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長有一雙火眼金睛

秋忠勇有些話沒有說透,憑着多年刑警的直覺,他認爲女老師有些話沒有說完便被男教師打斷,而從男教師說話神情來看十有八九在說謊,可是這個觀點他忍着沒有講出來。

信息發了十來分鐘,傳呼機響了起來。侯海洋回過電話,秋雲在電話裡焦急地道:“你怎麼會遇到我爸,他沒有說什麼?”

秋雲將頭依在侯海洋的胸前,道:“我總分只差一分,有希望調劑到廈門大學,還在做工作。”

“第二,我想把小云調回茂東,即使進不了城,放到郊區學校也行。小云自尊心強,太敏感,當初犟起要到巴山,恨不得越遠越好,其實就是躲着熟人,現在檢察院已經證實了我的清白,也就不存在躲着熟人的問題。”

打完電話,距離兩點鐘還早,侯海洋在巴山縣城沒有更多的去處,他騎在摩托車上想了一會兒,轟了油門,前往東方紅中學。

“既然熊主任點了頭,那絕對沒有問題,你什麼時候走?”

城郊車來車往,侯海洋沒有看到更壓根沒有想到秋雲也在縣城,還坐在越野車上與自己擦身而過。他以往到霸道魚莊,一般是先到廚房讓老傅驗貨、過秤和簽字,今天到了廚房卻不見老傅。另一位瘦瘦的廚師過來驗貨,他是老傅的助手,與侯海洋也算是熟臉嘴。

侯海洋從秋雲的語調中感受到一些異常,他沒有在電話裡多問,道:“我隨後就回來,晚上見面細談。”

“霸道魚莊生意這麼好,老傅怎麼跳槽?”

侯海洋由衷地祝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果然應驗了。你這個大專文憑是拿命換來的,沒有人敢說三道四。”他想起秋雲的父親,就問:“在茂東有一個警察姓秋,不是邱淑貞的邱也不是丘處機的丘,是秋天的秋,你知道嗎?”

進屋,秋雲已經鑽進鋪蓋窩,露出一張略有些蒼白的俏臉和一頭黑髮。侯海洋脫掉外套,穿着絨衣褲就要上牀,秋雲臉上露出一小塊好看的緋紅色,道:“脫完。”侯海洋飛快地將自己脫光,赤條條鑽進被窩,這才發現秋雲早已脫得一絲不掛,光着身子躲在被子裡。他的身體貼上去,將一團溫香軟玉抱在懷裡。

“是不是他?”

秋雲品嚐着地道農家臘肉,一股奇異的香味在味蕾裡翻滾、爆炸,並順着腸胃迅速地鑽進了身體裡,她似乎感覺到每一個毛孔都透着臘肉的醇香。

“誰在外面?”侯海洋見秋雲神情有異,他和劉老七等人打了數場架,有積怨,一直擔心這些雜皮報復,警錫性很高,握着乒乓球拍就走了過來。他瞧見了站在外面的中年男子,立刻就知道眼前這人是秋雲的父親。

侯海洋又摸出來兩個土雞蛋,這是魏官媽媽拿來的,他將土雞蛋打到碗裡,“嘩嘩”調散以後,放了點鹽和豬油,也放進蒸籠。

侯海洋悶悶地道:“調劑的難度大不大,成功的希望有幾成?”

侯海洋提着乒乓球拍在院子裡來回走動着,思緒萬千。

付紅兵道:“你說的應該是秋忠勇,他是茂東刑警隊的老大,大名鼎鼎的破案高手,最近有些麻煩,據說和黑社會攪在一起了。怎麼,你突然想起問他?”

秋忠勇和愛人趙藝進了臥室,陰沉着臉道:“證實了,秋雲在新鄉學校和一個村小教師來往密切。”趙藝沒好氣地打斷道:“別說專業術語,來點實在的,來往密切,密切到什麼地步?”秋忠勇道:“我是十點鐘到達新鄉鎮,聽學校老師說,小云在牛背砣村小,我找到村小,小云和一個男青年在打乒乓球。”

