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九十一

往南沒走幾天, 沈寒香就發覺孟良清不對勁,成天和幾個手下膩歪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些什麼。

她心裡尋思着,男人心裡有點小秘密, 是應當的, 但他們都是夫妻了, 這一趟本就是陪她遊山玩水來的, 豈可心不在焉?

於是吃飯的時候便就擱了筷子, 直截了當地對正給她盛湯的小侯爺說,“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孟良清放下湯碗, 神情嚴肅。

“什麼事?”

見沈寒香看着他不說話,孟良清不禁有些納悶, 該不是她知道了自己其實是去查案的?

沈寒香揉了揉眉心, 一副下定決心豁出去了的樣, 說:“你是不是計劃着要和手下去逛花樓,還是想去哪裡找樂子, 還是有人找你回去辦公事,咱們既然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就該把俗事都拋下。”

孟良清一聽見“花樓”二字已變了臉色,沈寒香卻還拿着根筷子比劃,他略略垂眼, 大抵是夫妻日久, 沈寒香連禮數都不想在他跟前守了……可他只想把她手裡的筷子拿下來放好……

“你誤會了。”孟良清乾脆打斷她。

“誤會什麼?我是想說——”聲音頓了頓, 沈寒香饒有興味地傾身湊近了些, 警惕地四下瞄一轉, 視線落到孟良清臉上,“要是你們打算去, 可千萬帶上我!我還沒去過,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孟良清脖子臉頓時通紅,將她推開一些,只見沈寒香嘴角彎着,顯然是在戲弄他,她已許久不曾這般捉弄他,上一次似乎還是在戲園子裡,那時候她可真是大膽。

“你……”孟良清“你”了一聲,就憋得有些無可奈何,搖了搖頭,“我們不去。”

“不去就不去,去的時候叫上我就成。”沈寒香端起飄滿蘑菇薄片的燉雞湯小口喝起來。

當晚在客棧裡,半夜時孟良清起來,一陣躡手躡腳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正要出去。

“相公,你要去哪兒?”

“……”他僵硬地轉回頭,沈寒香在牀託着腮看他,似乎早已料定他要出去。

“去……”孟良清舌頭打結,滿頭大汗地說,“我餓了,叫人怕吵醒你,下去拿吃的。”

他二人離京之後,打扮作尋常商賈人家,他是個腰纏萬貫卻瘦得下巴尖尖的富公子。

“我就是你霸道善妒的原配娘子。”沈寒香一面說一面嗑瓜子,瓜子皮丟在小碟裡,“侯府裡的人過得太一板一眼了,難得有機會出來遊玩,不能再拘着了。”

孟良清是事事依着她的,自然沒有反對。

誰知沈寒香入戲越來越深,漸成不可自拔之勢,弄得他想查案都脫不了身。

這天夜裡,孟良清和他的四個手下,在客棧的天井邊圍着。

“最要緊的,是一份名單,皇上想知道,地方官員之中,到底哪些與嚴相相關。周奇的家眷屬下已找到了,七年前進千絕山隱居,不過這是此前刑部掌握的消息,後來因爲周奇死了,此事不了了之,不知他的家還在不在山中。”說話的是白瑞,另還有四五名裝扮各異的男子,分別是商人、書生、道士的裝束。

白瑞與福德兩個,出門仍做孟良清的小廝隨行。

“嗯,所以屬下等先去千絕山,一有消息便傳書給大人,孟大人儘管與夫人遊山玩水,一路緩緩行來便是。”

因孟良清說自己是下樓找東西吃,只擁着一襲裘皮,白瑞怕他受了寒氣,便道:“少爺趕緊上去罷,沈姑娘近來……脾氣古怪……怕是不能久等。”

孟良清擔憂地擡起眼睛看了看窗戶,那是他和沈寒香住的房間,亮着燈,窗扉緊閉。

“嗯,我先上去,你們各自辦事,隨時稟報。”

