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頓了頓,像是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依偎在禦寒卿的胸口,道:“皇上說不查,那臣妾便不查了,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後宮裡的血雨腥風太多了,總要消弭一些,馬上就要春節了,趁着節日好好地改善一下後宮的氣氛,便是了。”禦寒卿道:“春節又如何,夫人不能參加,又何談什麼春節?”瓔珞不由得笑道:“皇上真是傻,下一道旨意,叫臣妾參加不就是了,這樣,靜宸反倒是高興了,又不會懷疑,如何?”禦寒卿終於算的是釋懷的笑道,:“還是夫人聰明,這件事,就這麼辦吧。”
從承乾殿出來,瓔珞始終不能高興,他明裡告訴自己不要再查下去,便是已然猜到了這事情與柳蘇脫不了干係,若然是因爲柳蘇,那麼之前自己的事情必然會被揪出來,本來自己從中宮裡解禁,就是鑽了一個空子,看準了柳蘇心虛,不敢說些什麼,但是那一件事情,終究還是沒有證據,若然是翻牌,那麼吃虧的還是自己,或許,這便是禦寒卿所擔心的,所以才這樣支支吾吾的阻止自己的調查,可是已然見了眉目的調查,怎麼就能輕易地放棄,更何況,若然能知道柳蘇與杜美人之間的聯繫,和她害死杜美人的計謀,說不定就可以順帶查出當年溫儀帝姬的死因,真正的還自己一個清白,到時候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靜宸的面前承認自己不再被囚禁在中宮,而不至於向現在這樣,硬是要瞞着她了。
回到中宮,瓔珞走在冗長的迴廊上,繞過鸞鳳殿,到了靜宸的環衍殿去,自從她回來,自己幾乎沒有再踏足她的寢殿了,每日都可見到她在自己的眼前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是要自己日夜不停地瞞着、防着自己的女兒,還是要受到內心極大煎熬的。高處的鳳棲亭已然不能過人了,走到亭子裡去的道路已然被積雪嚴嚴實實的蓋住,再找不到在哪裡了。
瓔珞獨自一人坐在廊下,顧不得迎頭而來的風雪,愣愣的看着似是很大的中宮的院落,牆角的一枝梅花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的開放了,映襯在雪裡,越發顯得那一抹紅色嬌豔欲滴了。瓔珞不由得走過去,摘了下來放在手裡把玩,正欲轉身,卻聽到一陣婉轉的笛聲,心下里一驚,怕是到了春節,六安王也回到了皇宮裡,那麼陸子風呢,會不會一同回來,若然是見到了靜宸,又該如何是好?瓔珞原本漸次平靜下來的心,又變得忐忑起來。
“歲晚江南楊柳花,餘杭門外蕊爭發。千山猶綠憐霜葉,一夜忽白染碧葭。到曉翩翩出繡戶,隨煙直上透窗紗。繞簾渺渺落霓裳,呵手驚飛暖翠華。忽憶離人隔溟海,獨顰遠黛恨天涯。三生苦短何時見,桃葉渡頭看鶩霞。”瓔珞聽着依舊婉轉的曲調,不由得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來,這分明就是自己的曲子,如今被蕭禹揚演繹而來,更加的應景了,雖然這北方的雪及不上南方的意境悠然,可是終究是洋洋灑灑,不像是南方雪一般的小氣,飄渺之間,卻是沒有幾分的蕩氣迴腸,也只得對着那些翩翩的樓窗和旖旎的風光,兀自的扼腕嘆息了。
瓔珞不再理會這曲調了,覺察到絲絲的寒意透進自己的身體裡,急忙起身朝着內殿處去,眼看就是春節,說好了陪他同過,總要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纔是總不能在這樣的時候出什麼岔子,到時候,不僅自己的承諾不能兌現,靜宸怕是也要失望了。