秋雲在打乒乓時,總覺得心神不寧,她檢球之時,看見了門外站着的父親。她和侯海洋交往一直瞞着家裡人,此時驟然間被父親撞破,驚得說不出話。

“一個下崗女工借點錢開個小餐館,還要遭受流氓地痞的騷擾,若是我遇到這羣流氓,一定要幹翻他們。最可恨的是那些雜皮的幕後指使人,若真是杜強指使人乾的,還他媽的算什麼國家幹部!如果我有機會當了縣長,要微服私訪,爲杜敏做主。”侯海洋騎在摩托車上,抽着煙,看着杜敏餐館做起了白日夢。直到肚子咕咕鬧起了抗議,他才離開杜敏餐館。

侯海洋道:“我盡力了,尖頭魚是冷水魚,不好弄。”

在東方紅中學感慨一番後,侯海洋騎着摩托車來到縣委招待所外面的豆花館子。在吃豆花館時,他擡起頭來看着縣財政局那幢樓。每次看到財政局以及財政系統的制服、財政系統的三輪摩托車,他總要想起呂明,初戀來得突然,女朋友在畢業後從天而降,幸福來得讓人猝不及防。初戀結束前其實有很多徵兆,侯海洋處於幸福之中而導致神經麻木。女朋友呂明作出選擇,果斷地退出了侯海洋的生活,痛苦隨風潛入夜,着實讓人惆悵。今天他選擇在這個小飯館吃飯,潛意識還是想再遇到呂明。

拿了簽收單,侯海洋來到櫃檯前,對長期保持着冷臉的杜強小姨妹道:“李姐,這是單子。”

侯海洋散了一支菸,隨口問道:“怎麼沒有看到傅師傅?”

熊有志道:“我都不知道怎麼說這件事,你們當初分配的時候腦袋被門夾了,秋雲是本科生,分到茂東一中都沒有啥問題,居然分到了巴山的農村。現在調動難啊,進城必須得分管副領導點頭,只能曲線救國,先到城郊,再進城。”

若是秋雲的父親表現出不滿,侯海洋還會覺得可以理解和接受,可是這種不加掩飾的輕視,讓他強烈的自尊心受到了無數飛刀的襲擊,其中一柄是“小李飛刀”,直插到咽喉,讓他喘不過氣來。

聽說到“聚衆看黃色錄像”,秋忠勇緊了緊眉毛,沒有多說話。侯海洋此時已經離開了霸道魚莊,找了個公用電話,給秋雲發了一條信息“在巴山見到你父”。

秋雲白淨光滑的皮膚被刺激得起了不少雞皮疙瘩,她縮成一團,道:“哎,好冷。”侯海洋不理睬秋雲的抗議,緊緊抱着秋雲,咬着她的耳脣,道:“我愛你,秋雲,很快就不冷了。”

侯海洋沒有理她,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盆切好的臘肉回來,這才披了衣服,用嘴叼起臘肉塊,放進秋雲嘴裡。

“不用說對不起。”侯海洋將另一句話“這個結果我已經料到”生生地嚥進了肚子,他與秋雲在牛背砣相聚的時間所剩不多,若是說些抱怨的話,不僅於事無補,還傷感情。

瘦廚師接過煙,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老傅跳槽了,前天走的。”

“姐給我打了電話,總成績差一分。”

“爸,能不能暫時不調工作?”秋雲原則同意了調動工作,可是想到了留在新鄉的侯海洋,在猶豫。

秋忠勇迅速作出了推斷,想着大學本科畢業正在努力考研究生的女兒居然和一位農村家庭出來的中師畢業生談起戀愛,他有幾分惱怒。

有了這輛摩托車,侯海洋從巴山到新鄉就不會受到班車制約,以被北風吹成冰棍的代價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回到牛背蛇時,他四肢如被繩索捆住,邁着殭屍步走進屋。他捅開竈火,加了點乾柴進去,在熊熊竈火的烘烤下,身體慢慢也恢復正常。

在一旁的樑局長想起了一事,道:“侯海洋在巴山小有名氣,局辦想借調個秘書,他是候選人之一,還在辦公會上研究過。”

秋忠勇道:“這種病可大可小,騙騙小丫頭還是可行的。”

“你怎麼見到我爸?”秋雲將手從衣袋裡抽出來,挽着侯海洋的胳膊。

秋忠勇沒有理睬秋雲,眼皮從侯海洋身上掃過。在他的心裡,女兒秋雲永遠都是依在自己身邊的小可愛,那個外來的年輕人就是搶奪自己女兒的敵人。

秋雲終於忍不住了,道:“你把好東西都吃完了,還過不過日子?”侯海洋道:“你都要走了,還過個屁日子。這幾天,我要天天讓你吃好的,喝香的,讓你無法忘記牛背砣。”

