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抉擇

同樣是初夏時光,同樣是巴蜀山地,同樣是王師大帳,同樣是主帥幕後。

我卻如坐鍼氈。因爲那個主帥,並非我的父皇,而是北帝之弟。

女人,對誰是父親,無從選擇。對誰是男人,卻可以選擇。

我母親曾說:人最難從一而終。夏初不改初衷,只要自由。

況且,阿宙既然是元君宙,除非他肯放棄所有,不然我如何能作爲弟媳,出現在皇帝元天寰的面前?與他的相遇,不過是又一場劫。

“太尉慘死,藍羽賊猖狂,此恥不消,我等如何回京面聖……?”一個年輕的將領大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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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倒是沉穩,他的聲音有種王者尊嚴:“太尉已死,諸位已然不能效忠於他。本王既然與他是手足,又領兵五萬,本乃皇上派來增援大軍的。危機如此,本王當仁不讓,要與藍羽軍決一死戰。是否恥於見皇上?那要看後面的日子諸位如何行事。皇上向來明辨忠奸,寬宏大量。此刻起,請莫要說孝忠本王的話了,親王也不過是皇上馬前卒而已。我軍只獨尊皇上一人,滅藍羽,定四川,是爲了雪太尉之死恥,更是爲了皇上的天下大計。”

元君宙與將領們的對話一句句傳進我的耳朵,我思前想後,腦子裡格外清醒。

我既然下定決心要逃走的,哪裡還容許自己糊塗?

聽着聽着,外面的男人們一本正經。我倒是忍不住想笑,思前想後,原來如此,好厲害的一局。什麼仁義道德,手足兄弟,都是冠冕堂皇的話罷了。

元廷宇身爲太尉,不知收斂。他任事太早,黨羽已經威脅北帝。北帝爲人,豈能容他人安睡在臥榻之側?因此他不能不除他,即便廷宇是其兄弟。元君宙被髮配來四川,初看起來似乎是因爲阻擋皇妹婚事觸怒皇帝,實際上卻是北帝安排到四川的一個備用的“帥”棋。也許阿宙自己都不太清楚。他送我到青城山那日,虯鬚大漢等人就是要護送他“回去”,不久後,阿宙就知道了元廷宇的必死。他來都江堰之前,去了劍門關,就是要調動關外的五萬軍人。他們已經在今日午間,急行軍到北軍大營。現與廷宇殘軍,被統編成一支十一萬人的大軍。

元廷宇被人引到錦官城吃花酒。他不但帶了七千名親兵,還安排了三萬名士兵進駐錦官城外。孰能料想,美女細作,砍下了他的頭顱。他的親信謀士,將校,都被在烈焰圍城之夜一網打盡。

是誰把元廷宇引到了錦官城,又是誰走漏消息給了藍羽軍?雪柔這個女子,一人之力,是否能掌控這樣的局面?藍羽軍雖然擁有幾位猛將,還有東方先生這般的名士。但是細思那圍城之夜,藍羽軍對於元廷宇的部隊防守,都瞭如指掌,且布軍行營,又不象倉促而起。

雙方的背後,還有誰?

元廷宇的死亡,帶了了三條結局:

第一,藍羽軍控制了錦官城。取得了突破性的大捷。

第二,北帝借刀殺人,除了心頭之患的二弟晉王,也一併殺掉了近萬的晉王黨羽。

他既不揹負殺弟之罪,也了卻了兄弟相殘會引發北朝騷亂的後患。

第三,年少的趙王君宙得以嶄露頭角,順利的接管了太尉軍隊,成了川戰場的主帥。

阿宙太年輕了,縱然英氣天縱,打贏了蜀之戰,也不會威脅到北帝的統治。

如果上官在就好了,他一定看得比我更透。我又想起在茅屋中上官對阿宙所說的“天下策”。

上官當時說:“先平定藍羽軍,而後藉機軟禁元廷宇……此上策也,智。……假籃羽軍滅元廷宇,棄四川。……此中策,巧。……”

這就是上官先生所謂的中策?阿宙他是打算放棄四川嗎?若出師不利,對少年將軍又是如何灰色的紀錄。難道北帝元天寰,準備再犧牲掉這個弟弟的名譽?

