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室中流動着的時間彷彿是凝滯的。
楊塵安然端坐着的姿態彷彿要延續到漫長的歲月盡頭。
春夏秋冬的風景在禪室外不斷地變幻着。
春雨打溼了少年的黑髮,烈日的蟬鳴環繞在他耳畔,瑟瑟秋風掀起他的衣角,飄飛的冬雪在他溫熱的臉頰上化作了無暇的水滴……
也不知變幻了多少次的春秋,楊塵的冥想凝思也不知持續了多久。
他的氣息如淵如嶽,隱然有了幾分超越凡俗的味道。
他的眼眸已變作了妖異而溫柔的暗紅色,與芙瑞斯特的眼眸如出一轍的燦爛金色塗染在了瞳仁的邊緣,彷彿爲這一輪暗紅的落日鑲上了尊貴的金邊一般。
體內的三股力量已然穩定了下來,可在度過了這禪室中的無數個春夏秋冬後,少年依舊沒能有一絲半毫醒覺過來的跡象。
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追逐着自己的本心。
可他始終無法看清自己,無法用指尖觸及那一抹玄之又玄的色彩。
經歷了不知多久的歲月,他非但沒有邁向成功的感悟,反而覺得自己與頓悟之間的距離被拉得越來越遠。這種欲求不可得,且茫然不知所措的滋味令他在心中產生出了狂亂的火焰,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痛苦從靈魂的深處傳來,並作用在了身軀之上。
他意識到自己快要入魔了。
就在這時,一抹猶如浩瀚宇宙般無垠空曠的黑朝着他籠罩下來。
一個偉岸得彷彿能將這片無窮之黑徹底充盈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
在那一片陰森而詭秘的女巫森林中,此刻出現了一片開闊的空地。
這空地上遍佈了無數樹木的殘骸,說不清是什麼的詭異液體從樹的破損處淌落出來,似乎是某種怪物的鮮血。風中隱隱約約有痛苦的哀嚎傳來,飄蕩着彷彿有憤怒的鬼魅行走。
楊塵躺在這一片空曠的地面上,彷彿死去了一般地寧靜。在他身周的數十米範圍內沒有任何一株植物的影子,甚至於連殘渣都不剩。毀滅的氣息依舊殘留在空氣中,揮之不去。而在距離他身軀更遠處的地方,躺着數不勝數的巨樹殘骸,流淌着詭異液體。
濃郁的聖光味道令潛伏在女巫森林裡的存在既感到憤怒難受,又發自本能地感到畏懼。
但這不是真正令他們驚恐的,楊塵的額頭浮動着一個森綠色的巨樹符文,這符文所具有的律動使得一切樹木產生本能地膜拜與臣服感,使得這片森林對少年的態度產生了變化。
可當這一整片森林都選擇了放棄時,一具完全由腐肉與各種器官構成的怪物卻緩緩從陰影中拖出身體,朝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鍥而不捨地挪去。
它所過之處,掉落了一地的噁心膿水與細小的腐肉。無數根藤蔓從它身後的那片森林中伸出,緊緊纏繞在它身上,卻無法抵擋它固執地向着楊塵身軀移動的腳步。藤蔓一根根地因承受不了拉伸而斷裂開來。
待到無顱拖着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身軀來到楊塵身前時,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根藤蔓阻止着他的腦袋脫離這具噩夢般的軀殼。只是在無顱那已燃燒到極致的執念面前,一切物理上的束縛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桀桀桀,”無顱看着暈迷不醒的楊塵發出了怪笑聲,“這一刻終於到了。”
這麼說着,但見這顆僧人頭顱上發出了彷彿火焰一般的黑色光華,頓時令禁錮着他的那些邪惡藤蔓發出了一聲哀嚎,逃離了開去。
無顱的臉上露出勝利者般的笑容,頭顱開始飛旋着脫離那具噁心的肉軀,朝着熟睡中的楊塵撲去!
***********
突然聽到了林間傳來了腳步聲,呆在女巫森林外的衆人頓時緊張地紛紛站起身來。
希拉眼眸中的兩輪新月因爲緊張而有了輕微的月相變化,她玩弄着自己深藍色的長髮, 卻不小心扯斷了幾根髮絲。
那人的腳步踏出了森林間的陰影。
被女巫森林屏蔽了的氣息頓時暴露在了衆人的感知之中。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股充滿了暴虐與血腥的氣息,以及那張熟悉的面孔上鑲嵌的一雙血色濃郁的眼睛!
希拉發出了充滿歡欣的驚叫聲。
閒紫那充滿震驚的聲音卻在同時響起:“他不是楊塵!”
他們凝視着出現在衆人面前的那名少年,一時產生了彷彿是在面對着另外一人的錯覺。
就是是在楊塵入魔時,他們依舊可以從氣息上分辨出他從前的痕跡,可如今——楊塵身上的氣息與氣勢,卻是從未有所遭遇過的詭異與強大!
一個古老的名詞突然出現在了凱的腦海中,他喃喃道:“這難道是所謂的‘奪舍’?”
“奪舍?”
