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緋低着頭親他,見他明明意識模糊了,卻還硬是忍着身上的情-欲,強行偏過頭去,一時竟不知是恨還是悲,眼淚滾珠似的往下落:“陛下又何必如此?我知道陛下對皇后一往情深,可……如今皇后娘娘不在,我……我也是陛下的女人啊!何況、何況我是不會有孩子的,無論如何也威脅不到皇后娘娘,陛下……就讓我幫你……”
聶玄試圖用內力把藥性逼出來,他是學過一些內家功夫的,但他不是練武成癡的人,國事又繁忙,並沒有花十分的心思去練武,功夫也就是能夠防身,想把藥性逼散,還當真是缺了些火候。一時又氣又惱,還多少有點尷尬,眼看秦緋已經褪了外衫,只得皺緊了眉看着她:“你敢!秦緋,你想想你的父母家人!”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櫓。
聶玄繼位後手段溫和,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和好說話的人。秦緋是知道他的脾性的,聽到這冷到了骨頭縫裡的話,心裡也是一提,卻還是咬了咬牙:“陛下……您不舒服,讓我伺候您,回去…您要如何發落,妾身也認了……”
她眸中瑩瑩淚光,看起來一片情深無悔,聶玄再沒有說話,心裡已經將她定了罪。
秦緋將內裡的衣衫也解開,玉藕似的手臂已經柔若無骨地纏在了聶玄腰上。
原本該關死的門卻“咿呀”一聲被推開了,蘇朵兒提着燈籠,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道了一聲“給陛下請安。”
她甚至還偏着頭朝秦緋笑了笑:“謹嬪,似乎有些太過着急了呢。門都沒有關好。”
秦緋根本沒想到她竟會在此時出現,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拉起衣裳掩住半露的身子,面上已經從方纔的嫣紅轉成了蒼白,似是見了鬼一般,抖着手指着她:“你、你怎麼會……”
蘇朵兒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無論她是羞憤還是驚訝,似乎都不打算給她任何迴應,只垂着頭等着聶玄開口。
到了這會兒,聶玄也顧不得別的了,若不是他意志堅韌,這會兒只怕早就迷糊,見蘇朵兒顯然不是和秦緋一夥的,顯然是鬆了口氣,咬着牙吩咐:“叫禁衛軍統領過來,把她帶下去嚴加看管,還有,送一桶冷水來……”
“是,”蘇朵兒只微微一笑,就自覺地退出去找人了。
禁衛軍都是鐵血漢子,可不像內侍那樣謹小慎微,對聶玄的命令那就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讓把人帶下去看管,就絕不會有半點憐香惜玉,展臂一提,就把人拎着出去了。讓送冷水,也絕對是從水井裡提了就往桶裡倒,半點不打折扣。
聶玄把自己扔到冷水裡泡着,還是*難平,只得自暴自棄地自己“動手”紓解了一回,這纔算清醒了一些,只覺得屋子裡胭脂水粉混着調製香的味道實在難聞,讓人幾欲作嘔。到底是忍耐不住,換了衣裳後又把蘇朵兒喚了進來,讓她把薰香滅了,再開了窗通風。
夜裡風涼,再加上他方纔泡了快一個時辰冷水,這一吹之下,縱是聶玄身子再強健,也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小六小七呢?讓人送壺熱茶來。”
這二人因爲他賜了酒,也都中了那藥性,雖然喝的不多,並不像聶玄這般嚴重,但這會也不敢面聖,怕失了禮數。
昭華還在想該怎麼回話,聶玄自己倒也是想到了,問明白兩人中的藥性不深,便也沒再多說,只裹了牀錦被,看向蘇朵兒:“朕記得,你是自己跟母后請命,說想跟着朕先行回京的?”
