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開玄武行宮,宮中再次恢復冷清,侍女們將外殿的血腥拾掇妥當,而內殿之中,施醉卿一邊扯着腰帶一邊往牀榻走去,凡她走過的地方,瑾煙必定亦步亦趨將散落的衣衫拾起來。
“督主今日心情不好?”,瑾煙拾起最後一件黑金絲滾邊的淡紫色中衣抱在懷裡,她擡起身子,正見施醉卿僅着一件單薄的裡衣側身斜躺倚在牀上,衣衫半解,髮髻散亂,一雙美目浸着爽氣,瑾煙心裡一跳,臉蛋微紅。
施醉卿這妖惑衆生的樣子,當真能將人迷得什麼魂顛倒,瑾煙心中暗道,若自己身爲男子瞧見了這一幕,只怕早就被佔有慾極強的王爺給撕個粉碎了。
“你哪裡看出本督心情不好了?”,施醉卿淡淡問。
瑾煙忙回過神,“督主今日的心情,都寫在臉上了。”
往常裡施醉卿總是帶着笑,那笑容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笑裡藏刀,但儘管如此,還是讓人猜不透她心裡真正的想法,但她今日卻連笑都省了,板着一張臉,讓人有些忐忑。
施醉卿抿了抿脣,瑾煙略顯侷促地捏着一張薄絨毯靠近施醉卿,她將毯子披在施醉卿的身上,輕聲道:“督主,天涼了,小心着涼。”
施醉卿捉住瑾煙抽回去的手。
瑾煙略感驚訝地看着施醉卿,施醉卿擡着眼,認真地看着瑾煙道:“瑾煙,你說天地生靈,生生死死,是否有輪迴?”
瑾煙難得地見施醉卿眼中有幾分迷茫,她柔聲道:“瑾煙不知道人是否有輪迴,但瑾煙相信,三界之外,六道之中,定然有其運行的規律和道法,今生欠下的,來生接着還,因果循環,永不停息。”
施醉卿放開瑾煙,低喃道:“是麼?”
那施醉卿死了,她欠沈驚塵的,是否要她來生去償還?可冥冥之中施醉卿又覺得,欠沈驚塵的,是死去的施醉卿,也是她……
死了一個施醉卿,又來了一個施醉卿,接着償還對沈驚塵的愧疚麼?
施醉卿從未想今日這般挫敗過,她嘆了一口氣。
瑾煙又抱起施醉卿換下的衣裳往外走,忽然,施醉卿又扔了一個東西過來,“接着。”
瑾煙手忙腳亂地接住,是一個紙團,瑾煙將紙團攤開,那上面潦草的字跡勉強能看出是人寫的,仔細辨別,還是能看懂的。
“這是什麼?”
瑾煙疑惑地看了施醉卿,施醉卿已拉了被子,滾到了被褥裡,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自己看去。”
“哦……”,瑾煙抖着那張滿是皺褶的宣紙退了下去,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是什麼。
興許這寫字有什麼異常之處。
“王爺。”,瑾煙見着寂璟敖走來,忙屈身。
寂璟敖目光停在那宣紙上少許,瑾煙忙將宣紙遞上去,“王、王爺……這是、這是督主給奴婢的……”
寂璟敖接過看了一眼,眸光無常,隨後將宣紙給瑾煙,“既然是她給你的,收着吧。”
“是,王爺。”
……
描金牀簾垂下,殿中明珠內斂的光芒隱隱投射進去,能看見施醉卿蜷縮在被褥裡的身影,那一頭秀髮披散在白玉枕上,瑩潤絲滑。
寂璟敖拂開牀簾坐在牀沿,伸出手指,從施醉卿的鬢角順着髮絲的走向,撫向了髮尾,一遍一遍,不曾停息。
施醉卿掀開被褥瞪着寂璟敖,“你到底要摸到什麼時候?”
“孤王摸一輩子,也摸不夠。”
施醉卿索性坐起來,冷眼斜了過去,“怎麼,王爺今日不去和你的美人們巫山雲雨了?”
“睡吧。”,寂璟敖上牀,將她按在自己懷裡,施醉卿在他懷裡支起下巴,“寂璟敖,那洞窟你真要去?”
“你能去,孤王怎麼就去不得?”
“覓兒可不是省油的燈,王爺若真是去了,一世英名就敗在一個小子手裡。”,施醉卿起身,背靠着牆盤腿坐下,懶懶地看着寂璟敖。
覓兒對寂璟敖的殺意,寂璟敖想必早就看出來了,覓兒這次將他們都引去石窟,若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覓兒不敢走這一步險棋。
“那你能不去麼?”,寂璟敖雙眸擒住她的視線。
“不能。”,施醉卿搖頭。
“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問的。”,刀山火海,只要施醉卿想去,他義無反顧地陪着她,僅此而已。
施醉卿面色無常,隻眼底有些異樣的波瀾。
皇尊,寂景傲,前生今世……
人生,真是一場無止休的輪迴。
施醉卿側躺着看男人那張浸透在光影交綽中的臉龐,她狀似不經意間道:“寂璟敖,若是老天爺註定不會讓你我走到一起呢?”
她的心裡此刻有些不安分的因子在劇烈的跳動着,她最是單純善良的時候尚且得到的是背叛,如今這樣冷血殘忍的性子,天下人都恨不得處之而後快,誰會對她動真心?誰會對她不離不棄,任世間千般變化,一生執手不放?
這樣的可能性,施醉卿想着,都覺得未免可笑。
寂璟敖如今對她看重,興許也不過是幾分新鮮勁兒,畢竟施醉卿自認自己這張臉,的確有顛倒衆生的本事。
她自嘲地輕笑一聲,寂璟敖眸光一沉,他雙臂撐在她的身側,俯身低沉道:“別說如果,孤王從不相信如果,即便是命運,孤王也能逆天篡改……”,他的聲音那麼沉,沉得想把人一起拉入無間地獄,卻出奇的讓人覺得心安,他輕聲溫情道:“卿卿,沒人能讓我們分離,神鬼亦不能……”
施醉卿和寂璟敖對視了許久,兩雙風華盡染的眸子,靜靜的鎖住對方,良久,施醉卿移開視線,輕笑了一聲,“平日裡瞧着王爺成熟穩重,不承想今日也能看見王爺似登徒子一般,情話信手拈來,醉人得緊,饒是本督歷慣風月,也險些被王爺給蒙過去了呢。”
“歷慣風月?”,寂璟敖倏然冷起了眸子,“如此看來,督主在大都夜夜風月,孤王這幾句情話之於督主而言還真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