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墳，埋着她沒有結果的愛情。
第九十一章百花秘術
低着頭雙手絞在身前，慕容燕蓮步輕移走得很慢，良久之後才從林子裡出來，和方纔一樣，這片花海就像是在白色的霧塊當中挖走了一部分似的，空氣透明新鮮，連陽光都讓人覺得刺眼。
這片花田生長簇密，比慕容燕在遠處看到的還要驚人，而兩方花圃間只有只有唯一一條的青石板路，直接通向百花莊主所站的墓前，而且道路狹窄，走上去，就覺得自己是飄忽在這片花海之上的。
“呵，別怕。”不知道百花莊主是看破了慕容燕的窘迫，還是他自己也知道，此情此景着實詭異得令人心生畏懼，待到慕容燕啊近前，便又開口安撫了她一句。
擡頭望了一眼，慕容燕不知道百花莊主該是怎樣給的年紀，但是對於他眉宇與行作之間的成熟穩重來說，他的容顏看起來卻是很年輕的，大約是在而立之年。
看過這一眼，慕容燕再度心虛地低下頭，自己是個啞巴這件事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但是她心裡的決定是僞裝下去，儘量避免一些尷尬纔好。
“姑娘應該是會說話。”明明還是背對着慕容燕，可是百花莊主卻一句話點中了她的心思，脣角淡然的笑意裡有戳中人心結的些微得意，着實邱天皓是有說過他這個王子妃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不過他有自己的判斷，雖然嘴上沒有挑明，但是他知道她不是。
慕容燕本就緊張狹促得很，纔剛站穩身形就聽百花莊主說出自己不是啞巴的事情，頓時頭腦一晃，不知道自己該是承認，還是該否認。更不知道他只是隨意開口詐一詐自己，還是當真知道什麼？
糾愁着眉首，慕容燕側身立在一邊，刻意與這個行爲詭異的百花莊主保持一定的距離，種種的不同尋常都讓她無法安心下來，咬了咬自己的脣，最終也沒有發出一聲。
“呵呵。”低聲笑了笑，百花莊主此刻的嗓音比昨天見面的時候有着明顯的沉啞，即便是此刻在笑，也讓人覺得發悶，像是在壓抑或者憂鬱什麼，微微側過頭，輕笑着看向慕容燕解釋道：“我剛剛爲姑娘把過脈並沒有問題，而且單單看，姑娘也不會有發聲障礙。”
百花莊主的目光盯在自己頸窩，慕容燕不免覺得羞澀，看來這個男人不只是懂得如何侍養這些歌個奇花異草，更有着深不可測的東西藏在背後。
緊抿着脣，手藏在袖口中握着拳，慕容燕仰起頭回以微笑，可是卻沒有說什麼，倒不是她還想要假裝啞巴，面對這樣一語中的的高人，自己再班門弄斧就有些可笑了，只不過她是真的不知道改說些什麼，故而只是點了點頭，以表歉意。
“沒什麼的。”百花莊主見她默認便也沒有逼着她開口，反倒是轉開頭出言寬慰這個丫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並不稀奇，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像是一個夢境，那便只把這裡當做夢境就可以了，只當自己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不記得，我也不記得，好不好？”
這是什麼意思？慕容燕脣角掛着笑，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於拘謹，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樣，可是內心的惶恐不可避免，故而只是在心裡思考盤算，始終沒有開口。
向着他的話，看着百花莊主神情淡若的側臉，慕容燕忽然會心一笑，他的意思算是約定麼？一個只有兩人知道夢，夢醒之後便忘個一乾二淨，只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
像個孩子似的想法，慕容燕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如此簡簡單單的面對這件事情，還是把自己當做傻子一樣忽悠，可是依舊是那樣沒有選擇的境地，站在別人的勢力上，慕容燕根本無從選擇，終於還是含着笑容認同地點了點頭，輕聲念道：“好。”
“姑娘是不是很好奇，爲什麼在樹林裡會存在這樣一個地方，還有這方無字碑下就競埋着何人？”沉穩的語氣，一五一十地說出了慕容燕心裡的疑問，百花莊主不單單是將問題看得透徹，更是敢於開口，把他想到的，也是慕容燕內心藏着東西，統統直白地端在兩人面前，不躲不藏的坦然，反而讓人心裡更加不安起來。
目光瞄向靜靜立在那裡的無字碑，空空蕩蕩的，沒有鐫刻下丁點與墓主人有關的東西，慕容燕娥眉微蹙，也真猜不到裡面葬的事何人，可是雖然好奇心在，但是不一定所有的好奇都要有個答案，故而擡起頭頗顯歉意地說道：“燕兒冒昧，誤闖了此地，並沒有窺視之意，還請百花莊主原諒。”
脣角又是一抿，百花莊主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顯然慕容所說的不是他在乎的，微微停頓了片刻方纔轉過身，不再盯着那碑面不放，而是正視起慕容燕與她交談：“我並沒有在意過此事，姑娘也不必爲此事介懷，既然來的便是