“你有多少魚我都收,保證不會拖欠也不會拒收,我們合作是雙贏,老弟跟着霸道魚莊做幾年,弄不了多久就是萬元戶,比拿點死工資要強得多。”杜強算是生意人,自然明白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除了侯海洋以外,他還掌握了一批魚販子。可是在所有魚販之中,新鄉尖頭魚品質最高、數量最大,每當來了重要客人,新鄉尖頭魚成爲百戰百勝的法寶。

她反覆分析自己與侯海洋的可能性,有一個優勢、三個差距和一個隱憂。

回到家裡,姑姑已經在屋裡等着,當秋雲進屋,她看了哥哥的臉色,便拉着秋雲在客廳裡說話。

車過巴山,秋忠勇想起副駕駛位置上有一包同事送來的喜糖,道:“前面箱子裡有糖,你吃吧。”秋雲搖頭,道:“我不吃糖。”秋忠勇勸道:“你別愁眉苦臉,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爸的事情當初多大,現在也風平浪靜了。關鍵有兩條,一是你自己要努力,二是要行得正站得端。”秋雲驚喜地道:“爸,你沒事了?”

秋忠勇道:“有事早就進監獄了,大事沒有,小事還沒完,這些事不用你來操心。總而言之,你要相信爸爸是一個好警察,我是打黑警察,怎麼會和黑社會勾搭?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聽說父親沒有什麼大事,秋雲發自內心歡喜,考研差一分的沮喪也就被淡了幾分。

“他以前是支隊長,現在仍然在停職中,只是檢察院那邊傳出消息說沒事了。”秋雲遲疑了一下,道,“我爸是老刑警,已經覺察到了我們的關係。”

杜強快走幾步,跟着分管局長走出霸道魚莊,迎接來人。

侯海洋忽略了魚卵問題,經過瘦廚師提醒,他突然意識到“竭澤而漁”的問題:“我的魚都來自溶洞的暗河,若是把產卵的魚都捕搜上來,對我來說是一種損失,得考慮暫時停止捕魚。”他從小在河邊長大,在農村裡有不撈產卵魚的傳統,瘦廚師無心之語,讓他一下就想到了溶洞的特殊地理環境。雖然他正在學校後山上建旱坡基地,手裡錢緊張,可是爲了長期利益,在瞬間下定決心暫停捕魚。

果然,秋雲的體溫迅速升高,房間裡春光無限。

十點,越野車停在了新鄉場鎮,下來一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剪着短髮,下巴颳得鐵青,身穿淺黃色的短皮衣,腳上是警用皮鞋,整個人顯得乾淨又幹練。

“生意再好都是老闆的,工資發得少,誰還願意久留?”瘦廚師摸了摸魚肚子,道,“再等幾天,尖頭魚就有魚蛋,這時才最肥美。”

秋忠勇喔了一聲,道:“我看過報紙,還有點印象,他好像姓侯。”杜強道:“他叫侯海洋,是新鄉的老師,茂東籃球聯賽最佳球員。秋支隊真是好眼力,不愧是老刑警。”

趙藝給了丈夫一個白眼,道:“我覺得那個男的還是不錯,花這麼大的價錢給女兒送傳呼機,比當爹的考慮得還要細心,難怪女兒喜歡他。”她從抽屜裡數錢時,猛然間想起了一事,道:“上次小云回家,起勁翻你的那一疊《茂東日報》,還撿了幾張在她的寢室裡。我注意了一下,那幾張報紙都有籃球比賽的照片,你說那個村小男老師有一米八,會不會是他?”

