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倒愣了一下,自己不過口中客氣一聲,誰知這小姑娘還真要去試。往日玩着軲轆車的,多是跟着大客來的少爺們,貪着新鮮好玩搗弄一番,小姐們都嫌這連泥帶水的骯髒,從不見有動手的。
如今既是要試,碧玉便先取來一件厚實的長巾,幫梅清將衣襟掩了,待梅清在拉坯車前坐下,正要說明用法,卻見梅清已自取了一塊陶泥放在了轉盤中央,並溼潤雙手,準備開始了。碧玉便不說話,跪坐在一旁開始轉動轉盤。
一上手梅清便知道這是已經揉制好的陶泥,質地上好,水分比例合適,想來也是爲了方便客人使用。只是她用慣的陶車都是電動的,如今只有人工轉動的,需要適應一下。好在碧玉應是訓練有素,轉動速度即快又勻,梅清很快就習慣了。
只見梅清雙手將那陶泥反覆提拉下壓,碧玉便知道這小姑娘確是懂行的,這動作雖然簡單,卻可排出泥中的空氣,對作品成型和最終質量影響重大。
隨後梅清便左手推右手提,將陶泥提高,再雙手合力將其提拉至所需高度,然後左手內右手外先修出一個長筒,將長筒修至厚薄均勻之後再推拉做型,最後做好口部。不一會兒一隻大肚兒瓶的泥坯便做好了,只見器形規整,厚薄均勻,形狀圓潤,比例協調,便是積年的老匠也不過如此。只將碧玉阿平並三兩個過來閒看的客人驚得目瞪口呆。
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陶坯,雖然不算很滿意,不過許久不做,這樣也算過得去了,梅清便洗手起身。此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韋博已和一位穿醬紫色長袍的老者站在一旁,想來應該是陶陶齋的掌櫃了。
梅清不慌不忙摘下護衣的長巾,稍作整理方纔離開軲轆車。韋博忙上前介紹,果然那老者便是吳載,雙方做了介紹便一起進了後面的會客間。
那會客間約有五丈見方,設置且是清雅,傢俱均爲雞翅木所制,款式簡潔,不用雕飾,案上全套虹地白梅琺琅彩的茶具,牆角設一高几,擺着兩尺多高釉裡紅團龍葫蘆瓶。
待小童兒提來滾水,吳載並不忙說話,親自動手沏茶。梅清便摘了帷帽,只靜靜坐着,待茶盅推至面前,大大方方端了茶且只聞那茶香。
吳掌櫃見這女子一張清水芙蓉面,年紀甚輕,不過十四五歲模樣,可是神色沉穩,舉止大方,心下暗暗吃驚。他老於世故,自然知道人家既然上門來談生意,又稍露了一小手兒不過是亮亮底牌,不想被小瞧了去。
只是一個小小女子涉足陶瓷行當當真是少見得很,便道:“陳姑娘精於陶藝,想來是家學淵源,小老兒孤陋寡聞,還請陳姑娘略爲說明一二,日後有緣,吳某也好上門拜訪。”
梅清不想轉彎抹角地麻煩,便微笑道:“這個卻是與我家裡無關的。只因我機緣巧合,且喜愛這陶瓷技藝,故此多有涉獵。今日冒昧前來,其實說來也簡單,錢作怪耳。”
韋博亦知梅清時間有限,在旁幫腔道:“這個自然,在商言商。雖說今日介紹兩位相識,其實在下與陳姑娘也是初識,不知陳姑娘有何高見,還請細細說來。”
梅清卻轉身示意阿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封銀子來,方道:“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小女子不能免俗,不過若欲取之,必先與之。這是百兩銀票,乃是此次合作的押金。”
百兩之數,放在現代大約相當於三萬塊左右,即便在陶陶齋也能買上三四件大件器物了,如今只說是押金,吳載也不由好奇心起,拱手道“願聞其詳。”
梅清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陶陶齋既然可以爲客戶提供訂製服務,自然在京城附近必有窯廠,由她先提供少量所謂“密製材料”,並其使用方法給陶陶齋的窯廠試製陶瓷。
若是試製不成功,則百兩銀子便算是陶陶齋試製的手工費;若是試製成功,且陶陶齋有興趣繼續合作,則百兩押金返還,雙方再另行商討如何進一步配合。
吳掌櫃想了想,看起來陶陶齋似乎毫無損失,只是試製便有百兩紋銀。其實爲了製作出色的陶瓷,各家窯廠均在不斷嘗試新法子,本來陶陶齋就了不少銀錢在研製新品上。
若這姑娘提供的材料與方法當真獨特,自是商機無限;便是失敗,還有百兩銀子的押金做賠償,簡直是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還是穩妥些的好,吳掌櫃便問道“既然姑娘對自己的材料如此有信心,爲何不自家經營,或是賣材料出來給各家窯廠,何必與陶陶齋合作呢?”
