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君瞧着雲千雪失魂落魄的神情,不免笑了笑,道:“皇上如今還沒離宮呢!瞧你這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雲千雪臻首略低,還未等開口說話。便有宮人向兩人來報,說是定昭儀來了。雲千雪正巧將關於霍延泓的話岔過去,立時讓人請了定昭儀進門。
眼瞧着便是三月底,日子一天暖似一天。定昭儀也換了薄薄的春衫,胭脂紅的琵琶襟長衣前用混着金線的淺金線繡着數朵豐潤的月季花。鵝黃陪着淺綠色的枝葉,極是明麗鮮豔。下身穿着檀色格子花的貢緞留仙羣。自小產之後,定昭儀很少會穿逶迤曳地的長裙。這流仙裙只搭在繡着麝香百合花的鞋面兒上,雖不及長裙將定昭儀修長的身形勾勒的更好,卻是透着嬌麗俏皮。
定昭儀恭順的朝着雲千雪、姜子君兩人行了禮,便很是熟稔的撿了雲千雪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瞧着雲千雪仍舊窈窕的身形,含笑道:“娘娘這月份眼瞧着要奔三個月去了吧?”
雲千雪徐徐笑道:“過了四月中,就有三個月了!”
“三個月好,到了三個月,就安穩了!”
如此,定昭儀與兩人寒暄了幾句,到底是坐不住的性子,當即抿了抿脣,道:“皇上這回去木蘭,臣妾也想隨着去。”她這話一開口,雲千雪與姜子君兩個對她的來意便是心知肚明瞭。
定昭儀並不避諱,垂首羞赧的笑了笑,直言道:“臣妾求過皇上,可皇上說此行沒有隨行的宮妃。若是臣妾求一求,皇上就同意了,對旁的妃嬪也不好交代!只怕都要去求了皇上隨行,一口給臣妾回絕了。臣妾想着,不如元妃娘娘幫臣妾在皇上面前言語一句?”
雲千雪凝了她一眼,並沒有立時開口。
定昭儀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有些心虛,怯怯的求雲千雪道:“臣妾也是想家,娘娘不能幫着臣妾與皇上言語一句嗎?”
雲千雪與定昭儀往日倒是和睦,定昭儀這樣開口,她自是不想敷衍,又實在不能答應她。
姜子君含笑,接了定昭儀的話,和顏悅色的勸她道:“皇上既是說了誰也不帶,自然是有要緊的事兒。定昭儀是烏恆人,皇上可比咱們都清楚。若是能帶着你去,哪兒有不帶的道理。只怕這一次是爲着政事,而且也沒打算在木蘭多留,所以纔不帶着後宮妃嬪同去的。”
定昭儀自是有些訕訕的,還是不甘心,抑抑的看向雲千雪道:“元妃娘娘,不能嗎?”雲千雪也不做聲,而是微微搖頭。定昭儀失望的吐了一口氣,倒也並沒有更多的不快,只道:“臣妾心裡也明白,只不過平白多問一句。”她語頓,長長的一嘆,帶着難以言明的失意與悵然。
定昭儀生的美麗,是那種嫵媚明朗,有些咄咄逼人動人的美。她眉梢眼角都帶着尊貴地位的傲然跋扈,平日裡多半是意氣風發,何曾這般惘然失落過?
雲千雪與姜子君二人自然都瞧出了端倪,兩人相視一眼,便聽姜子君溫和的問道:“你既是知道,還多問這一句,可是生了什麼事?”
定昭儀聞聽姜子君這話,便是再忍不住,面上立時換上了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反問雲千雪與姜子君兩人道:“七皇子是怎麼回的未央宮,兩位娘娘可聽說了沒有?”
雲千雪這些日子被霍延泓盯得緊,日日都要交代一番,對於長樂宮以外的事兒,不許聽更不許管。而姜子君,也不是那種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聽的人。如今聽定昭儀遽然提起七皇子,都是默默的搖頭。
定昭儀慍怒的說道:“臣妾可是聽說了,這七皇子在印月殿發熱,是因爲蓮貴嬪買通了乳孃半夜掀了七皇子的被子。蓮貴嬪藉機在皇上面前指責是我沒照養好七皇子。爲孃的也當真是狠心!她這樣算計我,之後還說七皇子的小兒驚也是從我宮裡抱過來才患上的。七皇子自從入了臣妾的宮裡,我哪一日不是殫精竭慮的仔細照顧!皇上如今不大往瑤華宮去,焉知不是蓮貴嬪背地裡與皇上言語了什麼?我只覺着,若是往年,皇上未必不肯帶我去木蘭。可如今這蓮貴嬪從中作梗,所以皇上纔不讓我跟着的!”
定昭儀一開口,那滿腹的委屈,便似倒豆子一樣如數吐了出來,“我氣不過與皇上提了兩句。皇上卻說是我多心了,還不准我偏聽偏信外面說的話。我只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可皇上卻一心維護着蓮貴嬪,真教人生氣!”
