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嬋被送回啓曌城後,袁楚楚因着厭勝一事,突然被皇帝晉封爲嬪。曉喻六宮的聖旨說是袁楚楚於此次厭勝之事,揭發有功。這樣的晉封是頭一遭,倒是令人驚奇不已。
沒過兩日,太后着人請了戲班入上林苑。中間歇息之時,倒是雲千雪忽然說走了嘴,將恪貴嬪提醒自己袁嬪有功之事說了出來。
如此,上林苑上下自然都清楚,袁嬪進封的緣由。旁人只當恪貴嬪與袁嬪一個宮裡住着,到底親和。可唯有其中當事的三人各懷心思。
袁楚楚心中不安,戲看了一半兒,便是起身跟着沈青黛離了席。兩人尋了一處靜謐無人的地方,袁楚楚囑咐宮婢仔細的守着,這才小心謹慎的向沈青黛道:“沈姐姐,你說,好端端的恪貴嬪做什麼幫我請功進封。她分明已經知道是咱們背地裡打的主意。”
沈青黛也是想不通,大是狐疑,“她從不曾這樣過,我一時也猜不出來。不過進封總是好事兒,你若是不安心,平日小心防着便是了。”
“皇上也沒罰薛順儀,只是送她回了啓曌城。你說,是不是皇上疑心了?”袁楚楚這幾日總是忐忑不安。
沈青黛沉了沉臉,道:“妹妹總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與厭勝的事兒有關?這件事過去便是過去了!你現在怕也無用,皇上便是疑心,無憑無據的,也疑不到咱們的身上。”
袁楚楚咬脣,“可是那些人,我只怕總有不妥。”
“妹妹覺着不妥的,處理了便是。”沈青黛若無其事的清淡開口。
這話驚得袁楚楚微微怔忪,“處理?這,這……”
沈青黛悠悠含笑,“你既是心裡害怕皇上查出什麼,誰有什麼不妥,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毀屍滅跡?”袁楚楚身子不覺發顫,嘴脣哆嗦的說不出話。沈青黛張開雙臂,按住了袁楚楚的肩膀,眼波陰沉,“妹妹,我得提醒你。這件事兒你當初做了,就得給自己想好萬全的退路。爲了這個退路,旁人的性命都是不值錢的。因爲,你,得保住你自己的性命。”沈青黛說道最後,一字一句,眼中笑意不善,極是駭人可怖。
袁楚楚不禁倒退兩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青黛面上微微流露出些許不耐,笑道:“妹妹覺着恪貴嬪彷彿知道,可她到底沒證據。也不過是心裡猜測罷了,咱們兩個便不給她那猜測的機會便是了。眼下出來的太久,只怕惹她的眼,咱們還是各自回去吧。”
“可,可……”袁楚楚這話還沒說出口,沈青黛便是極快的轉身離開了。她眉頭緊蹙在一起,心裡總是莫名的打着鼓。她也不離開,直呆在這裡緩了半晌,才起身離去。
剛轉進平樂館,袁楚楚便忽然碰見了馮嵐。她原本就心虛,這會兒瞧見馮嵐,唬的一愣,怔了怔纔想起來向馮嵐行禮。
馮嵐和婉的含笑,擡手扶了一把袁楚楚道:“沒人的時候妹妹倒不必與我顧這個虛禮!”
“是,”袁楚楚下意識的避開了馮嵐的手,垂着頭訥訥道:“貴嬪娘娘怎的沒在聽戲?”
馮嵐一笑,曼聲道:“戲有什麼好聽的,那幾出我都不大愛聽。坐了大半晌也累得慌,便出來走一走。”她語頓,便向袁楚楚道:“妹妹不是也沒在裡面聽戲嗎!”
袁楚楚表情有些發愣,笑的極是不自然,“我,嬪妾也出來走一走,現下散過了,這就回去。”
馮嵐似笑非笑,緩緩開口,“妹妹怎的不大樂意與我說話?我還以爲聽見方纔元妃娘娘那話,妹妹許是該向我道謝的。我方纔還琢磨着,若是妹妹向我道謝,我該怎麼往下說。”馮嵐話中有話,側頭凝目在袁楚楚的臉上。
“自然,”袁楚楚鎮了鎮心神,勉強笑道:“自然是要謝謝貴嬪娘娘,只是,我,眼下身子不大舒爽,渾忘了。我,我明日就讓人備禮。”
“沒關係,咱們是一道入宮,又是一起住了那麼多年的情分,不在意這個。”馮嵐這番話說的極爲真摯,臉上蘊着笑容,和悅溫婉,“我幫着妹妹,妹妹來日,自然也會一心幫着我的。”
袁楚楚指尖兒發涼,心裡因着驚懼而怦怦直跳,大不是滋味,支吾道,“這,這個,是自然,自然的。”
馮嵐旋即展眉,再不多說什麼,側身讓了路,讓袁楚楚先回平樂館。她站在原地,目送着袁楚楚整個人僵着身子,一步一步走的飛快,脣邊不覺蘊着冷笑。
白芷見袁楚楚走遠了,啐了一口道:“當着娘娘的面兒扯謊,那臉上是不紅不白的。娘娘這麼些年的真心,算是都餵了白眼兒狼了!”