在包房坐下,秋忠勇道:“櫃檯那人好面熟,是不是打籃球的?”杜強笑道:“秋支隊肯定是籃球愛好者,櫃檯的高個子是巴山籃球明星,巴山縣隊能在聯賽得第一名,他立了大功。”

“海洋,我相信你,憑着你的能力總有一天會成功。”

有一股奇異的臘肉香味在房間裡瀰漫,秋雲和侯海洋肚子裡同時發出“咕咕”的一聲響,侯海洋俯身吻了吻秋雲,然後光着身子就到廚房。秋雲將被子拉過來蓋在身上,喊道:“你這人也是,穿上衣服,外面風大。”

中年男子微微點了點頭,道:“謝謝。”

“這個男青年至少有一米八,從氣質來看不像農村人,但是分到村小肯定是師範畢業,師範畢業則不太可能是城裡人。此人應該是生在農村,家裡條件較好,應該是和秋雲同一屆畢業,比秋雲要小,應該在二十歲左右。”

趙良勇熟悉李酸酸的脾氣,道:“你這張臭嘴,少說兩句不行。他肯定是秋雲的父親,父女倆太像了。李酸酸,你的話硬是多,何必給他說這麼多。”他知道秋雲肯定在牛背砣小學,下意識幫着侯海洋掩飾。

杜強接連打了好幾個傳呼,侯海洋都沒有回電話。

在趙藝和秋忠勇聚在一起看報紙時,侯海洋恰好一個人在牛背蛇冷清清的屋裡翻起了舊報紙,一股冷風不知從哪一個角落吹了過來,將報紙吹得曄譁直響。他擡起頭,見門窗關得嚴密,自語道:“這風從哪裡來的,一股妖風。”

秋忠勇道:“村小教師怎麼會跑到茂東來參加籃球賽,還上《茂東日報》?不可能的事!你別東想西想,數錢給我,晚了商店要關門。”秋忠勇興沖沖地出去買傳呼機,等他回來時,趙藝在給他遞眼色。秋忠勇心領神會地進了寢室。

聽到“秋支隊”三個字,侯海洋嚇一跳,連忙對杜強道:“我到櫃檯取錢,等收到十幾條魚,再送過來。”他正在櫃檯等着杜強小姨子數錢,門口等候的人叫了一聲:“秋支隊。”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秋雲,她正眯着眼睛休息,當小車與摩托擦肩而過之時,一陣冷風從車窗灌人,猶如一道氣鞭子抽到了臉上。她睜開眼睛時,已經瞧不見摩托車了。

“侯海洋,侯海洋。”兩人正在柔情蜜意之中,鐵門口響起趙海尖銳的破嗓子聲音。

正是由於這三個差距和一個隱憂,她一直沒有敢於向家裡挑明兩人的戀情,甚至在內心深處也不停地畫着問號。

兩人停止動作以後,厚鋪蓋被蹬在了一邊,秋雲閉着眼,頭髮凌亂着,額頭有汗,胸口微微起伏。

“理由很好找,調回茂東好聯繫調劑的事,自己的事不能總是麻煩別人。若是這個理由說服不了你的寶貝女兒,就只有施苦肉計,你的心律不齊,這是好理由。”

若是往常,侯海洋說不定還會想辦法接近張家父子,報出自己與侯振華的關係,此時他決定到廣東去發展,與張家父子見面的心也就淡了。他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年輕氣盛,還沒有學會給自己留後路,他一心到廣東,對茂東人物便沒有了興趣。

秋忠勇和藹地道:“差一分沒有關係,我找人問過了,還有調劑到其他大學的機會,你跟我走,現在回茂東。”

侯海洋手裡急需現金,道:“那我先出去一會兒,兩點鐘過來。”他來到城郊派出所,這才知道付紅兵在前幾天被推薦到嶺西警校參加爲期一年的學習。走出派出所,侯海洋暗道:“付紅兵太不夠意思,到嶺西警校學習也不打個傳呼,下次見面得宰這小子一頓。”

秋忠勇用三條理由編成了一個網,束縛了秋雲的手腳。

“你不高興了?”

秋雲道:“他們根本沒有提我們的事情,只是……”她說這話是欲言又止,表情帶着隱隱的焦慮。

剖完魚,侯海洋又踩到竈上,將從家裡帶來的最後一點臘肉割了下來,舀了熱水,用刷子在上面“刷刷”地洗刷起來。洗乾淨以後,他將臘肉放到竈上蒸籠裡。

在這種情況之下讓父親與侯海洋相見,秋雲頗爲忐忑,她走出小學鐵門,問道:“爸,你怎麼過來了?”