姜子君無比訝異,道:“竟還有這樣的事兒?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怎的我聽都沒聽說過?”
“清明那日晚上從御花園回來經過永巷聽見有人隔着牆說話,原本細細的都是瑣碎的閒言,後來就聽見有宮人提起我與七皇子。我立時讓人停下,也沒叫裡面的人,只在一邊兒聽着。”定昭儀說着,擡眼掃了雲千雪一眼,緩了緩聲音,輕輕道:“我還聽見,那裡面的人說元妃宮裡養着狐狸,沒準元妃也是狐狸照着永安郡主的模樣託生的。她們還說,擷芳殿裡的那一架子凌霄花又開花了,一月份謹貴嬪搬進擷芳殿的時候就讓人清過那凌霄花的花藤。如今才三月,還沒到五月,那凌霄花竟然就又長出來開花了。說是嘉妃死的冤枉,宮中才有妖異。因爲嘉妃陰魂不散,所以那蜈蚣的事出的奇怪、何氏也死的奇怪、便是連着何氏身邊的兩個宮女也死的不明不白,不曉得是不是冤魂索命!”
姜子君聽完定昭儀的話,亦發蹙眉,不悅道:“怪力亂神!嘉妃若是冤魂索命,去年怎麼沒動靜,偏偏跑今年年頭兒來作祟!這些奴才也是越來越膽大,什麼樣的混話也敢往外說!若是讓我聽見,非傳宮杖打死不可!”
定昭儀嘖嘖一嘆,“當時我隱在暗處,也沒讓那兩個奴才瞧見。我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有好些話是從舒妃宮裡傳出來的。我想着,前些日子元妃娘娘不是與舒妃在壽康殿鬧得很不愉快?不知道是不是舒妃要在背後使什麼壞?”定昭儀語頓,便是侷促的一笑,道:“原本前兩日就想與元妃娘娘說的。可臣妾也只是那日聽見一回,之後倒是不曾聽見過。”
雲千雪清淺的一笑,不以爲然道:“她們愛怎樣說,讓她們說便是了。常言道,疑心生暗鬼。我平日磊落,對鬼神敬畏,卻也不怕什麼的。”
姜子君隨着笑了笑道:“正是這話,憑她們一張嘴說去吧,到時候別唬不了旁人,反倒嚇死了自己!”
定昭儀撇脣,還是怏怏不樂的樣子,“臣妾可沒有兩位娘娘的心性,臣妾現在是橫豎都不想看見蓮貴嬪那一張臉,每一次瞧見,就想給她幾巴掌才解恨呢!”
姜子君被定昭儀這般火爆的性子逗得忍笑不止,嘆道:“要我說,你大可不必。蓮貴嬪即便真使了什麼手段又有什麼用,七皇子不還是送去了漪瀾殿!”
定昭儀仍舊冷着一張臉,怎麼都想不開,悶聲道:“如今皇上在宮裡,便也只能放着她得意一陣兒。等皇上出了宮,她最好燒香拜佛,求着別犯在我手裡!”
姜子君見她神情狠厲,倒是也沒再深勸。她也不甚喜歡蓮貴嬪,便也懶得替蓮貴嬪多言語什麼。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瞧着雲千雪頗爲倦怠,便也都各自退了下去。
定昭儀這番話,事後雲千雪曾讓宮人仔細留意着,可各處也沒聽見什麼風言風語。
直到霍延泓離宮以前,啓曌城裡都是格外的寧靜祥和。
到了三月末,霍延泓每日雖然不宿在合歡殿,可日日總要來雲千雪這坐上一會兒,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事無鉅細,凡是他能想到的,都一一叮囑了一遍。如此,臨行之前還不放心,又叮囑了雲千雪,要日日寫了書信讓人送去木蘭。雲千雪笑他囉嗦,可心裡卻仍舊甜的似蜜一樣。
聖駕啓程之後不久,四月初的一日,剛剛嫁入蘇府被皇帝賜封爲淮安縣君的林如媚入了宮。在頤寧宮向太后請過安之後,便隨着雲千雪、姜子君去了合歡殿。
宮人備下茶點,雲千雪便打發了殿內人,獨留了三人在內殿外面的碧紗櫥裡坐着說話。
“蘇夫人與忠勇伯還是新婚燕爾,皇上實在不近人情,此去木蘭偏偏帶着忠勇伯同行。”姜子君斜靠在秋香色金錢蟒的靠背上,含笑溫然嗔道。
林如媚很是柔婉恭順的垂首,依依道:“大人此次能伴駕去木蘭也是皇上的恩典,往後日子還長,不在乎眼下的那幾日。”
雲千雪亦是淡淡含笑,瞧着林如媚婉約又得體的當家夫人姿態,很是替蘇卓逸高興。“府上還安穩?”
林如媚緩緩一笑,“也還好,那一位是不消停,可也不至於雞飛狗跳。”林如媚清淡的一語帶過,可眉目間,到底流露出一絲鄙薄厭惡。她不深說,而是轉了話頭道:“前些日子娘娘讓大人去查浮翠的身世,已經有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