阿宙曾崇拜的口吻說過,他的大哥仰望星空,英俊之態,天下無人可比。阿宙,你是不是也天真了?我的背脊骨就像爬過一條蜥蜴,絲絲的陰寒。

藍色月光,透過縫隙照到黑暗處的我。元天寰,傳說裡絕美而殘忍的男人……他到底是怎樣的?我們在蜀國,那個男人遠在長安,他以怎樣的心情注視着我們?比起他的浩瀚星空,我們都是渺小得可憐的人。

我縮了肩膀,夏夜也感到冷。可是,陰影裡,好像總有一雙神秘的眼睛。似乎相隔萬里也能看到我。一聲笑,若有若無,像是風中的。我抱住身體,黑暗就像神佛無形的手掌,攥我在手心。

上官在哪裡?我思念起他。上官說去解一個謎題……那是什麼?有點他料到了,我果然進了樊籠。我的腦子被一陣陣的浪潮所沖刷,最後只剩下蒼白的沙灘,荒涼一片。

先生這次不能來救我了。許是放棄了我。那麼我只能靠自己了。

外面一陣喧譁,軍人們走散了,衆人議定:暫全聽趙王調遣。因已急報知在長安的皇帝喪訊。先堅守陣營,隨機應變,再等待皇帝旨意。

阿宙掀開幕布,走進裡帳來。三個年少的馬卒,跪在他腳下,爲他解衣脫靴。他對我疲憊的笑笑:“這幾個都是我趙王府中的從人。我已吩咐了他們,你此刻就不用遮住臉了吧。”

那些小孩對我畢恭畢敬,不敢平視。我還是蒙着臉。聽到趙王那刻,我就不願意讓北軍中多一人注意到我的面孔。那對我的安全,絕對沒有好處。

又一個小馬卒進帳,手裡捧着一盤白麻布帶。阿宙取了一條,那孩子跪到我面前:“夫人請。”

我順手也拿了一條,這是爲晉王服喪?我猶疑,小馬卒清秀伶俐的臉迅速轉向君宙。

阿宙起身過來,一把奪過我手裡的白布,對小馬卒說:“惠童,夫人不用這個。夫人還沒過門,用不着給那人服喪,不吉利!”

小馬卒忙點頭:“是。王爺。”他對其他孩子示意,他們跟着他無聲的退出。

阿宙對我又一笑:“這個小孩是我七歲時在行宮外撿來的,當時他半死不活被埋在雪裡。從四歲養到如今。我身邊的僕從,我最信他。可惜他是閹人……不然也是一塊將才。”

惠童,是個小太監?這年齡的男孩子往往有些女音,我方纔一眼倒沒看出來。

阿宙捏住了我的手,幫我把面幕取下:“既然是這一家子的女主人,將來總要見下人的,你怕什麼呢?”

他的手心炙熱,我回避了他的眼光:“阿宙……趙王?”

“那又如何呢?”阿宙摸摸我的頭髮:“都說了和過去一樣。我極少承諾,承諾了你,難道會變嗎?你……”他的鳳眼裡藏了懷疑:“你……你與皇族有仇?變得討厭我了?”

我搖頭,怎麼答他呢。他的眼睛就像一朵澄明而渴愛的花,就是滿天雨落下都盛不滿。

我扶了額頭輕嘆:“你是親王,我是家都沒有的流浪兒,實在不般配。”

阿宙的懷疑散去了。他挺直腰板,親暱地攏了下我的頭髮:“傻小蝦。”

我轉開頭,又聽到了桑樹林裡的雨聲。他拍拍我:“睡了,睡了,明天那小賊定然前來挑戰,我還要給他點顏色瞧呢。”

“小賊?你說昨夜藍眼睛的小將?他是誰?”