商量好計策,秋忠勇道:“家裡有多少錢,我給小云買傳呼機去。你找個空,給忠紅說一說調動的事,這個事情交給小姑,讓她發揮在教育界的關係,必須把事情辦下來。”

李酸酸和趙良勇目送着這位中年男子離開了學校的平房。

相擁一會兒,兩人分開,侯海洋手伸進了魚缸,抓出來一條魚,提了水桶,走到院外。他提着菜刀在魚頭上猛地拍了一下,將魚打得不能動彈以後,菜藏書網刀翻飛,眨眼的時間,去甲、剖魚,切片,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變成了一盤雪白的魚片。秋雲用憂傷的表情看着侯海洋在外面忙碌,竈火映在臉上,忽明忽暗。

侯海洋一直想裝作平靜,他到底年輕,城府不深,臉上神情變了,這個神情不是生氣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沮喪,一種屢經失敗而發自內心的沮喪。

“你……別……拿了紅苕,還沒有洗手。”

兩個人目光齊聚在了報紙上,看了半天,趙藝客觀地道:“這個小夥長得挺精神,可惜是個村小教師。”

秋忠勇不動聲色地道:“你先跟我回去,商量調劑的事,明天送你過來上課。”

侯海洋道:“我在霸道魚莊收錢,你爸過來吃飯,縣公安局的同志陪着他,擦肩而過。”秋雲最擔心兩人見面會起衝突,聽說兩人沒有碰面,懸着的心放了回去,道:“我這次回家談了不少事,在電話裡說不清楚,你回來再說。”

侯海洋對送魚積極性不太高,道:“杜主任,這一段時間不知咋回事,確實不好收。”

“我剛纔進去打掃衛生,順便拿了幾張報紙出來,你來看一看是不是這個男娃兒?”

侯海洋回想着秋忠勇的言行舉止,得出了一個結論:“你爸真厲害,他肯定判斷出我們的關係,但是並不點破,回家以後就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計,藉着調劑志願之際,直接將你調回茂東。”

侯海洋已經下定決心到廣東發展,留在這裡唯一的意義就是秋雲,此時,秋雲要提前離開新鄉學校,他留在此地便無意義。

“秋雲的父親能找到牛背砣,肯定是先到了新鄉學校。從他的表情以及行爲來看,對自己應該很不滿。”

秋忠勇收回目光,對女兒道:“你知道分數線嗎?”

男子很快出現在新鄉學校的教師平房,他見到平房中間有一箇中年女子和一位男子站在門口說話,走了過去,禮貌地問:“請問老師,秋雲在嗎?”

趙藝點了點頭,道:“你們父女兩個是一個脾氣,她的犟脾氣就朝着你。如果她真的和那個村小教師談起了戀愛,恐怕不會輕易同意調回來,得想些合適理由。”

侯海洋騎着摩托車來到巴山城郊,一輛越野車擦身而過。

一個優勢:兩人感情融洽,從情感到身體都相互有着強烈的吸引力。

六點鐘時,侯海洋估計秋雲應該到了,便起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鐵門處,見到遠遠的田坎上一個小女子正在疾走,她上身微微前傾,在與寒風對抗。

侯海洋心裡一下就懸在半空中,道:“他是什麼態度?堅決反對?”

如果是一般送貨人,杜強小姨妹絕對會用“沒有錢”三個字打發掉,杜強千叮嚀萬囑咐要對侯海洋態度好一些,她這才解釋一番且還主動打電話。

侯海洋道:“沒有啥,偶爾聽到了一耳朵,覺得好奇。”得知秋忠勇在警察隊伍中的地位,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難怪秋雲父親身上帶着殺氣,原來是刑警中的老大。”

李酸酸上下打量這位氣質沉靜的中年男子,道:“秋雲到……”她話還沒有說完,趙良勇很不禮貌地打斷了她,道:“秋老師,早上我還看見一眼,現在不知在哪裡。”李酸酸搶一句話,道:“秋雲可能在牛背砣小學。”

昨夜,秋忠紅直接給茂東市教委主任熊有志打了電話,她講了侄女秋雲的具體情況,然後開玩笑道:“老熊,我還是第一次找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再難辦的事也得給我辦了,否則我不認你這位老大哥。”她和茂東市教委主任熊有志是一個知青點出來的知青,一起下過鄉,關係極爲深厚,說話也就隨便。