有緣分，靜兒也該希望見見新的客人了。”
靜兒？聽到這個稱謂慕容燕目光向着墓碑又掃了一眼，心裡就猜到七八成，這裡埋葬的多半是個女人，還很可能是百花莊主的情人，或者說，這方孤墳之下很有可能是埋葬着一段不爲人所知，不能爲人所知，甚至不爲世俗所容留的愛情。
愛情，什麼是愛情。心忽然愣了一下，寒得整個人都發顫，慕容燕眼眸眨閃了一下，竟然只是剎那間，眼眸裡就盈起了淚意，旋即低下眉眼卻彎起脣角，算是附和了百花莊主的話。
這女孩實在是太過於沉默，可是這份沉默之下卻又隱藏着某種常人所不具有的倔強，百花莊主也自覺遇上了難纏的對手，自己說這麼多，竟然被她隨意地繞開了。
“咳。”尷尬地輕咳了一下，百花莊主的視線掃向她幾乎都掩藏在袖口下的手，天狼葵顯然已經不在了，所以她能找到這裡並不算稀奇，也許這就真的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或者說，靜兒，是你指引她來的麼？
原本淡若止水的眼眸忽然動盪起波浪，百花莊主要比慕容燕高出一頭多，忽然面向她緊緊地逼視起來，看了良久方纔低沉地開口問道：“你，複姓慕容？”
高大的身影逼迫到自己的面前，那種壓迫感真的是似曾相識，片刻間的恍惚，慕容燕又錯覺了眼前的人是那個不該遇上的王爺，就順應着自己的習慣含着笑擡起頭，然而視線對上的人卻是陌生的。
陌生的人，陌生的他，慕容燕半眯着桃花眸，她的這種表情本該是風情萬種，可是此時臉上橫着一道疤，怎麼都不可能讓人看出傾城絕麗的感覺，但是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的她卻又生出另一模糊的感覺，這個百花莊主眉宇間，似乎真的與沈雲理有幾分相似。
“姑娘？”不知道她在看什麼，看得竟然有些發癡，不過很快這個百花莊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脣角扯了扯，稍帶玩味地喚了她一聲，以召喚回這個丫頭的思緒，迴歸到他的問題上，不禁有多了問了一遍：“姑娘複姓慕容？”
“恩，慕容燕。”這次的回答很及時，也很明確，可是慕容燕的心沒有停止過疑問，面對他的第二次追問，心底的疑惑也就跟着攀升到了更高的位置。
這個百花莊主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實並不奇怪，可是他對這個產生疑問，慕容燕就有些不解了，一頓顛簸之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下所在的百花谷是隸屬於那個國家的，而從百花莊主對衆人的態度也完全看不出差別，這裡屬於南苑麼？他所關心的慕容，和自己有關？
“很不錯的姓氏。”得到了慕容燕的回答，百花莊主只是不溫不火地說了一句，也就是在確認了這一點之後，他便退開了身形，一個人回到墓前，擡手撫摸上那方無名碑，就像是愛撫着情人柔順的長髮般溫柔，良久之後諾喏了一句：“這裡的靜兒也是姓慕容的。”
與一個死人同姓氏，慕容燕總覺得不大舒服，不過看着百花莊主一副癡情的模樣，似乎也不是故意嚇唬自己的，如此慕容燕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尷尬地跟着賠笑，目光卻無法在直視他與墓碑，而轉向周圍的花田。
這裡的每一朵花都開得極致茂盛，一朵緊緊挨着一朵，也不知道這個百花莊主究竟用了什麼奇特的法術，即便是如此緊密的栽種，也絲毫不影響花的長勢，當真神奇。
“喜歡這花？”察覺慕容燕的視線盯在這些花上，百花莊主也不覺得奇怪，但是臉上驕傲的意味也十分有限，大手仍舊是撫在碑上，開口生澀地問道。
“嗯。”輕笑着點頭，這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美麗的東西誰不喜歡，更何況是如此不可思議的盛景？慕容燕的笑容拉扯的更大，即便她知道自己不再享有美這個修飾詞，可是這並不影響她的心情，一張皮面而已，很多事情從開始便是錯的。
“嗯，靜兒也喜歡。”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百花莊主的話似乎都在拿慕容燕和一個已經過世的人做對比，話語間又滿是懷戀，旁人就算沒有見證過那份感天動地，卻還是能夠感受到那份依然跨越了生死的情深意切。
慕容燕欲言又止，她不喜歡別人拿自己和死人對比，這是很晦氣的一件事情，因爲她是想要活的，想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把之前遭受痛苦不公的壓抑日子統統在後面活回來。
她想要到自己很老的時候，能夠有一羣子孫圍繞膝下，共享和和美美的天倫之樂，即便是貧窮也好，即便是隻有很小的一片院落，她就想要那種美滿的感覺，那種自己渴望忘了很久，卻不曾得到過的幸福。