“嗯,是趙顯。他母親是西域人。他本是瀘州市井兒。前些年加入了藍羽軍,現受到了他們的軍師重用,更得意了。他那把刀,那匹馬,都是特別給他配的,刀叫水沉刀,與我的攬星可一比鋒芒。當然我可看不上,只有粗人才喜歡耍大刀。紅馬叫嘯寒楓,也是不如玉飛龍的……哼,不過山中無虎,猴子也當起大王來了。”阿宙言下,倒有幾分妒意。

不過我覺得那有雙藍黑眸子的小將也不粗苯,身手倒是矯捷漂亮的很。因漂亮,也不像猴。

我躺在阿宙的身邊不吭聲,他倒頭就睡。我輕喚幾聲,他都沒有反應。

我躡手躡腳起來,直走到大帳口。瘦小的黑影跪在帳簾口,低聲叫我:“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我一停,原來是惠童這孩子,他一直都守在這。我對視他:“我只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他垂下眼簾,用更低的聲音說:“夫人……王爺勞頓已極,若醒來不見了夫人,會怪罪小的們。此處雖爲軍營,也是機關重重,還怕有魯莽軍士冒犯了夫人,那小的們就不敢活了。若夫人定要出去,小的入內去稟告王爺,然後叫上幾個親兵,陪同您出去,可好?”

我思量片刻,對他一笑:“不用了。”他以頭觸地:“是。謝夫人。”

我又一笑:“我不出去了,但還是睡不着,在外帳點燈看書,王爺總不會怪你了?”

他還是匍匐在地上:“是。這就照辦。”

燈亮了。我手裡拿一本阿宙的愛書《左傳》,卻半個字也不入眼。

看來我要出去也是難了。首先考慮最實際的問題,我還有多少錢呢?

上官離開的時候,原在我袖袋裡放着些銅錢,我一路到都江堰,也夠用了。

值錢的,唯有錦囊內的珍珠,我溜了一眼惠童,孩子似乎在瞌睡,反正閉着眼呢。

我背過他,把錦囊從懷裡掏了出來,燈下,圓珠裡竟夾有一小張青色紙條。

我呼吸都加快了,緩緩的展開,蠅頭小楷寫着:“汝赴約後第六日,吾在寶瓶口畔之普光寺候君。若汝不來,請人報一平安即可。若不見人見信,則吾定不心安。上官字。”

青鳳先生,這個上官軼,真是捉摸不透。他料定我此時就需要珍珠了,他也想必早知道了阿宙的身份。我的指尖都在抖,圓潤的珍珠,發出純白的光暈。

他說會在那裡等我。想到他的面影,我握緊了錦囊,算起來還有四天,我見機行事纔好。

我吹滅了燈,咳嗽了一聲,算對那個小鬼精靈告別。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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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沒有料錯,黎明纔來。鼓聲大作,藍羽軍就有將前來挑戰。

我跟着阿宙到了營壘之上。谷口是黑壓壓的一大片軍隊。

青山翠谷間,紅馬歡實,上坐少年,英姿颯爽,坦坦蕩蕩。

他面色曬得黝黑,明亮藍眸在光線下泛着靛青。就是趙顯。

軍士們個個插着染色的藍羽,唯獨他在髮髻裡別了一根孔雀毛。他的坐騎“嘯寒楓”的脖子上,還彆着一朵大紅的蜀葵花。

他舞着水沉刀,引着馬原地轉騰。藍羽軍們隨着他的叫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

阿宙被衆星拱月,他一眼就瞧出來,舉刀吶喊道:“臭小子,快下來與本將軍比一比。”

君宙身旁有偏將大喝道:“趙王殿下在此,小毛賊休得無禮。”