發現了衆人騷動的“楊塵”微微笑了起來,輕輕擊掌道:“還算是博學。看佩劍,你難道是劍仙堯的後人?”
★TTKдN★Сo
聽到“楊塵”提到堯的名字,凱皺眉說道:“那是我的曾曾曾師公,你怎麼會認識他。”
“因爲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潛伏了一年之後終於再度鳩佔鵲巢的無顱悠然地說道。他的神情極其享受,剛剛擺脫了那一具堪稱噩夢的軀殼,如今佔據這朝思暮想的皮囊,其間的落差可堪比是從地獄的紅蓮火中被帶到天上的極樂宮,饒是以無顱的閱歷,也難以尋找可與之相比的美妙記憶。
希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歡呼着撲進了無顱的懷中。
Www ▪ttka n ▪¢○
“這雙新月般的眼睛……”無顱低頭看着希拉的臉龐,從記憶中找出了對她的印象,“希拉嗎?”
希拉重重地點頭,露出了這段旅途中最爲耀眼與美麗的笑臉。
“看來我的迴歸還真是衆望所歸啊。”無顱在佔據了楊塵軀殼之後,也改掉了“貧僧”的自稱,甚至於語氣也有些這具身體真正主人的味道。
“可別太沉醉了。”
閒紫冷淡的聲音打破了希拉與無顱重逢的喜悅。
少女毫不客氣地朝着閒紫投去了警告的眼神。
可平靜地喝着咖啡的少年顯然沒有在乎希拉的敵意表現,他說道:“既然你已經不是楊塵了,那我們之間的關係可得重新考究一番。”
無顱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情,說道:“願聞其詳。”
閒紫輕咳了一聲後說道:“首先,你不是楊塵;其次,你不是楊塵;再三,你不是楊塵。我們和你之間應該沒有什麼瓜葛吧。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是兩路人了。”
“可別那麼說,”無顱摟着希拉的纖腰,微笑着,可這笑容中卻潛藏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東西,“我們的目的依舊是相同的不是嗎?爲了推翻教皇,破壞他的陰謀。”
閒紫一邊搖着頭,一邊說道:“我前邊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可不是楊塵,我們可不會同不知底細的可疑傢伙合作。作爲合作者來講,黑暗議會已經夠糟了,更何況還要加上你這個殺氣都濃得要變成水的傢伙。我對於這次合作的可能性深表懷疑。”
“黑暗議會哪裡糟了,被人這麼說還真是令我覺得受傷啊……”完全沒有因爲無顱的出現而收到影響的黑暗議會議長,依舊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恍若無事地給懷中的寵物狗梳理着毛髮。聽到了閒紫毫不客氣的評論,他忍不住惆悵了一番。
“你的意思也就是說,不願意爲我做事嘍?”
無顱挑起眉毛,那雙血紅色的眼睛裡漾開了威脅的意思。
“沒有比這更好懂的了吧。”閒紫啜飲了一口咖啡,“你實在太笨了。這更堅定了我對你的反對態度。”
“唉,真麻煩。”無顱揚起脖子,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他拍拍希拉的背,讓少女到另一旁去等他。可魔女焦急地喊道:“我也能幫你的!”
“不需要。”無顱緩和而又傲慢地笑了起來。
“楊塵這傢伙真是不讓人放心啊,”凱撓着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從腰間緩緩拔出古樸的長劍,“這下居然連身體都要我們幫他奪回來。”
“有架打就好,”亞格斯躍躍欲試,“我一直希望和楊塵這小子打一場,終於有機會痛扁他那張賤臉了。”
閒紫依舊沒有停止啜飲咖啡,但他的另一隻手已放到背後去隨時可以掏出殺敵的槍器。
三名七星強者隱隱將被無顱佔據了身體的楊塵圍在了中間,呈現出包圍的態勢。
“就讓你們欣賞一下,這具身體在我的手中,與在楊塵那廢物小子手中,是有多麼大的不同吧!”無顱微笑着扭動了一下脖子,身形霎時便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亞格斯幾乎是在無顱消失的同一剎那便動了起來。他幼小的身軀中爆發出令人恐懼的力量,右肘帶着雷霆之勢向身後落去!
砰地一聲。
無顱的身形浮現出來,他的手輕描淡顯地擋住了亞格斯的肘擊,似乎是大人在與孩童戲耍一般。
“感知還可以。”無顱微笑着說道,“可惜力量不足。”
亞格斯產生了被戲弄的羞惱,他怒喝一聲,鬥氣強盛得彷彿扭曲了空氣一般。他的攻勢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每一擊重拳落在了地上,都砸出一個令人咋舌的巨坑。實在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會稱這可開金裂石的拳擊“力量不足”!?
亞格斯一記彈腿落空之後,突然發現身前的敵人已消失不見。
還沒等他將腿收回,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已響在了背後。
“耍猴結束了。見識真正的力量吧。”
隨即,亞格斯就彷彿一枚炮彈般,被重重地轟飛了出去。
他的身軀落在了地上,激起硝煙瀰漫,再也沒能爬起來。
“似乎有點麻煩啊。”
凱與閒紫無法分神在此刻去理會亞格斯的生死,因爲他們自己的命運業已蒙上了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