正進門,槿湖也跟了進來,瓔珞問道:“怎麼,有什麼眉目了?那杜美人,原本就與柳貴妃是同鄉,只是,杜美人的身世,依然是查不到,奴婢猜測,說不定就是柳蘇自家府裡的人,杜美人還有一個妹妹,叫芳淳,如今是我們靜宸的陪嫁,只是之前的在遼國不見了蹤影,至今下落不明。”
瓔珞梳理着自己內心雜亂的心思,繼而道:“今天皇上下了旨意,說是杜美人一事,叫我們不要再查下去了。”槿湖兀自一怔,繼而道:“娘娘要放棄?”瓔珞嘆了口氣,道:“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你繼續便是,只是諸事都要小心,不要被別人發現了就好。”槿湖道:“請娘娘放心,還有,那孫嬤嬤,怕是已經被害了,奴婢查了許久,也沒有絲毫她的蹤影。”瓔珞心中一緊,道:“看來,我們是要去一趟鳳儀殿了。”
第二日,外面的雪終於是停了下來,只是沉積了幾天的雪,厚實而緊密,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響,走在路上的宮人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摔倒了,摔壞了主子的東西,手裡的托盤拿得很是穩當。瓔珞坐在車輦中,朝着鳳儀殿處去,外人不得踏足這裡,但是,自己就不一樣了,雖說可以堂而皇之的進去,可終究是不
能太過逾矩,畢竟這裡不是自己的宮殿,總得拖延了時間,叫自己帶進來的人好好地尋找,最起碼,找到孫嬤嬤的死因的點滴證據,也是好的。
下了車輦,徑直的朝着鳳儀殿裡面去,這裡不比中宮那麼大,可終究是曾經的太后居住過的地方,各處的裝潢擺設都很是講究,瓔珞並不是第一次踏足這裡,可是如今的心境,卻是有很大的不同的。瓔珞心裡清楚,此次的見面,難免還要不歡而散,可是爲了無辜死去的杜美人,總要豁得出去才行。柳蘇正坐在殿中,見到瓔珞到來,心裡一驚,急忙站起來,道:“皇后娘娘,您怎麼有空光臨寒舍啊,也不派人通傳,好叫臣妾去接你。”
瓔珞笑着道:“妹妹不必過於拘泥於禮節,只是本宮瞧着這冰天雪地的,在寢宮裡帶着甚是無聊,就四處走走,恰好看見了妹妹的鳳儀殿,就說進來看看,也不知道妹妹歡迎不歡迎我?”柳蘇看着瓔珞身後跟着的幾名拿着托盤的宮人,不由得道:“姐姐這是……”瓔珞看了一樣,繼而道:“哦,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幾樣東西,賜給你的,自我從中宮裡解禁,我們之間的走動就少了,妹妹不介意我討好討好你吧。”說罷便拍了拍手掌,道:“把本宮的賞賜都給柳貴妃端上來。”
很快便聽得宣旨的宮人道:“賞水晶銀晶御鳳釵一對,尊藍夜水晶玉鐲、尊紫檀水晶玉鐲、尊銀希水晶玉鐲各一個,白青玉鑽石項鍊一條,白青玉鑽石戒指,粉絮幻幽穆耳墜,青曦幻幽穆耳墜,墨研靜雨倩玥鑽,藍御靜雨倩玥鑽,銀鍍金嵌珠雙龍點翠條,金鑲珠石雲蝠簪,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梅花紋紗袍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宮緞素雪絹裙、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琵琶襟上衣、雲雁細錦衣、彈花暗紋錦服、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八答暈春錦長衣、對襟羽紗衣裳、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織錦皮毛斗篷……”