趙顯笑着摸摸還沒長鬍子的下巴:“原來是趙王啊。該改名叫‘逃亡’,跑得比兔子還快。”

阿宙用手壓住旁邊引弓欲射的偏將,也朗聲笑道:“三十六計走爲上。我要是你,現在就會逃。”

趙顯笑起來風流樣,頗有邪氣,他取下馬頸上的蜀葵,向我們揚揚:“我不逃。我不但要生擒你,還要把花送給你的小美人。”

我把已經遮住臉的面幕拉得更緊。阿宙瞅了一眼我,對趙顯喊話道:“美人如花隔雲端。我龍種尚高攀不上,你這個草種,恐怕是隻能望之興嘆了。”

趙顯也不生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美人美人,還是跟着我好。跟着他,以後他小老婆一大堆愁死你。跟着我,草窟裡只有你一隻金鳳,壓寨夫人也就你一個。”

他說得痛快淋漓,我嘴角也不禁動了一下,還好周圍的人都不察覺。

阿宙的眉毛倒豎,火冒三丈,我輕輕的對他說:“可別中了激將。”

旁邊的北軍將領都是傲慢慣了的,這時俱惱火,有人的架勢就是要去惡鬥一場。

阿宙胸腔裡忽然漾出笑聲來:“不用理他,隨他去叫罵。我軍只需閉門不出。”

“趙王……趙王……?”有人不服,阿宙冷眼一掃:“怎麼……?”

衆人都不再敢作聲。趙顯依然大聲叫罵,阿宙全當沒聽見。

他攜我的手就走,到了營內,對我認真告誡:“小蝦。那種江湖無賴,滿口假話的。”

我忍不住笑:“草窟裡當金鳳,也比天宮裡做仙女強啊。”

阿宙鳳眼中涌出一股酸氣:“你要跟了他,我也當山大王去。把你帶回到我做的草窟好。”

我的心絃一顫,連忙到帳口去,佯裝望天。阿宙,並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你我的身份,不給我們機會。我飄泊在外,上官先生對我不離不棄。但我逃開你,也不是爲了他。

天空就像一整塊淺色的琉璃,美得讓人害怕。彷彿有人用粒石子一砸,這靜謐的琉璃就會全部坍塌破碎,化成乾涸血般棕色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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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守了四天。每天除了翻看左傳,就是和我一起消磨在營帳中。

所謂消磨,大半都是我睡着,他對我說話。

他相貌出挑的俊美,若不點燈時,聲音總是清亮規矩,像個單純的男孩兒。

我聽他講長樂宮的花橋,聽他講太極宮的雲臺。他的兩個弟弟,還有照顧他長大的羅夫人。

“大哥後宮主位空缺。派羅夫人來掌管宮中之事。她原是大哥的奶孃,後來大哥繼位,就封她爲先皇夫人,實際上不過一個尊號。我長到四歲,大哥就把我接到他身邊親自教養。羅夫人便來照顧我了。她一定會喜歡你的,小蝦。真想讓她看看我選上的人哪!”阿宙越說越高興。

我臉貼着虎皮咬着手背,對於就要分離的人,越多糾纏,都是殘忍,我不能那麼做。

阿宙以爲我睡着了,將他的衣裳蓋在我身上,我不動。他蹲身,原來幫我在脫靴。這幾天在軍營裡,都有小侍從們爲他脫靴,此刻他卻……

我唔了一聲:“阿宙,明天你是不是會攻擊敵軍?”

他一震:“你猜到?”我嗯了一聲。他放好我的靴子,坐到我身旁,胸有成竹的告訴我:“藍羽軍在錦官城得手,彼挾盛氣而來,勢如破竹,我晾他們三日,他們一而再,再而三,軍心已鬆,盛氣已衰。而我軍遇敗,怒火中燒,被關住三日,則勢必沖天。趙顯雖強將,但是我未必會輸給他。”

我點點頭:“阿宙,你定要小心。”

“等我得勝回來,一定帶你去摘後山的荼靡花。”阿宙解開我的髮辮:“你歇息。我還要與幾個心腹將官商議些事。”

他就要出去,我心中翻騰,一句話直衝出喉舌:“阿宙!你上次說,若我跟人走了,你也當山大王去。那麼你肯爲我,放棄王位,做一個逍遙百姓?”