星期天,一輛越野車從茂東開過來,越野車到了巴山縣城以後,沒有進城,從城郊繞城而過,前往了新鄉方向。

杜敏是他幫助過的女人,準確地說,如果沒有他的出現,杜敏的人生將從此墮入黑暗,她的未來生活將遊走在灰色之中。正因爲侯海洋幫助過杜敏,將其從火坑中拉了出來,他就特別關注杜敏,爲其餐館半途而廢感到可惜,也對其人生有了些許牽掛。

三張《茂東日報》皆有籃球比賽的消息,其中兩張報紙有照片。一張照片是侯海洋被評爲最佳球員的照片,另一張是上籃時的照片,在上籃的照片中侯海洋咬緊牙關,神情甚至帶着幾分浄狩。

秋雲心懷內疚,暗自觀察着侯海洋的臉色,道:“我也不清楚,快則三月上中旬,慢就在四月初,但是要等到調令來了纔算正式調動。新鄉確實太偏僻了,我要跑考研的調劑,無法及時瞭解信息。”

他陰沉着臉站在新鄉場鎮邊上,和茂東絕大多數鄉間小鎮一樣,這個場鎮能一眼望穿,一覽無餘,有兩家日雜店,一家五金店,一家小藥店,一家豆花館子,街道另一邊似乎還有另一家館子。站了幾分鐘,他直接朝學校走去。

杜強態度挺好,道:“我知道老弟有辦法,今天晚上是縣委宴請老張縣長和張小山書記,全是重量級客人,點名要尖頭魚,無論如何也得給哥哥送過來,有幾條算幾條。”

秋雲回頭看了一眼侯海洋,鼓起勇氣,對父親道:“這位是我的同事。”

“長得帥有什麼用?他在村小當老師,頂了天是中師畢業,能有什麼前途?”藏書網趙藝催促道,“你還有什麼建議?別藏着掖着,急死個人。”

吃過飯,將時間磨到了下午兩點鐘,侯海洋又來到了霸道魚莊。杜強和兩名不認識的男子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人。杜強老遠就看到了侯海洋的摩托車,等到其進門,招手把他叫到一邊,道:“這一段時間尖頭魚的量不行,老弟,多想點辦法。”

侯海洋握着乒乓球拍,看着父女倆的背影,沒有說話。

侯海洋清醒地認識到杜強的吝嗇和虛僞,話說得好聽,但是不會輕易把利潤分給員工和供應商,他用無辜的表情道:“杜主任,我是盡力而爲,收不到,誰也沒有辦法。”

一個隱憂:自己讀研的意志堅定,今年不成功,明年也要成功。侯海洋年輕,未來如何走變數太大,這一段感情能否經受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誰也不敢打包票。

踏上魚莊梯子,秋忠勇見到了櫃檯前站着的高個子,雖然此人是側臉,他還是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人就是牛背砣村小教師侯海洋,他神情淡漠地進了包房,沒有理踩眼前的可恨人。

秋志勇語重心長地道:“小云,你上次犯了一次傻,當時爸爸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沒有管你,讓你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這一次你姑姑動用了關係,才大致落實了接收學校。人情和銀行儲蓄一樣,用—次就少一次,或者說人情就是貸款,不僅要還本金,還得付利息,下回別人找到你姑辦事,她肯定推託不了。你說暫時不調動工作,會讓你姑很爲難。而且你要調劑志願,留在新鄉是真的不方便。更重要的是你媽心臟不太好,這一段時間經常發病,別惹她生氣。”

侯海洋氣呼呼地道:“若是聽到你要離開的消息很高興,那纔是怪事。”

秋雲沒有幫忙,只是坐在竈間,看着心愛的男人忙來忙去。

從巴山到茂東的路上,秋忠勇時不時與女兒說兩句話,但是他絕口不提牛背砣小學的事。秋雲反而感覺胸口有一塊大石堵住,好幾次都想主動詢問父親,話至嘴邊,還是壓了回去。

站在牛背砣小學門口,秋忠勇看到了女兒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在打乒乓球,厚重的水泥乒乓臺子,擋不住兩人臉上的親暱表情,這是情侶間纔有的神態。秋忠勇印證了他的推測,咬緊牙齒,微眯着眼,盯着男青年。

“秋雲父親除了不滿之外,還包含着一種輕蔑,對,這就是輕視,不肯來打個招呼,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杜敏開館子的門面已經由餐館改成小茶館,裡面擺了幾張麻將桌子,嘩嘩的搓麻將聲音從屋裡不停地傳了出來。

侯海洋同樣保存着茂東籃球比賽時期的《茂東日報》。在茂東的比賽,是他在中師畢業以後難得的揚眉吐氣的日子,每每回想起在球場上過五關斬六將的威風,心中就覺得爽快。

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他手裡提着兩個大紅苕,直接扔進了竈孔下面的炭火中。

“是他。”

趙藝步步追問:“小云晚上是否住在那個牛什麼砣的學校?”