慕容燕的心事很重，一旦回憶起那個家，她就像個溺過水的人，即便已經脫離了在生命邊緣掙扎的痛苦，卻又總也逃脫不開那種近乎窒息的陰影。
而百
花莊主又何嘗不是，心裡埋藏的東西甚至可能比慕容燕還要多的多，猛然驚醒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失言，不禁慚愧道：“嚇到你了？對不起。”
“沒事。”慕容燕搖着頭，她接受了百花莊主的道歉，這樣自己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孤立無助，同時她的警惕也提升了很多，總覺得這個人說話很奇怪，她還不想成爲另一個埋在這裡的慕容。
看着慕容燕神態裡的些許變化，百花莊主也自覺自己說的不太吉利，都怪自己陷得太深，別人又如何會像他一樣待靜兒，不免失落又愧疚，低着頭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兒方纔擡起頭，再度恢復了笑容向着慕容燕道：“既然如此巧合，你二人都姓慕容，說不住祖上也有些淵源，你比她年紀輕，該算是小輩，不如過來拜上一拜。”
百花莊主的神情中似乎帶着些許哀求的意味，那眼神讓人無處躲閃，而慕容燕自己想想也沒有什麼，既然路過此地，於情於理都應該拜祭一下，便含着笑應承下來，沒有遲疑地走上前去，心懷敬意地拜了三拜，盡到了後輩的禮數。
“謝謝你。”待到慕容燕最後一拜起身，百花莊主便開口說道，這一聲道謝也是出於真心，旋即氣氛變得輕鬆了，他也似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似的，語氣已經沒有剛剛那樣沉悶，只是開口說的話，又是讓慕容燕愣了一下：“既然來了，也不急着要走，你把那花丟了，在霧氣裡轉來轉去也沒意思，倒不如我們二人聊聊，也算是解靜兒的寂寞。”
呼——心裡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慕容燕拿這個男人也是無奈了，這幾句話下來她也算是稍稍適應了一些，在這個男人眼裡，他的靜兒其實還是活生生地存在着的，真不知道該說他癡情，還是說他傻。
可是還不等慕容燕做出回答的時候，百花莊主已經撩起他純白的衣襬，就這樣席地而坐在墓前，仰着頭，面帶喜色地望着還在發愣中的慕容燕，擡了擡手指向自己的對面，顯然是在邀請她與自己一同坐下。
也不敢皺眉，把所有的心思藏在肚子裡，在慕容燕的眼中，此時面帶歡欣神色的百花莊主簡直就是個瘋子，可是面對這樣一個情緒陰晴不定的瘋子其實最爲令人不安。
慕容燕不得不快速且認真地權衡一下此時自己的境況，雖然百花莊主說的是請求的疑問，但是落在慕容燕身上，根本就是不容推脫的指令，目光飄向空曠的四野，也就只好順從了他的話。
“聊什麼？”這次先開口的終於是慕容燕了，她想要先聲奪人，不管他信還是不信，她都要告訴他自己沒有恐懼到不堪的地步，這樣不管一會他要說什麼，自己至少還有個回寰的餘地。
“有很多可以聊，不是麼？”大爲隨意地丟出這句，百花莊主的一雙眼眸與沈雲理最爲相像，甚至包括兩人彷彿能夠直接看穿人心思的目光都是一樣的，還有他們內斂，但是發自內心的高傲，幾乎是一模一樣！所以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那麼的咄咄逼人，一記反問包含深意，是的慕容燕無言以對。
慕容燕沒有回答，只是眉首輕輕皺了皺眉尖，她越來越不解百花莊主這些話裡有話的東西，或者說，連自己來到這裡都不算是意外？那麼他真實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糾纏自己這麼個身份卑微的醜女，究竟要做什麼？
亂七八糟的問題已經團團包圍了慕容燕，眼前的男子也跟着變得飄渺不真實，而某種奇怪的感覺始終糾結着慕容燕的心頭徘徊不去，可是突然，她就醒悟了過來！
花香！沒有花香！原來自始至終缺少的東西就是花香！慕容燕總覺得此處詭異，此刻終於驚醒了原因，而此刻她也無暇顧及自己的表情，只是瞪大了眼睛，眺望向身側不遠處的花海。
奼紫嫣紅的一片，仿若有四季不敗的勢頭，慕容燕的視線在這些爭芳鬥豔的花朵間穿梭，它們形態各異，幾乎都是很少見的品種，可是慕容燕想要尋找的就是自己認識的花，只要幾朵就好，她實在不能夠相信，這簇擁成片的花海中竟然沒有一株花有香味！
百花莊主看着這個小丫頭的驚醒也不以爲意，只是含着笑安靜地看着她在那裡忙碌，像是寵溺着自己的孩子一樣等待着。
而慕容燕終於有所發現，她偏好於藥理，這裡有三兩株雖然珍貴但是她在書中見過記載的花株，但是她也記得，這些花都富有香氣，甚至於一株典籍上有過明確的記載，其香味獨特，有助於人清神醒腦只用！
“這些花——”驚異地轉過頭，與其說是不可思議，更多是讓慕容燕覺得害怕！她都不知道現在是現實還是夢境，是自己失去了嗅覺，還是發生了什麼！瞪着一雙花眸轉回頭，可是話還沒有問出口，百花莊主卻向她的面前丟出一樣東西，淡淡開口道：“你可聽說過，百花秘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