孟良清趿着鞋一面上樓,一面心想,手下都派出去辦事的好,免得沈寒香纏着他上花樓去。別說他臉皮子薄從來不去花天酒地,就是偶或與三皇子林文德他們談事,也都在包間裡,難得見到不正經的人。

他嘆了口氣,推開門。

屋裡靜悄悄的沒個聲響,沈寒香竟已躺下睡着,孟良清不禁失笑,把酒釀圓子放在桌上,走近揉開她鎖起的眉心,坐在桌邊把宵夜吃了,才爬上牀攬着沈寒香睡了。

這麼一路閒散地南下,走走停停,兩個月之後,纔到了江南之地。沈寒香看中了湖邊一所大宅子,宅子裡有花有鳥有水,便租了下來住着。

有天晚上沈寒香醒來,迷糊着摸了摸身邊,孟良清又不在。她直直坐在牀邊,發了會兒愣,才又倒頭去睡。再醒來時,天都亮了,沈寒香動了動腦袋,發現自己躺在孟良清的臂彎中。

孟良清還睡着,晨光之中,他的面容顯得格外疲憊。

沈寒香起來梳洗,叫隨行的徐大夫帶的小童給孟良清煎藥。

徐大夫鬚髮全白,就在一旁挑選草藥,因有了落腳的地方,他也偶爾進山采采藥。

“南邊藥草種類齊全,有不少要新鮮採摘的藥材,北方可不易見到,還有些毒蟲毒蛇,抓了入藥都是很好的。”徐大夫一把年紀,膝下四子兩女,都在家中藥鋪繼承祖業。

他老人家還走得動,願意跟沈寒香他們一路出來。家裡醫館交給兒女打點,也算後繼有人。

“徐大夫,你過來。”沈寒香衝老大夫勾勾手指,諂笑道:“這一路有勞您了,不過還要再麻煩您一件事。”

徐大夫道:“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姑娘儘管使喚。”

“當然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孟良清現在吃的這些個藥,都有什麼功效。”

那徐老頭目光瞬時遊移起來。

“哎,我這是傷天還是害理了?”沈寒香急了。

“這藥……不是我開的,但其中有幾味,有以毒攻毒之效。姑娘聽過一句話,是藥三分毒,何況是□□,於身體自是有些損傷。老頭也覺奇怪,但再三與小侯爺確認過,就是這個方子,我也只好照方煎藥。”徐大夫坐在藤椅裡,搖了搖,望着日頭,嘆了口氣,“人吶,富貴有命,從生到死,都有因果。姑娘也不要太擔心,小侯爺是大富大貴的命,自會有尋常人想不到的福報。”

沈寒香也只能聽聽,一面點頭,幫着徐老頭掐草藥。

到了晚上,沈寒香坐在牀邊上納一雙鞋底,燈不夠亮,叫了三兩進來陪她說話。

孟良清則一入夜就出去買綵線去了。

三兩把燈撥得亮一些,一手掌着端到小桌上,低頭仔細看沈寒香繡的木槿花,非吵着讓沈寒香給她畫,沈寒香畫了,就有點不想動了,手肘碰了碰三兩,“弄個炭盆來,我們烤點東西吃。”

三兩眼睛一亮,“哎”了聲出去弄炭盆,埋了紅薯和土豆在裡頭,主僕二人烤火。

忽傳來彩杏的聲音,她端來個銅盆,給沈寒香擦臉擦手,笑道:“你們偷着弄東西吃,也不叫我。”

“你鼻子尖,不是自己來了麼?”沈寒香拿火鉗子撥了撥,纔剛沒燒一會,香味還沒出來。

她愣愣望着門外,孟良清出去了兩個時辰,想必又出去辦事了。他以爲她不知道呢,橫豎他的事要說的她聽着,不想說的她也不會趕上去問。

“白瑞在宅子裡麼?”沈寒香向彩杏問。

“跟少爺出去了,還沒回來。”三兩麻溜地接口。

“你最近成天跟在白瑞後頭,白大哥白大哥地喊,怎麼忘了你陳大哥啦?”沈寒香笑道。

三兩飛快紅着臉啐了口,“姐兒就知道笑話我!”

