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京城迎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雖然不大,但是軟軟地飄下,在空中來回飛旋,讓人感覺一種莫名的欣喜與清醒。
蘇紫陌揣着手爐,肩披皇上賞賜的織錦鑲毛斗篷,在細雪中緩步走向惠竹堂,踏進惠竹堂,就聞到了楊瑾書屋內的膳食香味,蘇紫陌微微一笑道:“你倒是自在,看你似乎是想窩在惠竹堂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世隔絕。”
“哪裡!”楊瑾書嘟起小嘴:“姐姐就知道欺負人家,明明知曉我是怕被人發現有了身子。”
“如今妹妹的胎已滿三個月,葉太醫也說現在安穩下,是時候稟報上面了。”蘇紫陌坐到楊瑾書一側的錦墊上,將手爐遞給文心。
“我也覺得是時候,最近總是想吃這個,想吃那個,內務府不照顧惠竹堂,總是勞煩姐姐帶東西來,這些日子我是愈發豐膩了。”楊瑾書說着,兩指從繪竹紋白瓷小盤中捻起一顆梅子放入口中。
“既然如此,便喚曲柳和縈迴去龍泉宮鳳儀宮報備一聲,讓皇上皇后派個太醫來瞧瞧。”蘇紫陌說着認真看向楊瑾書。
擡頭看到蘇紫陌面上嚴肅的表情,楊瑾書急忙將口中梅肉吞下,推脫道:“姐姐怎麼說風就是雨,瑾書還未做好準備!方纔以爲姐姐說着玩的!”
“如今不同往時,再不說,肚兒圓了,總會叫人看出來,反而不甚安全,擇日不如撞日,此時正好。”蘇紫陌知曉,自楚婕妤離宮後,許久未生波瀾,現在魏貴妃也過了害喜的時日,等她緩過神來,怕宮中爭鋒再起。
楊瑾書也明白蘇紫陌說的十分在理,但是一想到自己言明有孕後,皇上必會常常來惠竹堂看自己,心中不由覺得彆扭。她此時總覺得,皇上的心應當是在蘇紫陌那邊的,而她,連與皇上做知己之心都不再有,也不想再如以往一般和天子談古論今。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形象,那是與她仗劍天涯的俠客模樣,但是那種人物,是自己永遠都不會觸碰到的!悶痛。
皇上,自己早晚都要面對!楊瑾書看着蘇紫陌,微微點頭,便安排了曲柳與縈迴去往中宮。
“此次衆人知曉後,不管膳食還是物品,都必須由曲柳和縈迴二人親自操辦,其它宮中送來的,一律不吃,香料也莫要再觸碰。”見楊瑾書一副心事重重,壓力頗大的模樣,蘇紫陌拉起她的手,仔細囑咐。
“姐姐,我知曉了,只是往後皇上派太醫來,還要着人告訴葉太醫一聲,叫他不必再來惠竹堂,只爲姐姐把平安脈即可。”楊瑾書突然想起這段時間一直照看着自己的葉太醫,提醒道。
蘇紫陌看着楊瑾書雙眸,微微搖頭:“葉太醫不用常來,但偶爾還是要來的,用藥還是用之前葉太醫開的安胎藥,其它太醫的藥,讓曲柳和縈迴偷偷換過便是,到底不是自己人,小心爲好。”
“姐姐說的是,其實我心中也是擔心的,習慣了葉太醫問脈,乍然換別的太醫來,怕會不習慣。”楊瑾書想象到若要皇宮中那些古腐老頭給自己問診,頓覺不適,連連搖頭。
“現在這些都不是妹妹你應該想的,用盡心思,好好護着自己腹中的皇嗣才最爲重要。“蘇紫陌微微一笑,心道瑾書這段時間心情總算好了許多。
“只是姐姐,若慈寧宮那邊賞來東西,我是用,還是不用?”突然,楊瑾書想起上個月慈寧宮中楚江湄一事。
蘇紫陌聞言沉默片刻,若以前,她必然以爲,怎麼都是皇家子嗣,皇上無後,太后應當是分着急,必然是會護着她們腹中皇嗣的,只是經過上次事情後,蘇紫陌總覺得慈寧宮太過深沉,太后心機沉重難以捉摸。
擡起雙眸,蘇紫陌嘆息一聲道:“慈寧宮的賞必然要接,只是還需當心些好,我總覺得疏柳的死與太后有關,現在對那位實在不能放心。”
“恩,太后心意,若不接便是不敬,可上次看到太后整治楚婕妤,每每想起都讓我心底發寒,也不敢吃她送來的東西。”楊瑾書說着撫撫胸口,目露爲難。
“這也並不是不能應對的,你這胎一直安穩,若太后送來什麼膳食,你送入嘴邊就佯裝害喜吐了,吃不下肚,太后自是不能說你什麼。屆時你儘管挑剔,有這腹中孩兒爲你撐腰,什麼都不必怕。”蘇紫陌說着,脣角微微勾了起來:“聽,外頭鞭響了。”
楊瑾書笑笑點頭,與蘇紫陌一起起身,向門口迎去,剛走到門檻處,就見皇上面露急色幾步上前將楊瑾書扶住,一臉擔憂道:“當心些,先叫太醫把脈。”
皇上那麼久沒有來惠竹堂,一進門,第一眼看的是蘇姐姐,然後便是看向她的肚子,她當真,什麼都不算。
心中酸楚,但楊瑾書還是溫文行禮,問了聖安。
蘇紫陌看到皇上先將目光投以自己身上,便略有擔心,瞧見楊瑾書垂下眼眸中閃過的一抹憂傷,只覺自己心中也十分悶,又不能安慰楊瑾書什麼。
隨皇上進入惠竹堂內屋,才坐下,留着白色長鬍須的金太醫也提着醫箱走了進來,朝幾人行禮後,便在皇上屬意下爲楊瑾書把起脈來。
皇上屏息凝視金太醫,待那嚴肅的面龐上換上一抹笑意,轉過身朝自己拱手時,頓覺喜上心頭。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楊貴人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
聽到金太醫這話,皇上更覺心花怒放,這段日子以來,總算有個好消息了!
“好!好!好!”連續說了三個“好”字,皇上雙目含喜看向楊瑾書,思索片刻道:“瑾書的位分已許久未升了,便升爲從五品良媛,待平安誕下皇子,朕再爲你晉位。”
“奴婢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楊瑾書行的禮疏離,讓皇上滿滿歡喜的心頭,突然潑了冷水一般,冰冷許多。
嘴角的笑忽然變得有幾分僵硬,皇上上前兩步,將楊瑾書扶起,拉着她纖細小手坐到榻上,環顧惠竹堂一週,眉頭皺起道:“周雲福,着人將惠竹堂的物件都換些細緻的,如此天寒,怎的就用這些東西,叫楊良媛如何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