他思考片刻,清澈的聲音在夜中流淌:“我做不到。小蝦,弱肉強食,我們躲到哪裡去?逍遙不過是騙人而已。我要不斷的變強,能完全的保護你。你若再長大一些,美人之名,必定享譽南北。我若沒有足夠的力量,又怎能保證你不被人所奪?”

我“嗯”了一聲,不再開口。本來就知道,問也是白問,但做人呢,總是不甘心。

暗夜裡篝火一堆堆,山影幢幢,好像一張延展的斗篷,

等到篝火燃盡,山鬼們舞罷,啓明星閃起來,第五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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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全副甲冑,集合全體兵將,他的臉本是明媚的可以衝破一切霧靄的,但是我離得遠了,總是不再看清。

他躍上戰馬,手持弓箭,對雅雀無聲的衆人說:“藍羽軍勝,則我等死。太尉之死,不過是第一步。你們失去了蜀地,不但自己魂喪異鄉。你們的高堂,妻子,誰來保全?眼看夏天就來,你們難道讓敵方收割了這平原上的麥子,再將你們置於死地?”

“殺賊,殺賊,殺賊!”喊聲驚天,每個人的臉上都只有一個字:決心。怯懦者因爲怯懦,在這樣的場合下也不敢流露了。

阿宙遙指着營口的高戟,上有一個藍色的靶心:“本王帶着你們出征,必將和此三箭一樣!”

他年紀雖少,但此時口氣,則敢一口吸盡黃河水。

擂鼓聲一通通起,阿宙連發三矢,齊中靶心,三根羽毛攢在一起。衆人歡呼,震耳欲聾。阿宙好像朝我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就領兵衝出大營。

惠童是跟着阿宙一起出徵的。我回到帳,另外一個孩子還是伺候在我的跟前:“夫人?”

我摸了摸頭:“看到王爺出戰,我頭疼的厲害。若能去摘些後山的荼靡花來做藥引子,吃一些藥,我心裡就能舒坦些。”

“小的這就給夫人去摘。”

“不,我還是和你一起去,那後山的荼靡,除了白,還有紅的,我要看看花性,若你找來的不對,也是白費力氣。”

騎馬到了後山,荼靡開滿山坡,清芬怒放。明如朝霞的紅荼靡,帶着一絲謫仙般的頹唐瀟灑。小士卒雖然盯着我,但也關心着戰場,我遞給他自己喝的葫蘆。他顧着眺望山谷,喝了一口

我也駐足,隔山隔樹,戰鼓齊鳴,刀劍撞擊,高響低鳴。荼靡花瓣伴着旋風四起,美得人悽然心驚。只聽孩子說:“夫人!夫人!你看那面金色的龍旗,這樣子晃動,說明王爺贏了!大隊正在追擊……!”

我深吸口氣,背上竹囊,撥轉馬頭,欲往北走。

“夫人,不回營嗎?”誰知那孩子死死的抓住馬繮繩。

我不語。他神色一滯,腿腳已發軟,我不忍心。對他說:“是我方纔給你喝的水,你沒有大礙,過了一個時辰就能邁步了,拿上這個給他看。”我拋給他一張箋:“王爺絕不會責罰你。”

那孩子咬了咬脣:“夫人……其實你走不了的……”

我不聽他說,便打馬而走,地圖上標明,此山向北,則通往寶瓶口。

我一直飛跑,半點休息都不給自己,可是臨近了寶瓶口,我就遇到了最難對付的阻礙。

流民。我早想到過。但我沒有想到,錦官城之戰,造成如此多流離失所的百姓。

他們拖兒摯女,倉皇涌向南方,人羣擁擠,沸沸揚揚。

我騎馬與他們背道而馳,到了人羣裡,只能緩慢前行,每走一步,我都替馬兒叫累。

道旁的大槐樹下,有幾名僧侶,繞着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和尚。

我看着他們,他們也看到了我。

我擠過去:“師傅們可知寶光寺?”