“笑話你怎麼了?你說你喊沒喊?”

她兩個鬧了會,孟良清從外面回來了,彩杏去接過他防水的斗篷掛上,三兩忙把紅薯包起來,藉口要休息就跑了。

沈寒香叫彩杏把藥端來,親自喂孟良清吃了,才把剛剝的紅薯遞給他吃,“甜一下嘴巴,你的藥聞着就難吃。”

孟良清笑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從火盆裡又翻出兩個土豆來,撥在地上。

“冷不冷?”沈寒香把手爐放到孟良清懷裡,又喂他吃紅薯。

“外面有一點,吃宵夜嗎?”

“這不正吃着麼?”沈寒香揚了揚紅薯。

孟良清喝過藥又吃了點東西,臉色稍好看了些,但神色間仍帶着疲憊。

吹了燈上牀,沈寒香輕輕偎在孟良清懷中,很快那人就鼻息沉沉,睡得黑甜。

接連十多天,孟良清每天裡總有兩三個時辰不在家,沈寒香身子好了些,精神便就好了。心中籌劃開春之後要和孟良清去踏春賞花,坐畫舫順江而下,能找幾個彈唱的姑娘最好。

已是三月初,滿院的桃紅柳綠,孟良清身子也見好了些,白天沒那麼咳了。

三月底時,沈寒香總算如了願,白瑞一早去租船,自渡口悠悠順水而下。

彈唱的女子以紗覆面,舉止輕柔優雅,說話溫婉動聽,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柔媚。

“我喜歡綠衣的那個。”沈寒香小聲在孟良清耳邊說。

孟良清煞有介事道:“我喜歡藏青長褂的那個。”

兩個女子一紅一黃的衫子,沈寒香納悶片刻,低頭看自己身上,恍然大悟,笑捶着孟良清。他二人自笑鬧,姑娘們唱了起來。

船舷底下,江河逝水,江面上的風已帶了三月的暖意,溼潤又清新。

“孟良清。”

孟良清黑亮的眼珠定在沈寒香臉上,一手扶着她的肩,將她身帶進來些。

沈寒香說:“要是不回京城就好啦。”

孟良清沒說話。

怎麼可能不回京城呢?京城是孟良清的家。沈寒香強作笑臉,握着孟良清微涼的手,“我隨口說的,這裡風景秀麗,又無拘無束,沒有家裡那麼大規矩,我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不用一早一晚給阮氏問安,也不用姐姐長妹妹短,成日裡吃喝玩樂,可以隨意出去逛,不必擔心被人看到要說三道四。從前有這樣自在的感覺還是出關外的時候,沈寒香驚覺,一想到四方小院她竟有些氣悶。

她以爲自己只是在想,不料說了出來。

“我不是討厭侯府……”沈寒香支支吾吾道。

孟良清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注視遠方,輕聲說:“只有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多走一些路,纔會發現身爲人的渺小。與江河日月比,我們所遇所爲,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沈寒香點了點頭,“就是這個理。”