梅清心中苦笑了一下,其實吳掌櫃所說的做法她早已謀劃過,只是如今出入不便,做事多有擎肘,自行經營陶瓷製作難度太大。
若是將骨粉賣給窯廠,倒是可以不限陶陶齋,多做幾家生意,可是難以持久,只要開始獲利,有心人多留意很容易會發現所謂的“秘方”就是牛骨粉一味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骨瓷的製作說起來簡單,只是坯料中加了骨粉,實際上工藝非常複雜,即使是現代,也不是每家窯廠都能製作的,因此幾番量度,梅清才決定找一家陶瓷大家合作。
雖是如此,梅清口中只道:“按吳掌櫃所說,自然獲利更豐,不過我這人愛閒散不愛勞碌,懶得費事弄這許多,只想輕省拿錢,大家省事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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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製作上有尚有許多需要嘗試,還請貴齋耐心測試,有幾點需注意,現下我就說與您知道。”說着看了韋博一眼。
韋博混跡在這陶瓷衚衕,早已練就機靈應變有眼色的本事,見此情形,立即起身道:“姑娘這也進來久了,我且去看看貴府的護衛們可要些茶點。”
待韋博去了,梅清方接着說道:“一是這材料和貴窯用貫的坯泥必得充分混合,揉制越久就好;
二是這坯料極難塑形,如今試製,只需做成小瓷片即可,待成功後如何塑形我再另行告知;
三是需得高溫燒兩個時辰方可成胎,且這兩個時辰溫度變化越小越好,此乃關鍵之關鍵,還請務必由最好的師傅控窯火。
另外,要先高溫素燒,再低溫釉燒,方可成品。”
吳掌櫃聽着,倒覺得似是不難,便應承了下來。梅清見他應的容易,苦笑一下,道:“我明日便安排人將手上的材料送過來,還請貴齋多試爲好,若嫌厭煩了,千萬和我明着說,我自找別家去。”
吳掌櫃聽她如此說,方知恐怕有些艱難,不過似他這等愛瓷之人,倒是不怕的。
如此大家便說好,今日先留下百兩押金,待試製之後再看情況商議後續合作事宜。
出了陶陶齋,卻是已近回去的時辰了,梅清便給了韋博十兩銀子,麻煩他日後仍居中聯絡。
旺財媳婦早已提着大包小包在門口與護衛一起等候,及至趕到會面之處,梅清還是被嚇了一跳,只見劉芝蘭和曹敏並她二人的隨行丫鬟護衛們,竟然人人都滿負荷,吃喝穿戴用樣樣都有,詢問之下,竟還訂製了好些東西,日後再讓人來取。
梅清實在想象不出這兩個人是如何在一個半時辰內買了這許多東西的,正如劉曹二人也十分奇怪梅清怎麼只買了這麼少。好在出來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也不及閒話,趕緊上車回了王府。
第二日梅清便寫下骨瓷的配方,其實十分簡單,除了已告知吳掌櫃的注意事項,只要在現有的坯料中加入“秘製材料”即可,只是不清楚這裡的牛骨粉的質量如何,到底其中碳酸鈣含量是否適當,所以使用的比例便建議從五成試起,再視燒製情況加減,少至四成,多至六成均可。
待旺財過來,便吩咐他將寫好的配置比例並手上的幾百斤牛骨粉交給韋博,並再三囑咐決不能透漏這粉是什麼做的。
隨後梅清便將此事暫時放下,畢竟要以如此簡單的方式獲利,雖然自己有知識上的便利,還要依賴陶陶齋的誠信,再加上幾分運氣才行。
真正讓梅清開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