使勁抱着秋雲柔軟的身體,嗅着熟悉的髮香,侯海洋道:“真捨不得你走,可是我不能要求你留在新鄉這個鬼地方,這樣太自私,你走吧。你走了,我就到廣東去,到了廣東,天高任鳥飛,我就不信打拼不出一片我的天空。”

李酸酸不以爲然地道:“秋雲父親來找秋雲,我難道不能幫助他,還要拿假話來騙他?”

“我沒有同他說話,這人約有一米八,長得倒是一表人才。”

秋雲望着父親的背影,跺了踩腳,轉身走進院子,道:“那是我爸,今天晚上要回家商量調劑的事,明天回來。”她抱歉地笑了笑,跟在了父親身後。

“這次回家,家裡人提出要將我調回茂東。教委熊主任與我姑關係特別好,他答應調我回茂東,城裡學校暫時進不去,先到城郊的一所中學。那所中學離我家實際很近,雖然算是城郊學校,步行也只有十來分鐘。”

趙良勇道:“這事本來很好辦,可以讓秋雲爸爸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去給侯海洋打個傳呼。現在秋雲爸爸到了牛背砣,說不定要惹出什麼事。”

侯海洋居然感到這個目光有着砍骨刀一般的鋒利,他甚至有些走神,想道:“秋雲的爸爸到底是來自茂東的警察,身上有朱所長和杜強沒有的殺氣。”

“你爸是刑警支隊的支隊長?我在霸道魚莊遇到他,縣局杜強和一位副局長在等他。”

秋雲用腳後跟將門關上,雙臂纏在侯海洋脖子上,歪着腦袋,努力地親吻着侯海洋的嘴脣。男友的嘴脣上帶着一股寒意,還有一股野性勃勃的男子氣息。這股氣息與父親的氣息表面上差異很大,但是內裡很相似,是一種勇敢堅強、敢作敢爲的男人氣息。

侯海洋沒有接腔,等着他說下文。

秋忠勇見到侯海洋站在霸道魚莊的櫃檯上,感覺好奇,故而有此一問,他沒有想到在座之人居然都認識侯海洋,而且似乎還借調到了縣局,他興趣大增,問:“縣局都喜歡用籃球明星,他現在在哪個部門?”杜強介紹道:“侯海洋寫得一手好字,我見過,完全可以當字帖用。借調方案都上了局辦公會,不料他們幾個老師在學校電視室聚衆看黃色錄像,被學校和派出所捉了現形,借99lib?net調的事情被弄黃了,太可惜了。這個娃兒能文能武,確實是個人才。”

三個差距:一是年齡的差距,她高中後讀了四年本科,已經要到二十三歲,侯海洋則是中師畢業,今年才滿二十歲,雖然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可是這個年齡差距在秋家還算一個問題,二是學歷的差距,一個本科,一箇中師,在傳統男強女弱的模式下,這種搭配不和諧;三是家庭的差距,一個是出身幹部家庭,另一個出身於農村,雖然都跳出了農門,可是婚姻不僅僅是嫁娶對方這一個人,更是嫁娶對方的家族。

在現實生活中,心有靈犀一點通也是有的,他正在心中批判付紅兵,腰間傳呼振動起來,是來自嶺西市的電話。接通電話,聽到付紅兵的聲音,侯海洋批評道:“斧頭,你這個狗傢伙,我就在派出所門口,到嶺西警校去學習,這種好事也不事先通知我。”

親吻一會兒,秋雲仰起頭道:“你生氣了,說明心裡有我,我很高興。一般情況下,研究生在六月就要提檔案,我不調到茂東也得在六月離開,只是早了兩個多月。”