他們合掌:“施主所問正是貧僧等的主寺……”

話音剛落,流民中有個小小姑娘被拋在路中央:“娘,娘!……”她哇哇大哭。

我下馬,將她抱在馬背上:“是誰的孩子?誰的孩子?”

我叫得如此大聲,而且還是女的。衆流民紛紛回頭瞧,一農婦從前面死命的擠回來:“小妹,你在這……”我鬆了一口氣,望着她們母女發怔。

我恍惚的片刻,身邊已經有兩個壯年的男子夾住我,他們低聲說:“夫人,此處不安全,請跟小的們回營。”

他們穿着黑衣,表情木然,倒像是曾經在客棧遇刺時,虯鬚客的手下。

“你們是誰?我不是什麼夫人?”

我已經不在馬上,他們左右擋住了我:“夫人,王爺有吩咐,小的們必須暗中跟隨保護您。請您即刻回去。”

元君宙,居然還有這個後手?我還是失算了。

我逃不開,只好向着和尚們聲嘶力竭的喊:“告訴你們寺裡的一位上官先生。上官!是上官!說我不能去了。我沒辦法去……”

和尚中有一人出來,對我左右的人說:“這位女施主似不願跟你們走。”

他們毫不理睬,將我一直往外帶。我叫了一聲:“師傅,是上官,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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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被帶回了北軍大營,自己也昏昏沉沉。

只覺得自己被人送到馬上,又被人抱到另一匹馬上。又是阿宙。

出乎意料,從一場鏖戰中回來的他,毫無疲倦,見到我,也沒有憤怒。

他清晰地說:“我勝了。趙顯軍敗退。本來回營第一個要告訴你,因你出去玩,纔等到現在。”

我將自己的手抽回來:“我不是去玩,我是要走。沒想到還是讓你的人帶回來。”

阿宙的臉色本紅潤,此刻變得月光玉般潔白,他的鳳眼微翹,眸子裡蕭瑟含酸:“夏初,何必如此直?”

我低頭:“你愛聽真話。”

他道:“聽啊。但總有緣由,我對你……你若有不滿懷疑,爲何不當面說呢?”

當面說……?我正要開口,他止住我:“戰事還在繼續,我的人馬尚在收拾殘局。你就先在我的身邊,等想好了再說。”

這一戰,直打到日暮,飛了一陣薄雨,又停了。阿宙給我一輛車,讓我坐在裡邊。滿山遍野,有令人作嘔的血蠅,圍繞着屍體,而草間亂飛的螢火蟲,也倉皇不已。

正在此時,惠童道:“王爺,從山谷那邊,有個穿着我朝士族衣賞,手無寸鐵的人來了。”

“哪邊?誰能穿過火線,單人匹馬到這裡來?”

“王爺,王爺,您瞧……那位先生是何方神聖?”這是一位副將的聲音。

我撥開簾子,夕陽已經灑下金光,真有個人,從依然有渾濁騷亂聲的戰場而來。

在這個戰場上,他格格不入。上官?

上官先生越布單衣,染上荼靡花血,千軍萬馬,於他彷彿彈指一揮。

我跟別人一樣吃驚,阿宙挺起胸膛,俯視着上官走近。

上官本是一塵不染。此時卻足下污泥,衣裳沾土,髮髻都有些鬆散。

可他無論如何,都是青鳳。

他彷彿悠然於南山下,直面阿宙,從容不迫:“上官軼來此只爲一人。夏姑娘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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