蘇朵兒見他凍得脣色發白,便親自動手煮了點茶,斟了一盞奉給他:“陛下喝點熱茶吧,若是着涼了便麻煩了。”
聶玄冷下了神色:“回話。”
“是,是我主動向太后娘娘請命的。”蘇朵兒嘆了一聲,知道這件事不交待清楚不行,便放下了茶盞,低聲道:“崔小姐進宮那日,在行宮御花園,我看到謹嬪和崔小姐見了一面,謹嬪走後,崔小姐便一臉又是害怕又是高興的樣子,我有些好奇,隔了兩天,謹嬪和崔小姐都跟着皇上先回京,兩人見了面,卻似渾然未曾相識。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這才向太后請旨跟了來。”
崔若微進宮那天阮斛正好診出蔣明珠有孕,他當時一門心思都在蔣明珠身上了,對崔若微那邊,確實是疏忽了一些,也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有膽子,敢起這種心思。
蘇朵兒又道:“出門在外,我和謹嬪身份最是相當,住得也近,只稍微讓人留意了一下她的舉動,今日丫頭說她一個人往陛下這邊來了,我便跟着過來看看。”
她們兩人都是聶玄的妃嬪,雖然衆人都知道皇帝獨寵皇后,但對她們兩人也並不會防備。她跟着秦緋進來,就見小六小七醉得迷迷糊糊的,面色也很不正常,又聽見秦緋對侍衛說抓到了下藥的崔若微,讓人都先出去,她去伺候皇上。
一衆侍衛聽到皇帝中的是這種助興的藥,自然不敢去打擾,連兩個暗衛都有眼色地退到了外院守着。
蘇朵兒早先就見過她和崔若微“相談甚歡”,自然不會這麼容易相信,這才仗着妃嬪的身份闖了進去,果然幫了聶玄一把。
聶玄點點頭,他身邊帶着的老人都留在蔣明珠、何太后和聶柔那邊,身邊跟着的人忠心倒是有的,但難免不那麼靈活,想來秦緋也正是打了這種算盤,攛掇崔若微下藥,自己卻抓了崔若微,然後來扮演這個委曲求全,好心來給聶玄解除藥性的人。
這樣一來,即使聶玄對她有懷疑,也不能因爲這點懷疑就把她定罪。何況崔若微下藥是事實,她來解圍也是事實。在任何人看來,秦緋都是無辜的,值得憐愛的。
後宮這麼點勾心鬥角的事,聶玄從來就沒放在眼裡過,他一貫覺得這種事就當個樂子,給蔣明珠歷練歷練,有他在旁邊保駕護航,總歸是不會叫他的皇后吃虧的,卻從沒想過,自己竟還會陰溝裡翻船,差點栽在這點小事上頭。
但是對他來說,這種沮喪也就是一瞬間的事,這會兒靜下心來,很快就縷清了來龍去脈,叫過兩個侍衛,一條一條吩咐:“崔若微那兒,加派人手給朕看緊了,千萬別被人滅了口,弄出人命來。秦緋身邊的宮女侍從,全都分開關押,不許他們互通消息。另外找個信得過的太醫來,給秦緋再檢查一回,她從前說的不能再有孕了,多半不是那麼回事。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要走漏了消息。把崔家夫妻兩個悄悄叫過來,朕有話要和他們說。”
蘇朵兒聽他一下子就吩咐了不少事下去,心裡也有點緊張,攥着手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在聶玄一通話說完了,也注意到了她,緩下了口氣,溫和道:“你就在偏廳休息一會兒吧,朕讓侍衛在外頭守着,不用擔心。”
“會……會有人想殺崔小姐和我麼?”蘇朵兒這會兒纔有點害怕。
聶玄搖了搖頭:“秦緋根本沒想到你盯上了她,想必沒打算對付你,不過崔若微那裡,她肯定是留了後手的,否則崔若微把她供出來,她的如意算盤不就泡湯了麼?”
蘇朵兒這纔想明白過來,她雖然嫁給聶玄也有好些年了,但她自小是南越王嬌寵着的小女兒,又是十五歲不到就嫁了過來,雖然有點傲氣,但論心機,實在是比不過常年浸淫在京城後宅的這些女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金秀藉着當槍使了。
聶玄揉了揉額角:“這回的事,朕領了你的情。回頭……”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想了想,似乎真是不知該給蘇朵兒什麼賞賜。
金銀珠寶?蘇朵兒不缺,她除了是他的妃嬪,還是南越王的女兒,南越盛產金玉珠寶,年年進貢,都會給她捎一些。位份?蘇朵兒約莫也不在乎,後宮裡頭攏共不過這麼三個人,蔣明珠的地位不可動搖,再經過這回的事,秦緋顯然是不可能再回到後宮了,那整個後宮,其實也就省了蔣明珠和蘇朵兒兩個,位份是嬪還是妃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倒是蘇朵兒輕笑了一聲:“陛下不用爲難,我這麼做,是還當年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她說的還是在太子府的時候,金秀陷害她的事,聶玄回想了下,也點了點頭:“雖說你不在意,朕總是要賞你的,給你動一動位份吧。”
蘇朵兒無可無不可:“謝陛下。”
聶玄自己卻有了點不好意思的感覺,略略沉默了片刻,才終於道:“有什麼想要的,也可以跟朕說。”
“真的沒有,”蘇朵兒笑笑:“陛下對皇后的情意,我看得明白,既不想讓陛下爲難,也不想讓自己難堪。若是陛下想賞我,往後圍獵都帶上我吧,讓我和父兄能見見面,說說話,就是陛下對我的恩典了。還有……陛下審問謹嬪的時候,我可以一起去嗎?”
聶玄不明白她爲什麼會想跟着去,但就這麼點小要求,他自然是可以滿足的,因此很痛快地點頭應了。蘇朵兒這才輕快地行了個禮跪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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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玄直到回了宮裡才提審了秦緋,他也懶得多問,乾脆把秦緋和崔若微一起帶到了棲鳳宮。
秦緋被關押了幾日,看守的人從來不和她說一個字,她也沒有辦法打聽外邊的事,這會兒一看到崔若微好端端地跪在自己邊上,心裡就是一涼,知道這件事辯無可辯。
崔若微恨極了她,一見到她就恨不得撲上來廝打,聶玄看不下去這亂七八糟的場面,讓棲鳳宮幾個有力氣的嬤嬤把人分別壓住了。
崔若微這會兒披頭散髮的,素面朝天的,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見夠不着她,立刻憤恨地大喊:“皇上,是她陷害我的!是她教我下藥,還告訴我什麼時候去找你!她還說會給我製造機會,其實都是爲了陷害我!”