“我等會兒就將魚缸裡存的幾條魚送過來。”侯海洋雖然覺得杜強太摳門,壓價太厲害,但是杜強畢竟幫過自己,還是答應送幾條魚過去。

秋雲離開了,院子裡頓時清靜下來,竈臺上煮着從家裡帶來的臘肉,發出了陣陣香味。一條尖頭魚已經剖開,碼了鹽。爲了安慰失意中的秋雲,他特意準備了臘肉和尖頭魚這兩種美味,如今秋雲走了,美食頓時索然無味。

趙藝用手掌在胸口揉了揉,道:“差點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他們同居。既然在上午看見小云,就說明小云沒有住在牛背砣,若是同居了,事情就不好辦。”

“牛背砣。”秋忠勇又道,“我在新鄉學校遇到一男一女兩個教師,那個男的說是今天上午在學校還看見了小云。”

電話裡,付紅兵解釋道:“走得太急,剛剛從醫院出來到派出所上班,屁股都沒有坐穩,就接到學習通知。整整學一年,學完考試合格能拿警校的大專文憑。”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秋雲在心裡唸了幾遍這句詩,又想到:“如果我考不上研究生,那能不能將侯海洋也調到城郊來,我們名正言順地在一起,父母也就沒有反對的理由。”

侯海洋快步衝了出來,用仍然刺骨的冷水洗了手,轉身回屋的時候又覺得不妥當,倒了熱水瓶的開水進冷水桶裡,將水的溫度升髙,再洗手。

侯海洋所料與那天晚上父母所言基本一致,父母施出了“調劑志願方便、母親心臟不好”等絕招,讓秋雲明知其意仍然無法拒絕,她喃喃地道:“海洋,對不起了。”

秋雲道:“明天還要上課。”

秋忠勇是用了閃電戰術,他在事先沒有與秋雲聯繫,而是把事情基本辦妥以後,開車直奔新鄉,將秋雲直接叫上了吉普車,在車上才談了調動之事。

杜強小姨妹翻了翻抽屜,道:“今天還沒有營業,櫃檯上只有四百多零錢,給了你,到時找不開。我給姐夫打個電話,讓他送點錢過來。”

這位中年男子是秋雲的父親秋忠勇,秋忠勇沿着秋雲經常走的田坎小道來到牛背蛇小學。昨天,侄女給他打電話,說了研究生分數線的事,在對話過程中,侄女說了一句“我給秋雲的漢顯發了信息”,這個事實讓經驗豐富的老警察產生了警惕:“一個漢顯的購機費加上使用費至少四千塊錢,秋雲身上最多能有一千塊錢,憑着自身能力絕對用不起漢顯。”他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偏僻的地方被人欺騙,因此一大早就從茂東來到新鄉。

“呸,我的心律不齊是小毛病,她不會相信。”

秋忠勇不想與牛背砣小學校的男青年發生任何接觸,不發生衝突,更不發生友誼,在他眼裡,站在牛背砣學校的男青年等於空氣,似乎不存在。他轉身朝公路走,催促道:“趕緊走吧,你媽燉了雞湯。晚上吃完飯,姑姑也要過來,一起研究調劑之事。”他說話很簡短,語氣很平靜,可是其決定不容置疑。

“我有三個建議,一是給小云買一部漢顯的傳呼機,她在新鄉,聯繫起來不方便,那個人買的傳呼,我們絕對不能用。”

上完了第三節課,侯海洋騎着摩托車來到了場鎮,這纔給杜強回了電話。

秋雲聽着侯海洋的氣話,眼裡充滿了柔情,她從後面抱着侯海洋的腰,道:“我是暫時調回茂東,又不是分手,我捨不得離開我的男人。”侯海洋轉身將秋雲抱起,大嘴親了上來,他的嘴脣、牙齒和舌頭充滿了侵略性,輪番與秋雲的香舌糾纏,兩人的情緒慢慢高漲起來。

杜強親熱地拍着侯海洋的肩膀,道:“今天茂東公安局刑大的秋支隊過來看了現場,我和分管局長要陪他吃飯,改天有空,我請你喝酒。”

這個男青年與最心愛的女兒眉目傳情,讓秋忠勇不由自主涌起打人的衝動,這是他作爲父親和男人的本能。但是多年從警的職業訓練已經深入血脈,他只是用如狼一般的眼光盯着男青年,沒有任何過激行爲。

趙藝忽然說了一句:“那個男青年,你見到了嗎,人如何?”

李酸酸給了趙良勇一個白眼,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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