瓔珞注意看着柳蘇臉上的神情,早就由起初聽到時的震驚轉變爲了慌亂,瓔珞心中高興,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個柳蘇,果然是侵吞了杜美人庫房裡的東西,還假惺惺的派人去安慰她的小產,想必,那小產也與她脫不了干係。那宮人早已是受到瓔珞的指示,所有的物件,必須一字不差的說一遍,而且字字句句,語氣加重,就是要等着看此刻柳蘇的表情,她終於還是顫巍巍的對着瓔珞道:“謝皇后娘娘賞賜,奴婢無功不受祿,怎麼擔得起這樣貴重的賞賜。”說着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然顫抖走音,完全失卻了方開始的時候那一派兀自的淡然和堅定。
瓔珞略微彎起了嘴角,道:“這算得些什麼,若不是妹妹嫌棄姐姐送的東西不好嗎,還是說,妹妹的庫房已經多得裝不下別的東西了?沒關係,我讓這些宮人親自給你收拾了庫房,然後放進去。”說罷又對着一旁拿着托盤的宮人道:“還不快去給柳貴妃整理庫房?”柳蘇聽到瓔珞這樣說,急忙道:“不必了,不,必了,臣妾自會派人收拾的,勞煩各位宮人了。”
瓔珞笑着,心裡想,果然還是露怯了,誰都知道,柳蘇失寵多年,她的庫房裡,怎麼可能有多得裝不下的東西,就算是,那也應該是空空如也,如今她這麼害怕自己的人看到她的庫房,分明就是做賊心虛。瓔珞繼而道:“妹妹,再過幾日,便是春節了,到時候我會在後宮設宴,希望妹妹要大駕光臨纔是。”柳蘇也顧不得瓔珞說些什麼,只是強忍着露出一絲笑容來,道:“一定,一定,姐姐這是說得哪裡話,妹妹一定按時到。”瓔珞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道:“行了,既然妹妹不舒服,那麼本宮就先離開了,希望妹妹好生休養,不要忘了我的邀請。”說罷便轉身離去,彼時槿湖正從一旁回來,兩人會意的相視一笑,而後相攜着出了鳳儀殿的大門。
鸞鳳殿裡,瓔珞問槿湖道:“今日可有什麼發現?”槿湖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而後層層的翻開,卻見一枚耳環映在手心,瓔珞疑惑道:“這是……”槿湖道:“娘娘已經猜到了,不是嗎?”瓔珞道:“這果真是在鳳儀殿發現的?”槿湖點了點頭,瓔珞繼而道:“那好,這件事情,就此停止吧,不要再查下去了,本宮自有主張,總之,若是別人問起這件事情,就說你什麼也不知道,下去吧,靜宸今日就該回來了,收拾一下,不要讓她起疑心。”槿湖雖然滿腹的疑惑,可終究是不能違背瓔珞的意旨,只得轉身出去。
瓔珞獨自一人站在寢殿裡,拿着手裡的那一枚青曦幻幽穆耳墜,這枚耳墜,李嬤嬤也有一雙,宮裡的老嬤嬤
都由皇太后在世的時候賜了一對,這柳蘇真是大意,竟然會留下這樣的證據來。瓔珞舒了口氣,也就是如此的,自古以來,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縱然她再心思縝密,也恐怕不能事事顧及,有這樣的失誤,也是在所難免的。
外面已然聞到絲絲縷縷的七絃琴的聲音,怕是靜宸已經回來了,瓔珞想着,若然是她知道了終於可以與衆人一同度過春節,想必一定會格外的高興。瓔珞踏着這琴聲,朝着環衍殿處去,彼時靜宸正坐在坐榻上撫琴,許久沒有聽得她這樣高興的琴聲了,“歲晚江南楊柳花,餘杭門外蕊爭發。千山猶綠憐霜葉,一夜忽白染碧葭。到曉翩翩出繡戶,隨煙直上透窗紗。繞簾渺渺落霓裳,呵手驚飛暖翠華。忽憶離人隔溟海,獨顰遠黛恨天涯。三生苦短何時見,桃葉渡頭看鶩霞。”仔細聽去,卻正是當年自己所做的曲調,想必是她不僅去了東宮,還去了藍翎王府了,這曲子,除卻蕭禹揚,便只有炫君才知曉了。