聶玄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看向秦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秦緋沉默地低着頭,任由崔若微謾罵,只在聽到聶玄的話之後擡起了臉,定定地看着他:“陛下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陛下不就是希望這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再沒別人麼?陛下的眼裡揉不得沙子,覺得我們都是礙眼的了,可陛下有沒有想過,當初,是陛下親自將我們娶進府中的!”
聶玄沒有開口。反而是崔若微一臉震驚地看着她:“你……你利用我……你說和我各取所需,都是騙我的,你、你也喜歡皇上!”
秦緋冷笑:“喜歡?喜歡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沒能給自己做一次主!太子要娶,我就要嫁,太子妃進門了,我就要恭恭敬敬伺候着,皇上登基了,還給了我一個謹的封號,告誡我要謹慎小心。我做錯什麼了?老天要這樣對我?!”
蘇朵兒微微低下頭,她其實是有些理解秦緋的恨的,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把這聲嘆息嚥了進去,低聲道:“秦姐姐,人心不足蛇吞象……當初金秀犯了錯,你還和我說,不要做這種傻事……要多想着愛着你、念着你的人。如今,你怎麼竟也犯了這樣的錯,你怎麼,就不想想你的家人……”
她對秦緋是有些感念的,她背井離鄉嫁進太子府時,當真是什麼都不懂,許多禮節、風俗,都是秦緋教給她的。兩人雖說不上多交心,但到底還算親厚。
秦緋忽然漲紅了臉:“家人?他們只會叫我忍耐,忍耐!無止境的忍耐!爲了他們的榮華富貴,爲了他們的面子!”
聶玄不想聽她這歇斯底里的怨恨,擡了擡手,便讓人把她捆了起來,不喜不怒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在這怨天尤人,帝王后宮佳麗三千,一輩子未蒙聖寵鬱郁終老的也多得是。每一個嫁進皇家的,都該有這個覺悟。總不能只享受着皇家的好處,還惦記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情分。你和金秀,當年朕都親自問過你們,若是不願入府,朕自會想法子解除婚約。何況,自你入府以來,朕自問沒有虧欠你,沒有虧欠秦家。這本就是公平的交易,你何來這麼大的怨氣?”
秦緋臉上煞白如雪,一時竟也沒了聲音。
聶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蘇朵兒,忽而也嘆了一聲:“朕對皇后……情分不一般,對你們,也自認盡了本分。至於崔姑娘,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朕當年或許對你有意,但如今早已沒了那份心思,你這回錯得太離譜,朕也容不下你。”
崔若微早已被秦緋狀若瘋狂的模樣嚇住了,聽到聶玄開口,才恍然反應過來,嚇得七魂六魄都丟了一半,連忙膝行着撲了上去,哀求道:“皇上,您饒了我吧,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了,纔會被她迷惑,皇上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開恩……”
聶玄半點沒有猶疑,直接把秦緋謹嬪的名號去了,送進了冷宮。崔若微則交由她的父母看管,崔家三代之內不許爲官,不許進京。
蘇朵兒見他這般迅速地處理了,甚至連哪些宮人牽涉其中都沒有審問,還有點疑惑,轉念一想,往後宮裡頭就再沒有謹嬪了,至於崔家,更是連京城都不能踏入一步。樹倒猢猻散,誰牽涉其中,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在絕對的權勢威壓下,後宅這些你來我去的爭鬥,當真有些上不得檯面了。
蔣明珠回宮的時候,聶玄已經將宮裡的人徹底梳理、撤換了一輪,整個棲鳳宮可說是鐵桶一般,連灑掃院子的都換成了聶玄絕對的心腹。
蔣明珠顯然是已經聽說了秦緋的事,但在宮門外見到親自迎出宮來的聶玄,也只是微微笑笑:“陛下倒是把我的分內事給搶了。”
聶玄方纔已經先到何太后那裡請過安,這會兒便下了御輦,親自拉着她的手把人牽住了,帶着她上了御輦,兩人一起回宮。
御道之上一片繁華,與三年前她初嫁那時並無二樣,蔣明珠偏了頭去看身邊的人,只覺得心底無限安寧。
聶玄似有所感,也轉過臉來看她,與她相視一笑。
盛明帝在位四十九年,與皇后蔣氏育有二子二女,明帝一生,只得一後一妃,專寵皇后蔣氏,卻無外戚之禍。蔣氏故後,三年未入皇陵,直到明帝駕崩,太子聶振繼位,將兩人合葬入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