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冰凝方纔緩緩的擡起頭來,她對着我道:“王后說的自是有道理的,只是冰凝不明白,爲何是宮恬?”我嘆了口氣,將跪在地上的她扶起來,而後站在她的面前,道:“你可知道這件事來說,是多麼重要的,若然是成功便好,若然是失敗,死的不光是宮恬,還有本宮,本宮是見宮恬的心思比你要縝密一些,所以纔派了她去作爲內應,而你,自是要留在本宮的身邊,與本宮一起籌謀,按着你的性格,本宮擔心,你還沒有成功,就已然被先王后發現了。”
冰凝點了點頭,復又疑惑地問道:“冰凝有一事,還請王后告知,不知道王后爲何要爭鬥下去,整個後宮,您已經是權勢最高的了,不是嗎?”我看了一眼迷茫的冰凝,她果然還是過於單純的,這樣的事情,想來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她如此清晰地問出來,我倒不知道給如何回答了。
想了片刻,我纔開口道:“這遼宮裡的有些事情,並不能很好的講明白,你只要知道,本宮所做,對得起天地,對得起所有幫助我的人,更對的起這大遼皇室,便可以了。”
冰凝這才舒緩了眉角原本那一抹疑惑的神色,露出了一絲清淡的笑意,我對着她道:“既然來了,就與本宮一起用晚膳吧。”
秋日的遼宮漸漸地寒冷起來,晝夜之間的溫度也相差極大,好在平日裡都呆在寢殿之中,並沒有覺察到不適。算來自那一日宮恬去到莊姬的宮殿去已然有一個月了,根據我派出去的眼線來報,宮恬頗得莊姬的疼愛,幾乎如今是裝機店額貼身侍婢了,我暗自的放下心來,宮恬這樣的處理得當,必然會爲我的計劃助一臂之力,而她的這一臂之力,當是最重要的。
那一日後妃侍寢,不過是我放出的風聲罷了,真正侍寢的日子,卻要在幾天後的中秋節之後就要到來。我知道耶律寒自是不肯的,自我開始張羅後宮妃嬪的事宜,他便再也沒有露過面,每每都藉口國事繁重,只有我知道,他是在逃避,可是縱然是這樣,我還是要說服他,接受我的建議,況且,若然我再後宮獨寵,自然而然的要受到宮裡的譴責,到時候,我的日子才叫真正的難過。
這一日,我用過了晚膳,便親自燉了冰糖燕窩,而後去到他勤政的宮殿去,表面上是去看望勞累與政事的他,讓他潤潤喉嚨,可是根本卻是要說服他,接受三天之後我爲他安排的侍寢。秋日黃昏的夕陽金燦燦的照耀在整個遼宮之上,站在遼宮的庭院裡,看着一望無際遼闊的天空,偶爾有成羣的候鳥從空中飛過,想必要去往遙遠的南方去過冬了吧。冬日的遼宮,就連鳥兒也不肯駐足了。
彼時耶律寒正在殿內批閱奏摺,我並不打擾他,一人悄悄地走到內殿去,將手裡的一盅冰糖銀耳血燕放在方桌之上,而後悄悄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專注於一切時的樣子,我看着看着,不自覺便入了神,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然不見了蹤影,正要起身尋找,卻發現他正站在我的身旁,反而在看着出神了,我兀自嚇了一跳,嗔怪道:“王上嚇了臣妾一跳,王上的奏摺批閱完了嗎?”說罷拿起一旁的冰糖銀耳血燕來遞給他,道:“這是臣妾親自熬製,給王上潤潤嗓子。”許是那冰糖銀耳血燕已然涼透的緣故,整合了他此刻的心意,便接過去,三兩下便喝了個乾淨。
我並不說話,只是在一旁笑着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眉角總是似有似無的閃過一絲的哀愁,我並不十分了解軍國之事,亦只是知道,如今遼宋之間和平,恐怕幾十年內都不會爆發戰爭,如此,不是甚好嗎?
