可不能讓他像永泰帝和興平郡王這樣好色!
這時候立在林儀身側的清秀少婦上前屈膝行禮:“見過世子側妃!”
玉梔知道這是林儀的新婚妻子喬氏,便含笑點了點頭:“平身。”
廝見完畢,玉梔寶相莊嚴,看向林儀:“三公子,三少夫人,請帶我和世子去看望王爺!”
林儀深深看了玉梔一眼,答了聲“是”,和喬氏一起引着玉梔和林蔭往外書房院子去了。
李瑞帶着飛影靈鵲等人跟着玉梔,阿嵐自帶着衆人去了先前林佳居住的青蓮院安置。
青蓮院是林佳離開青州前居住的院子,在東牆那邊另有一個門,不用經王府正門就能出去,而且青蓮院裡另有小廚房,住進去倒也方便。
阿赤已經提前帶着人來收拾過了,如今青蓮院裡裡外外都是玉梔的人了。
玉梔牽着阿蔭的手,隨着林儀和喬氏往前走着,如今正是盛夏,天氣灼熱,只是外書房院子種滿梧桐樹,樹蔭濃密,倒是涼快了許多。
林儀一邊走,一邊緩緩道:“父王先前一直很康健,那夜去了萍夫人房裡,當夜就......就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玉梔聞言,睫毛顫了顫,面上卻平靜得很,淡淡道:“現在說什麼都早,王爺讓我帶了一位名醫過來,先讓他瞧瞧吧!”
剛進興平郡王府的時候,玉梔就知道林佳身邊曾經有一個大丫鬟叫水萍,後來卻被興平郡王看上收了房,成了萍姨娘,林佳後來出手,令這位萍姨娘成了萍夫人。
林佳雖然從來沒有和玉梔提起過,但是玉梔知道,這位萍夫人是爲了林佳纔去侍候興平郡王的。
這樣的人,林佳和她自然得護着,而此時林儀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興平郡王這次病倒和萍夫人有關,怕是想要借萍夫人這件事抹黑林佳。
林儀可愛的娃娃臉上現出一抹笑意,看了玉梔一眼,卻沒有再說話。
他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撞到玉梔的情景,心中泛起淡淡的悵惘: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美麗的洗衣小丫鬟,如今會變成高高在上的白側妃......
到了外書房正房前,林儀停住腳步,朗聲道:“側妃,父王如今雖然還能進食,卻已經認不住人了!”
玉梔微微頷首,黑沉沉大眼睛滿是憂思:“王爺命我來照顧老王爺,我自會盡心的!”
林儀看了玉梔一眼,引着玉梔等人進了明間。
一進明間,玉梔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檀香,夾雜着冰山冰涼的氣息中,氤氳在屋子裡,可是細聞的話,這香氣中似乎夾雜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一個容顏秀麗身材苗條臉上的女孩子帶着丫鬟走了出來,屈膝給玉梔和林儀行禮,然後滿臉愁容道:“王爺吃罷飯又睡了!”
玉梔這才知道這位正是興平郡王身邊的黃姨娘,今年才十七歲,是興平郡王的新寵。
想到興平郡王在色慾上的貪婪,玉梔心裡一陣厭惡,臉上的笑意收斂了,看向林儀:“請三公子先進去吧!”
林儀微微頷首,先進了臥室,見一切妥當,這才道:“世子,側妃,請進來吧!”
玉梔牽着林蔭的手進了臥室。
臥室裡那股怪怪的味道更濃了,檀香都快壓不住了。
見玉梔眉頭微蹙,林儀先嘆息了一聲,這才道:“父王現如今......大小便已經失禁了......”
黃姨娘臉色蒼白,忙解釋道:“王爺隨時吃隨時拉,牀褥衣服隨時都換,可還是沒用......”
玉梔走上前,看着躺在牀上的興平郡王。
這位曾經的風流王爺如今無知無識躺在那裡,病了這段時間,他原本異常英俊的臉如今因爲發胖,再也找不到一絲英俊的痕跡......
林蔭打量着躺在牀上的興平郡王,懂事極了,平時最愛問“爲什麼”,此時一個問題都沒問。
玉梔看了林儀和黃姨娘一眼,吩咐李瑞:“請劉先生進來吧!”
李瑞很快就帶着劉先生進來了。
劉先生爲興平郡王看脈息的時候,玉梔與林儀夫妻去了明間,分別在靠東西牆擺着的圈椅上坐了下來。
林儀先開了口:“父王身體一向康健,這次出事,在場的人只有萍夫人,因此我已經把萍夫人關押了起來,一定會讓此事水落石出!”