馮嵐睨了白芷一眼,“你心裡知道就得了!”
白芷立時咋舌的閉口,再不敢多說半句。
沈青黛返回平樂館半晌也沒見馮嵐回去,見馮嵐忽然離開,便是多了一份心思,讓花楹瞧瞧跟着馮嵐去瞧瞧。如此,自將袁楚楚與馮嵐見過,說了好一會兒話的事兒告訴給了沈青黛。沈青黛心中疑竇叢生,倒是也沒多說什麼,只叮囑花楹,讓人這幾日裡多注意馮嵐與袁楚楚兩邊。
第二日,袁楚楚因着晉封的事兒,特特讓人備了禮,往馮嵐住着的正殿去道謝。宮人讓袁楚楚在正殿等了半個時辰,才告訴她馮嵐身子不舒服。袁楚楚心裡奇怪,自沒敢深問,回了自己的配殿。
到了晚上,沈青黛去尋袁楚楚小坐說話,問起她這兩日見馮嵐都說過什麼。袁楚楚不敢隱瞞,便將這兩日的事兒如數都告訴給了沈青黛。
“恪貴嬪讓你等了半個時辰,才推說身子不適?”沈青黛也是摸不着頭腦,大是疑惑不解。
袁楚楚點頭,憂心忡忡道:“我總覺着她是別有用心。”
“咱們這些日子小心點兒就是了,”沈青黛臻首一低,沉吟着說道:“她何時見你,與你說過什麼,你便都告訴給我。總歸咱們兩個人,還怕她不成?”
袁楚楚訥訥應了,這日之後,馮嵐每日都會請袁楚楚去小坐閒話。說的都是極瑣碎的家常閒話,連着兩三日都是如此,袁楚楚從正殿回來,到了晚間便是將說話的內容簡單的給沈青黛重複了一回。
沈青黛只道馮嵐並沒有疑心她,叮囑袁楚楚如常處置便是。可袁楚楚心裡卻是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這日用過早膳之後,未免再被叫去正殿,她索性帶着宮人往昆明池去散步。可這剛走到昆明池附近,竟是又碰見了馮嵐。
袁楚楚這些日子極怕看見她,可碰見了,又到底不能不言語。便是恭恭敬敬的進前,向馮嵐福了一福道:“恪貴嬪萬福金安。”
馮嵐並不叫她起身,而是眯目冷然一笑,“袁妹妹,我給了你那麼多次機會。”
袁楚楚一怔,驚惶的起身,“貴嬪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實在讓嬪妾糊塗。”
馮嵐徐徐一笑,“糊塗?那袁妹妹是爲你與沈容華一唱一和將那厭勝之物放進銅盆裡,要陷害我的事兒糊塗,還是爲你事後栽贓嫁禍給薛順儀的事兒糊塗?若是爲着這兩件事兒,妹妹你心裡應該明鏡兒一樣的!”
袁楚楚猛地一個激靈,顫顫巍巍的說道:“你,恪貴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嬪妾,嬪妾心裡糊塗的很!”
馮嵐涼薄一笑,“妹妹纔不糊塗呢!糊塗的人,怎麼會主意道姑背地裡的閒話。糊塗的人,怎麼曉得用自己的錦緞做成薛順儀的披風樣子,讓人去假冒薛順儀?”
袁楚楚眉心劇烈的發顫,脣角微微抖動,極力的否認道:“沒有,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那日妹妹送去尚功局的錦緞,還回來的時候,我在一旁細細的瞧過。那錦緞原本就是極爲薄軟的料子,所以薛順儀纔會將這錦緞做成夜裡擋風的披風。這料子是好東西,可有一點。便是不能輕易的揉系,那褶子留下來,輕易很難去掉。妹妹遞上去的極端,兩邊折角留了褶子。”馮嵐似是瞧見了一半,言之鑿鑿,“若是我猜的沒錯,那錦緞的寬窄,若是不做成披風,而是整個布披在身上。再拉住兩角從前面繫上,在夜裡倒是能以假亂真呢!”
袁楚楚聞言,臉色煞白,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馮嵐眸色深沉,雙目一轉不轉的定在袁楚楚的臉上。“我心下奇怪,有個疑惑想請妹妹你爲我解答。”見袁楚楚不說話,她便繼續慢吞吞的說道:“咱們同住在一塊兒,一直親厚。你做什麼要助紂爲虐,幫着沈容華來害我?我捫心自問,不曾愧對你半分,你又爲什麼要幫着她害我。你並不是無緣無故害人的人!”
袁楚楚仍舊不吭聲,心下卻是飛快的思量着。正琢磨着該如何開口掩過去,卻聽馮嵐忽然轉了口風,笑意盎然的溫和說道:“得虧妹妹你提醒了我那一句,否則,我是當真要被沈容華給害了!這恩德,我是日日都想着,天天都要掛在嘴邊叨咕一番。到底咱們在一塊兒住着的時間長!”
袁楚楚不解她爲何忽然轉變話意,“你……”
“呵,袁妹妹真是唱唸俱佳吶!”
袁楚楚未等開口,聽見不遠處有人冷冰冰的的說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