瓔珞也不打擾她,只是站在牆角靜靜地聽着,一旁槿湖正收拾着她的東西,一曲奏畢,瓔珞不由得擡手擊掌,道:“看我們靜宸這麼高興,想必是已經知道了?”說罷看了一樣一旁的槿湖,槿湖不好意思道:“奴婢見公主回來了,一時激動,就說了出來,還請娘娘恕罪。”瓔珞衝她笑了笑,示意她沒關係,而後就聽着靜宸道:“母后,我們真的可以與衆人一同過春節?”瓔珞點了點頭,道:“你父皇看你在宮裡也待不了多久了,所以特意邀請了我們同去,你也好趁此機會好好地玩一玩。”靜宸的眼神忽又黯淡下來,道:“其實,兒臣不在意能不能與衆人一同過春節,只要能與母后一起,就好了。”
瓔珞看着她漸次低下去的眸子,道:“是這樣嗎?那好吧,母后去跟你的父皇說,就說靜宸不愛熱鬧了,就不去赴宴了……”說罷就佯裝着要出去,靜宸忙抓住了瓔珞的衣角,道:“母后,兒臣開玩笑的。”屋裡頓時打鬧成一片,槿湖從屋裡退出來,看着屋裡的場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來,只是這愉快,也堅持不了多久的時間了,一年的時間已然過去,再不過兩年,靜宸就要永遠的嫁到遼國去了,再不能向現在這樣,享受這樣的天倫之樂了。
外面的天氣晴朗起來,冬日裡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射着整個中宮的院落,積雪開始融化,伴隨着嘩嘩的流水聲,但是這終究不是冬日的盡頭,離着春天的到來,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鸞鳳殿和環衍殿因着春節的到來而裝潢一新,自從瓔珞被囚禁,已然很久沒有收拾中宮了,整個中宮雖然富麗,可終究還是陳舊了一些,如此整修了一番,倒看着更加的令人覺得舒適了。
宮宴的地點自然是在承乾殿,這一日,瓔珞很早便與靜宸一同穿戴好了,準備着晚上的除夕晚宴。瓔珞一襲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自然是坐在皇后的位子上,這樣的日子對於一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的靜宸來說,彷彿是許久都沒有了事情,她也愈發顯得興奮了。衆人都對瓔珞維持着應有的禮節,靜宸也並沒有懷疑很多,只當是這是表面上的禮數罷了。
出席的自然還有後宮的那些妃嬪,柳蘇一襲簡單的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很是低調的樣子,生怕瓔珞將她認出來,一旁的淑太后冷眼看着這一切,想着因着瓔珞的解禁而在後宮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不由得十分的在意這其中的因由,一旁的李嬤嬤對她道:“這件事情,皇后似乎一直都在查,只是總是需要些時間的。”淑太后看了李嬤嬤一眼,不由得點了點頭,道:“她肯上心就好了,不要像以前,淨把後宮的瑣事都交給了素紈,那丫頭怎麼是管事的料兒。”李嬤嬤忙道:“是,太后說得是。”
……整個宮宴,各個人都懷着自己的心思,彷彿是不想讓別人看穿,卻又都各自的表現在臉上,瓔珞亦只是笑着看着一切,偶爾看一眼一旁的柳蘇,見着靜宸已然與元符去了遠處玩耍,不由得對她道:“柳貴妃,不知道前些日子本宮賜給你的那些東西,用着還好嗎,若是不夠,再叫人給你送一些去。”柳蘇果然是一陣心驚,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帕子,道:“多謝皇后娘娘,不必了,臣妾消受不起那麼多的賞賜。”瓔珞狡黠而笑,道:“是嗎,賞賜,總是越多越好,庫房也總是越滿越好,難道不是嗎?”柳蘇笑了笑,再不肯說話,彷彿沒說一句話,就要泄露一些自己的秘密一般。一旁的禦寒卿忽而拽住瓔珞的手,示意她適可而止,瓔珞拿起身前的那一杯梅花酒來一飲而盡,再不去看一旁的柳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