我對着他道:“王上爲何如此憂慮?如今國力漸盛,邊陲沒有了戰爭,百姓安居樂業,生活漸漸地富足起來。”他看着我說話的樣子,重重的嘆了口氣,並不解釋,我知道,或許此刻我的想法對於他來說,就正如是我面前的冰凝,總是在單純之間,似乎是懂得一些,可是終究不能徹底的領悟,或許我終究是女子,後宮的爭鬥於我而言尚且力不從心了,更何談軍國之事呢,我還是不要理會的好,做好我自己的本分,是最重要的。
我忽而跪下來,對着他道:“請王上理解臣妾的一番苦心,三日之後,就寵幸新晉的妃嬪。”或許是連她也沒有預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有些發愣,再然後,便將手裡的空瓷盅扔了出去,瓷盅被打碎,散落一地,有宮人聞聲進來,卻被耶律寒吼了出去,我依然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的手觸過來,將我的下巴拖起來,狠狠地看着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心裡一時有些害怕,但卻依然倔強的看着他,對着他道:“還請王上體諒臣妾的處境纔是,若然王上可以
不顧衆人的話語,臣妾怎能不顧,臣妾每日面對的便是整個後宮,後宮向來多是非,就算是沒有了妃嬪,那是非也不能盡消,既然如此,爲何不恢復那些妃嬪在後宮之中的地位呢,有了她們一起與我照顧王上,臣妾總還是省了不少的力氣的,況且,這後宮一旦熱鬧起來,別人的目標,就不會直盯着臣妾看了,難道這樣不好嗎?”
許是我的最後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不過是在提醒他,有人要暗中對我不利,而我這麼做,無非是爲了混淆那人的視線罷了,我並無意欺騙他,所說一切皆爲真實,只是我並不會輕易的講着其中的原委告訴他,除非,我可以掌握足夠的證據,否則就算是他,也不能自己做主。
他許是真的被我說服了,竟然沉默下去,我拍了拍手,門外原本顫慄的宮人們進來,我示意他們將地上打掃乾淨,然後才摒退了左右。這是我第一次刻意的逢迎,我不過是要讓他知道,我也並非情願的要將他推出去,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處於對我自身安全和姓名的考慮罷了。
我緩緩的走到他的跟前,低手將他的手握緊自己的手裡,他的手寬大而帶着滾燙的灼熱,幾乎就要將我的手心燃燒起來,我與他並排站着,微微的踮起腳尖,吻上他的脣,學着他平日裡的樣子,輾轉的,忘我的,我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一陣僵硬,而後纔將我攬進懷裡,變被動爲主動。
他的吻,滾燙而灼熱,我並沒有拒絕,而是一心的承受,過了這一夜,他可以擁抱全天下地女人,他便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只把我摟在懷裡了。他並沒有錯,我亦沒有,他不過是因着自己是帝王,所以才並不能決定自己的一切行爲,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三日之後的侍寢,我自然是安排了冰凝前去,一旦冰凝被寵幸,她便可以從凝渺殿之中搬出來,到我爲她新安排的凝傾齋去。那一日一大早,我便派了尹夫人帶着流川與流蘇一同去伺候冰凝,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不由不得這其中處任何的差錯。
我生活在紫禁城的時候,曾經親眼見到一位待侍寢的妃子被人害死在沐浴的浴池之中,浴池裡的鮮血幾乎就要把我的眼睛灼傷,那樣的場景,每每做夢想起來,都會不由得出一身冷汗,再也不能睡去,或許我擔心的,便是這樣的事情吧,所以才得格外的小心。
況且我根本就猜不到,莊姬爲何要對耶律寒身邊的人下手,以前汝南王存在的時候,我不過是以爲她不過是汝南王的一顆棋子罷了,只想着要害死王上身邊的一切子嗣,好幫助汝南王繼承大統,可是如今看來,我的猜測似乎是錯誤的了,她沒有得逞的害死我當年腹中的胎兒,卻又並不想施毒手於辰兒和瑞婉,使得我一時之間,並不能猜透她的心思了。
亦或者,如今後妃頓時多了起來,她暫時沒有了多餘的心思去解決辰兒與瑞婉之間的事情?無數的疑惑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我始終想象不到,或許,隨着時間的推移,事情自然而然會浮出水面,或許到時根本就不用我想此刻這樣,費盡心力的去猜測,做出如此多的努力,去挖掘了。