“但人要是有了牽掛,就會有方向,就會有事可做。”孟良清說着話,握緊了沈寒香的手。

沈寒香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心頭一暖,左耳發紅,盯着江面不發一語。

那晚上索性就在船上過夜,畫舫足夠大,不僅有牀,還隔出來四間艙室。白瑞和福德睡一間,留下船伕和一個聽使喚的小廝。

風從窗口吹入,頗有隻身天地間的錯覺。

船身微微搖晃,孟良清出了一身熱汗,頸窩被汗水溼得發亮。

江面反射的微光照在頂棚上,沈寒香恍恍惚惚籲出口氣,勾下孟良清的頭顱,紅着臉親了他一口。

孟良清按着她的後腦,加深這個吻,兩人呼吸都再次灼燒起來,涼涼的風在沈寒香露在外面的肩背上帶起一串寒粒,孟良清低下頭,吻去侵襲而來的寒冷。

“唔……”緊咬住嘴皮,沈寒香輕輕撫摸孟良清的背脊,他很瘦,能摸見一塊塊的脊骨,骨頭之間的凹陷處,早已被汗水浸潤。

孟良清在這種時刻從來是沉默又隱忍的,即使是最原始的交歡,因他們對對方的渴求,總也讓人食髓知味。

風停的時候,孟良清累狠了地靠在沈寒香頸窩裡,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他的頭髮和耳朵,孟良清的頭髮很滑,耳朵又軟,沈寒香頗有點意猶未盡愛不釋手,指頭捉弄他的耳垂。

孟良清側過頭去躲開手指,眼皮沉沉耷着,已在半夢半醒之間。

“咚”的一聲巨響,伴隨船身猛然一震。

孟良清驀然睜開眼睛,替沈寒香披起衣服,聽見船伕的驚呼——

“船底破了!客官!船底破了,會水的帶着不會的,別慌,我把小船放下去。”

沈寒香被孟良清拿衣服裹成糉子推出船艙,船伕正往水中放小船,猛然間一個大洞從小船單薄的船底破開,兩把烏黑的鐵鑿子從船底鑽出。

船伕舉起船槳正要下砸,一支□□從水中飛射而出,透胸將其死死釘在船上。

27.上香33.侯門62.六十二55.賭債103.一〇三123.一二三23.風車52.捕蟬103.一〇三63.六十三122.一二二52.捕蟬53.出路68.六十八95.九十五89.八十九71.七十一42.林氏67.六十七81.八十一103.一〇三74.七十四92.九十二32.清白6.徐氏101.一〇一6.徐氏126.一二六122.一二二83.八十三123.一二三20.落花54.避嫌32.清白18.登山86.八十六26.報答73.七十三114.一一四8.化妝111.一一一109.一〇玖81.八十一57.查贓120.一二〇11.祖母47.福禍122.一二二119.一一九96.九十六129.一二九71.七十一6.徐氏62.六十二81.八十一25.撞約56.東窗130.一三〇111.一一一86.八十六1.嫂嫂85.八十五43.書生27.上香131.一三一(結局篇)77.七十七70.七十92.九十二68.六十八58.禮尚78.七十八48.蜉蝣62.六十二64.六十四56.東窗73.七十三94.九十四77.七十七105.一〇五76.七十六31.初初33.侯門111.一一一120.一二〇73.七十三70.七十35.緣法104.一〇四4.馮氏13.敘舊90.九十95.九十五28.相惜93.九十三24.女德42.林氏102.一〇二131.一三一(結局篇)73.七十三1.嫂嫂
27.上香33.侯門62.六十二55.賭債103.一〇三123.一二三23.風車52.捕蟬103.一〇三63.六十三122.一二二52.捕蟬53.出路68.六十八95.九十五89.八十九71.七十一42.林氏67.六十七81.八十一103.一〇三74.七十四92.九十二32.清白6.徐氏101.一〇一6.徐氏126.一二六122.一二二83.八十三123.一二三20.落花54.避嫌32.清白18.登山86.八十六26.報答73.七十三114.一一四8.化妝111.一一一109.一〇玖81.八十一57.查贓120.一二〇11.祖母47.福禍122.一二二119.一一九96.九十六129.一二九71.七十一6.徐氏62.六十二81.八十一25.撞約56.東窗130.一三〇111.一一一86.八十六1.嫂嫂85.八十五43.書生27.上香131.一三一(結局篇)77.七十七70.七十92.九十二68.六十八58.禮尚78.七十八48.蜉蝣62.六十二64.六十四56.東窗73.七十三94.九十四77.七十七105.一〇五76.七十六31.初初33.侯門111.一一一120.一二〇73.七十三70.七十35.緣法104.一〇四4.馮氏13.敘舊90.九十95.九十五28.相惜93.九十三24.女德42.林氏102.一〇二131.一三一(結局篇)73.七十三1.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