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出去着實不妥,可穿着殿下的大氅出去更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着,丁靈拼命搖頭,寧願凍死她也不敢穿着殿下的衣服招搖過市,她可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爲了件衣服,說不得明天就被拉到長樂宮或是什麼宮裡被敲打被罰跪,她纔不傻呢。不穿,打死也不穿。
“殿下,奴婢連夜將玉指姑娘的棉袍趕製了出來。”
青姑姑實在是……救苦救難吶,玉指看到新的棉袍簡直要淚流滿面了。也不去看他的臉色,歡歡喜喜穿上。
“殿下,時間還早,您要不要再歇一會兒。”
青姑姑有些不解,她趕製棉袍難道不對,怎麼殿下週身的氣壓低的好像要壓死人咧。
“不歇了,起吧。”
臭丫頭,棉袍難道比他的紫貂大氅還好嗎?就這般避之不及,生怕別人知道自己對她的寵愛。難道,她不相信自己能保護她,想想還真是讓人沮喪。
長樂宮的淑妃娘娘很快派了人過來請四皇子,到了長樂宮,聽說殿下還沒用早膳,趕緊重新置辦端了上來。
“聽說你最近喜歡喝羊奶,喏,快喝吧。”
四皇子臉色少有的囧了一下,鎮定的略過羊奶選擇了雞絲銀梗粥。
“兒子逗人玩的,母妃也來逗我。”
“終於承認了,可真是不容易。”
淑妃得意的“哼”了一聲,她承認她就是故意的。看看兒子是跟她裝傻,還是大方承認。
“一個小宮女,喜歡就收了吧。記得讓她喝藥,別在這個時候弄出孩子來。”
兒子開竅就好,這男人,只要開了竅,就沒有嫌女人多的。
“娘。”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
兒子一旦喊娘,就說明事情嚴重,她也很識趣,見好就收。
“今年冬天一共下了三場雪,前二場凍死了幾十個外頭灑掃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好一個太平盛世,連皇宮裡的人都凍死了這麼些,我倒要看看皇后的臉要往哪兒擱。”
誰在這個位置上頭,多少都想扣下一點。可做的這般狠的,只有皇后一個。淑妃都有些想不通,她的家底可不薄,以前怎麼沒發現她的眼皮子淺成這樣。
“您別自己出頭。”
淑妃瞥了一眼自己兒子,嗔道:“我有那麼笨嗎?跟你舅父一樣,一天到晚拿我當三歲孩子看。”
“原來不是啊。”
“喂,我是你娘。”
“知道了。”
“氣死氣死了,我到底養了個什麼東西啊,盡會氣我。”
王姑姑在一旁只是抿了嘴笑,半句也不勸。待四皇子一走,淑妃鬆了一張帶笑的臉,片刻過後,又笑了起來,自嘲道:“那個小宮女叫什麼來着,玉指對吧,賞。”
“是。”
王姑姑學着年輕人的聲音,拿着腔應了一聲,惹得淑妃又笑。
“慣是些會作怪的。”
外頭雪下的幾乎黑了天色,她的心情卻象化了凍的輕風拂過,自在極了。
她的兒子,本該是世界上最尊貴的人之一,本該享有最好的一切。卻因爲胎中帶出的不足,斷絕了他無數的可能。
當孃的豈能不恨,豈能不怨。可再怨再恨,看到自小受苦,變得不愛說話,甚至幾乎不會笑的兒子,也只剩下了母親的本能。那就是讓他快樂一些,他喜歡的就是天上的星,她也要摘給他。
兒子有多久沒跟她開過玩笑了,她故意逗他,取悅他,只是希望他能開心一些。能讓兒子開心的人,就算是皇上想要,她也不許。
這也是上回王姑姑匆匆去康正宮要人的始末,只是想趕在鳳藻宮的前頭,護下那個小丫頭。那是兒子的人,誰也不許碰,包括那個世上最尊貴的人,也不行。
今年的第三場雪,下的格外大,也格外冷。但今年的臘梅卻開的格外好,尤其一株紅梅,開了滿滿一樹。遠遠看去,紅的好像火焰一樣,風打下來,搖曳生姿,跳躍着舞蹈着,充滿着勃勃的生機和活力。
皇上聽聞也起了興趣,閒來散步去看紅梅,卻看到倒斃在地的兩個死人。
御醫心下直叫晦氣,他們是御醫,是給貴人看病的,不是給死人斷死因的。可皇上開了口,他們也只好一秒從御醫變忤作,認命的趴在雪地裡翻看兩個小太監。
“凍死,你是說他們是活活凍死的。”
皇上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御醫也無法判斷跟風,只好實話實說。