“那是自然,”玉梔面無表情道,“萍夫人是老王爺寵愛的人,咱們須得從長計議,免得冤枉了她,令老王爺心下不安。”
林儀:“......”
玉梔說的和他說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看來是想包庇水萍了!
他微微一笑,道:“側妃說的是!”
玉梔不給他反應的時間,直接道:“三公子,這次我和世子回來,陛下派了羽衣衛的人跟着過來了,讓他們接管萍夫人,好好調查這個案子!”
林儀猝不及防,頓時噎在了那裡——他沒想到永泰帝居然也插手這個事情!
玉梔根本是扯虎皮拉大旗,當即叫了飛影進來,吩咐道:“你跟着三公子去提萍夫人吧!”
飛影答了聲“是”,走到林儀面前,亮了亮手中的金牌:“三公子,請!”
林儀騎虎難下,只得帶着飛影去了。
喬氏沒想到這個丫鬟出身的白側妃出手這麼厲害,當下心中凜然,尋了個藉口離開了。
片刻後,劉先生出來了,正要說話,玉梔道:“回去再說吧!”
回了青蓮院,回到青蓮院,玉梔先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林蔭哄睡,安置在東暗間臥室裡,這才又去了明間去見劉先生。
劉先生對着玉梔搖頭晃腦說了一大通,聽得玉梔頭都大了,她直接道:“劉先生,說人話!”
劉先生舔了舔嘴脣,當即說起了人話:“其實老王爺就是馬上風,屬急性,若強救不當,大羅金仙也迴天乏力。老王爺這是搶救及時,這才苟延殘喘至今!”
玉梔盯着劉先生,輕輕道:“你的意思是,老王爺支撐不了多久了?”
劉先生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
送走劉先生,玉梔心中一陣急躁,在明間踱着步。
林佳雖然過繼給了永泰帝,卻畢竟是老王爺的親兒子,老王爺這要是去了,林佳要守孝不說,說不定還要背上謀殺生父的罪名。
李瑞在明間靠西牆放着的圈椅上坐着,手裡端着茶杯卻沒有喝,滿臉的心事。
片刻後李瑞道:“側妃,我已經打聽了,萍夫人如今還在王府的地牢關着,看守地牢的人是林儀的親信!”
玉梔沉吟一下,道:“我已經讓飛影去救水萍,簡單倒是簡單了,卻會落人口角,如果調查不及時的話,就坐實了這件事是王爺指使水萍下的手......”
李瑞神情肅穆:“因此我們必須保住水萍的命,讓這件事水落石出!”
玉梔點了點頭,道:“你先去找老王爺的那些貼身小廝和水萍的丫鬟,看看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瑞自然是答應了,正要告辭,卻聽玉梔輕輕道:“你派一個得力的人去一趟照縣,打聽一下王青玉和清茶的事,若是屬實,讓哪些害了清茶的人也得到報應——朗朗乾坤清白人間,總不能讓好人蒙冤壞人得意!”
聞言李瑞眉毛揚了起來。
玉梔接着道:“若是有什麼貓膩,就好好調查一下,查知真相再來報我......”
李瑞眼神深幽,答了聲“是”,道:“靈鵲辦事最是妥當,我明日一早就讓靈鵲過去!”
李瑞離開之後,玉梔坐在羅漢牀上想着心事。
此時寒林她們都候在廊下,屋子裡靜極了。
玉梔忽然嗅到一股梔子花的清香隱隱流蕩在屋子裡,一直緊繃的心底頓時放鬆了下來,方纔的沉重一掃而空,嘴角噙着一絲微笑,起身出了明間。
寒林她們正在廊下坐着,拿了針線在串梔子花,見玉梔出來,忙笑着起身:“側妃,院子裡的幾株梔子花都開了,我們想串個梔子花簾子掛在東暗間臥室門口!”
玉梔頗感興趣,在寒林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拿起寒林方纔用的針線串了起來,很快就串了一串。
她笑着拿起來看,雪白的梔子花被銀線串成一串,散發着淡雅的清香。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玉梔擡頭看去,發現是清茶,不由笑了:“清茶,過來陪我坐會兒吧!”
清茶的臉比初遇時圓潤了許多,氣色也變好了,發上帶着幾樣精緻簪環,身上穿着件白紗衫子,繫了條大紅綢裙,顯得精神了許多。
她靦腆一笑,慢慢走了過來,接過葉碧遞過來的小凳子,倚着玉梔坐了下來。
玉梔知道她吃了太多苦,便聽之任之。
因爲先前的情誼,她會照顧清茶的,但若是清茶被人利用,她也不會聽之任之。
清茶是個包子,可是她從來都不是包子!
衆人正在說笑,卻見阿嵐急急走了過來:“啓稟側妃,飛影把萍夫人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