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傲雪很悠然自得的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卷詩詞,輕聲吟誦着。
巧慧低眉順眼的進了殿,打斷了唐傲雪抑揚頓挫的腔調,恭聲道:“皇上應了,應該一會兒子就能到,娘娘您現在要更衣迎駕嗎?”
唐傲雪眼睛都沒擡,仍舊盯着手中的詩詞,嘴角微微上揚道:“本貴嬪就知道,皇上是一定會來的,沈清伊已經將孩子生下來了,本貴嬪肚子裡的這個可金貴着呢,若是皇上不來,明兒個本貴嬪就得好好讓太醫來診一診脈,皇上依舊要過來。”
“不必更衣了,就這樣挺好,本貴嬪懷着身子,想來便是不起身迎駕,皇上也不會怪責,你去將那日母親帶過來的香料燃上,便退下去吧!”唐傲雪心中得意的很,都說沈清伊從來不跟李天佑行禮的,如今她也要上升到這樣的待遇了。
唐傲雪只要想一想沈清伊此刻的情形,嘴角就忍不住上揚,沈清伊再怎麼吃醋,再怎麼動怒,皇上不是依舊要來她的昭陽宮嗎?最好動的氣性兒再大一些,不是說女人月子裡的病,最是難治的嗎?最好能終其一生都陪伴着沈清伊,不,最好是能將沈清伊氣死!
巧慧偷偷的擡了擡眼,只看到唐傲雪陰冷的笑意,並不是她一門心思想要背叛唐貴嬪,只是她想活着,不想死,不想被拉拽到亂葬崗,無人收屍,她入宮只是爲了那份月例。
孃親說,家裡的日子現在好過了,嫂嫂很能幹,繡藝出衆,她繡的帕子賣了不少銀錢,嫂嫂知道是她入宮,纔有錢治好了哥哥的病,嫂嫂如今一門心思的給她存嫁妝,等到她到年紀出宮,便給她尋個老實的莊戶人家嫁了,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巧慧知道,跟在唐貴嬪身邊,她是熬不到二十五歲的,她今年才十八,姜嬤嬤說要送她出宮,十八歲啊,正好是嫁人的年歲……
巧慧顫顫巍巍的將手中的雙耳小白瓷瓶裡的香料灑了一半兒到鎏銀鏤空雕花香爐裡,這不怪她,不是她有心背叛,唐貴嬪本就要用香料的,只是她將份量加重了,皇上應該很快就能聞到這種味道吧!
巧慧默默的退了下去,輕輕的關上了那扇門,彷彿將自己在這宮裡的一切都關在了那扇宮門裡,她回到了自己住的小耳房裡,這個屋子,原是她與巧蘭一起住着的,後來巧蘭轉眼成了董更衣,一步步成爲現在的董小媛,這個屋子便再也沒有進過人,每每不值夜的日子,她幽幽轉醒,望着周圍一片漆黑,心裡都無比恐慌,彷彿不知道哪一刻,自己就要被人拖出去打板子,說不得哪一天便丟了性命,再也見不到慈愛的孃親,憨厚的哥哥,還有素未謀面,賢惠的嫂嫂。
巧慧一件件收拾着自己的東西,這才發現她沒什麼可收拾的,入宮的時候什麼也沒有,出宮的時候依舊什麼都沒有,唐貴嬪賞給自己有數的東西,都已經被她拿去上下打點了,她不想死,自然要爲自己多留一條路。巧慧默默的坐在屋子裡,等着外面天亮。
有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是皇上到了……
大門“吱呀”一聲兒打開,空空蕩蕩的內堂,只唐傲雪一個人倚在美人榻上,李天佑無端的覺得冷,昭陽宮地勢較高,宮殿寬敞,就連內堂的格局也要大一些;可凝素宮的內堂卻是小巧玲瓏的,件件擺設都緊促的很,卻無端的讓人覺得溫暖。
內殿無人服侍,小安子很知趣的止步在內殿門口,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好能聽得到內殿的談話。
“嬪妾心裡不大痛快,就不給皇上行禮了。”唐傲雪幽怨的將手中的詩詞放在一旁,作勢撐起了身子,單薄的寢衣從圓潤的肩頭滑下,香肩半露,應該是極其誘人的吧。
李天佑聲音平穩,往前走了幾步,在唐傲雪身邊坐下道:“既是身子不爽快,還懷着身子,禮不行便不行了。”
李天佑順手捏住了唐傲雪的衣衫,唐傲雪脣邊漾起了笑意,李天佑到底心裡還是有她的,這不,才一進殿,就動手動腳了嗎?也許根本就不用那香料,這香氣還沒有散發出來,李天佑就已經動情了。
唐傲雪的笑意僵在脣邊,李天佑擡手將她的衣衫拉到肩膀上,沉聲道:“冬日寒涼,穿的這麼少,很容易生病,你又懷着身子,萬一傷到孩子就不好了。”
唐傲雪生生嚥下去一口氣,輕輕笑着道:“皇上不來,那起子奴才便覺得嬪妾不受寵,不說日日給臉色瞧,可也並不真心將嬪妾放在心上,哪裡有人管嬪妾是涼着了,還是熱着了。嬪妾也不求皇上日日留在昭陽宮裡,好歹您看在肚子裡的孩子份上,隔三岔五的,到嬪妾的昭陽宮坐一坐,嬪妾也就知足了。”
李天佑微微轉過身去,沒有瞧唐傲雪,反倒拿起那本詩詞來瞧,漫不經心道:“端靜皇貴妃和董小媛也懷着身子,朕也沒怎麼去她們那兒瞧過,也沒見誰給她們臉色瞧,你大概是孕中多思,太敏感,想多了吧!”