“今年雪是下的太大了,凍死了不少人吧。”
這話是問劉如統的,他眼皮子眨都不敢眨,低頭道:“回陛下,約莫五六十個。”
很快,死者身上的棉袍被剪開,露出黑的發臭的棉花,很明顯,這就是這些人凍死的原因。這些棉花,根本就是廢棄的垃圾,沒有一點點保暖的作用。
大雪天,穿着形同單衣的袍子在外頭灑掃,不凍死人,纔是怪事。
皇上震怒,親自去未央宮問罪,據說皇后跪地謝罪,卻並不肯認罪,只說受了下頭人的矇蔽,並推了人出來擔責。
“好好好,枉你們周家號稱書香世家,就教出你這麼個東西。身爲皇后統掌六宮,做的就是識人用人之事,你卻用受人矇蔽來推卸責任。既然沒這個能耐,着,皇后閉門思過,淑妃替皇后分憂,暫且將統領後宮事務。”
皇后閉門思過,未央宮中人心惶惶,皇后將自己關在屋裡,誰也不見。人人都當她是心情不好,沒人看到在黑漆漆的屋子裡,她低下頭的那一抹陰冷的笑容。
而長樂宮裡,王姑姑端了藥進屋,打發屋裡伺候的人都下去,這纔將一碗藥盡數潑到了室內的花盆裡。被泥土一吸,任誰也看不出異樣。
“殿下走到半路,聽說您病了,又回去了。”
被王姑姑直接稱爲殿下的人,只有淑妃的親兒子,四皇子。
淑妃掩嘴一笑,“這孩子,還知道關心我,讓他瞧瞧,他母妃,不是笨蛋呢。”
她纔不掌管勞什子的後宮,皇后和貴妃拿掌管後宮當個寶,是因爲他們要替自己的兒子爭。
她圖個什麼呀,孃家多的是金山銀海供她揮霍,皇上待她也不差,各種賞賜不斷,誰掌事,也沒剋扣到她身上來。
她纔不去攪這個爛攤子,雖說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事,她也不知道。但生活在宮裡的女人,還真沒幾個真傻的,憑直覺也知道,這事不能摻和。
丁靈有些奇怪,不是去看長樂宮看淑妃娘娘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了。
“淑妃娘娘病了,改日再去。”
可是,病了不是更應該去看看嗎?丁靈有些搞不懂殿下的邏輯了。拿眼瞅瞅他,又低下頭老實的磨墨。
她磨墨之後才知道,原來墨塊也大有學問。各種墨的質地,味道都有差別,磨墨的時候,分寸也不一樣。
有些是殿下告訴她的,有些是她自己琢磨的。現在,只要殿下一動筆,看他是想畫畫還是想寫字,她就能立刻挑出相宜的墨來。
“殿下,您是怎麼知道那些棉花有問題的。”
見殿下寫完字,她趕緊拿了毛巾遞給他擦手。又壓好字等着晾乾,一氣動作越發熟練起來。
“今年並不比往年更冷,可前前後後卻凍死了幾十人。”
而且死的全是最低等的小太監和小宮女,既然是凍死的,必然就是身上的棉袍出了問題。這種事,並不難猜,他也絕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只是,知道的人,都聰明的選擇了閉嘴,只有他多嘴了而已。
看着因爲驚訝而張大了嘴的小丫頭,他幽黑的眸子越發深沉了。勾了勾食指,“過來。”
四皇子握住她的手,雖然也是涼涼的,卻沒有之前的僵硬和麻木。
“您,笑,笑什麼。”
丁靈看他嘴角含笑的樣子,實在有些不習慣,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喏。”
一封家書從他懷裡掏出來遞給他,丁靈一把接過,嗔了他一眼,揣在懷裡這麼久,居然現在纔給她。
可是展開看完,她整張臉都黑了。這封信是由她娘口述,蘭馨執筆寫來的一封求子秘方。
娘啊,您真是我的親孃。
四皇子等她看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從她手裡抽了信。
“這麼珍貴的東西,我幫你保存起來。”
珍貴個屁呀,還要保存,不行不行,這是妥妥的黑歷史。必須毀屍滅跡,撕啦撕啦的不要。
“還我啦。”
丁靈去搶,四皇子會跟她滿屋子追來追去嗎,呵呵,想太多了。
四皇子一個威嚴的眼神盯過去,丁靈就不敢伸手了,委委屈屈的看着他。試圖用眼神軟化他的意志,但一直到她眼睛都眨疼了,殿下都沒有還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