唐傲雪手裡絞着一方蜀錦梅花帕子,嘴硬道:“嬪妾哪兒裡能比得她們。端靜皇貴妃位份在那兒,在這後宮裡,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的不說,只說慈惠宮那邊便時不時的有賞賜下來,宮裡的人拜高踩低,誰也不敢跟端靜皇貴妃爲難,再不濟,她身邊不是還有個和淨公主呢嗎?”
“至於董小媛,哼,更是個聰慧的,才一懷了身子,就搬去了凝素宮,吃穿用度都是從凝素宮出,那豈不是比照着皇后娘娘去的,便是不瞧在她的份兒上,單單往凝素宮送東西,就不會送了次品過去,只有嬪妾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興致又耿直,宮裡誰也不願跟嬪妾交好……”唐傲雪抿了抿耳邊的碎髮,委屈道:“皇上就算不看在嬪妾的薄面上,只瞧在肚子裡的孩子份兒上吧!”
李天佑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沒在繼續這個話題,只道:“你不是一向跟唐子涵親厚嗎?朕日後讓他多多來昭陽宮走動便是了,朕前朝忙的很,沒什麼時間過來。”
“皇上來跟哥哥來,豈是能比的?”唐傲雪杏目圓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只想着那香料應該是該起作用了吧,她似乎隱隱約約聞到那種香甜的味道了。
李天佑默了默,終是沒應下她,只道:“如若不然,那朕隔三岔五的送一些賞賜下來,旁人便不會覺得你受冷落了。”
唐傲雪心裡憋着氣,卻想要讓李天佑心中存了愧疚,母親說過,寵愛也不一定保準兒,若是讓男人覺得對不住你,便會在其他方面退縮補償。
“皇上也是知道自己冷落了嬪妾嗎?嬪妾也不求皇上像對待皇后娘娘那般待嬪妾,可嬪妾如今懷着身子,嬪妾的姐姐又是難產死的,一屍兩命,嬪妾心裡能不害怕嗎?”唐傲雪說着便嚶嚶的哭了起來。
李天佑不知道該怎麼說,到底惦念着她肚子還懷着孩子,只道:“快別哭了,朕隔幾日便過來看看你,就是了!”
唐傲雪這才破涕爲笑,往李天佑的懷裡湊了湊,手悄悄的在李天佑的胸前劃拉,李天佑覺得頭腦一熱,竟是有些異樣的感覺,李天佑將自己的想法隱了隱,唐傲雪如今懷着身子,他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呢?也許是方纔在凝素宮有這樣的想法,沒得到滿足吧!
可慢慢的李天佑覺得身體愈發燥熱,面前的人兒竟隱隱有些沈清伊的模樣,嬌嫩欲滴的脣,微微上揚的螓首,纖長的脖頸……
李天佑晃了晃頭,自己這是怎麼了?
小安子聽着裡面似乎沉默了,一時間沒有了聲響,微微低了頭,想左邊行了兩步,似是在低聲埋怨:“你們昭陽宮這是用了什麼香料?貴嬪娘娘不是懷着身子嗎?怎得還用香料,咱家可記得凝素宮那邊斷了一年的香料呢!”
李天佑在內殿將這話聽了個清清楚楚,香料?甜甜的?
李天佑猛的立起身來,就着一旁的銅盆,好好的冰了冰臉面,顧不得擦掉滿臉的清水,扭過身,怒道:“你在這宮裡燃了什麼香料?朕憐你姐姐在宮中生活不易,對你多有容忍,沒想到你懷着身子,還能用這種下作的伎倆!”
唐傲雪猶自強撐着不肯承認,繃着臉道:“嬪妾不懂得皇上在說什麼!”
“你不懂得!”李天佑掃視了內殿一週,將眼光定格在那三足香爐之上,幾步上前掃落在地,那香甜的味道愈發衝頭了,“你這不是第一次了,你以爲先前朕都不知曉嗎?”
唐傲雪被那香爐落地聲嚇得愣住了身子,她還從沒有見過李天佑這個樣子,難怪自己的爹爹對李天佑也是有幾分懼怕的……
李天佑瞧着面前的人兒,愈發的氣憤,冷聲道:“從今往後,你好好在昭陽宮養着吧!最好能將孩子生下來,若是孩子有什麼問題,你也不必在朕面前出現了!”
唐傲雪的身體軟綿綿的,那香甜的香料還在她體內作祟,腦子也不甚清醒,李天佑這是什麼意思?自己不生下孩子,就不用見他?可這孩子……這孩子是一定保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