沐浴更衣過後的冰凝,在宮人的帶領下,經過我的王后宮,到達凝傾齋去侍寢,彼時,想必耶律寒已然在那裡等候了。後宮那些初進宮的妃嬪便是如此,只有經過了侍寢這一關,便可以擁有自己獨立的宮殿,而非與衆人居住在擁擠的關雎宮之中了。
冰凝侍寢,關雎宮的人自然是很不服氣,我特意在王后宮擺了宮宴,邀請那些此刻心中不悅的妃嬪們一同來用膳。原本清冷的王后宮,一時之間也熱鬧了不少。宮宴之上,我對她們道:“我知道你們之中的許多人對於我把第一次侍寢的機會給冰凝,很不服氣,既然這樣,你們就要把自己的優勢和所長展現給我,叫我也認識你,自然而然就回給你機會,若然是你本就沒有什麼吸引人的本事,就算是我給了你侍寢的機會,你也會失去王上的寵愛,既然如此,何不把機會讓給需要的人呢?這後宮就是如此殘酷,既然你們此刻身處宮中,就要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若想要出人頭地,就要學會這其中的規矩,如果有人,是真的不想要這樣的機會,那麼很好,悉聽尊便。”
聽得我的話,人羣中頓時沒有了嘰嘰喳喳的聲音,衆人都安靜下來,我對着她們道:“道理我是說完了,這本不是今夜的本意,可是見着衆人的心中不快,所以本宮忍不住說一說,好了,說完了,我們就用膳吧,此刻大家在一起,心中的煩悶自然也少一些,大家都盡情歌舞就是了,只一點,不要不開心,畢竟在這後宮的日子還很長,若是這麼輕易地就不開心了,那麼以後漫長
的日子,倒是要怎麼度過?”
衆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又小酌了幾杯,便各自散去了。我亦回到王后宮去,今日我這麼做,也並不是沒有私心的,不過是爲了讓自己也快快的度過這滿滿的長夜罷了,否則我一個人,竟也沒有了主意呢,這樣想來,倒是要感謝那些關雎宮的妃嬪了。
“吳宮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芙蓉死。吳王醉後欲更衣,座上美人嬌不起。宮中千門復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君心與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茱萸滿宮紅實垂,秋風嫋嫋生繁枝。姑蘇臺上夕燕罷,他人侍寢還獨歸。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那得長相棄。”
我緩緩地吟誦着這首觸動我此刻內心的詩句,不覺得心中悲苦,而宮裡沒了伺候我的宮人,尹夫人,流蘇和流川都被我安排到了凝傾齋去,我一人閒來無聊,便拿了我的七絃琴出來,上面已然落上了一層灰塵,自我從庵堂回來,就更沒有了撫琴的心思,想來,已然荒廢了許久,再次扶手上去,竟然都有些生疏了,吳宮怨的曲調,也不能盡訴我此刻的內心了。
吳宮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芙蓉死。這遼宮的秋季,沒有了繁華,沒有錦繡,只剩得處處灰沉沉的磚瓦和宮殿,還有悽清的令人絕望的悽遼。
吳王醉後欲更衣,座上美人嬌不起。我親手便將耶律寒推了出去,這對於我來說,又是何等的殘忍,或許此刻於我來說,早就沒有了所謂珍惜,一切都只是掙扎罷了,掙扎着不要死去,掙扎着,可以獲得些許的慰藉。
宮中千門復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那些還沒有獲得恩寵的關雎宮的妃嬪們,或許與我相比,處境更加的悲涼了。沒有子嗣的依靠和王上的寵愛,一切都是未知的命運。
君心與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或許於我來說,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在捍衛自己尊嚴中所做的最最無奈的抉擇了,我彷彿是一個小丑一般,竭力的討好着對於我似是有幫助的人,然後讀通她們內心的品行,繼而再爲我所用。
茱萸滿宮紅實垂,秋風嫋嫋生繁枝。重陽佳節就要到了,天上的母親啊,請你保佑我,可以是在自己心中的夙願吧,我幾乎不敢面對母親了,在她的面前,我現在已然不復是當日的靜宸了,而變成了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姑蘇臺上夕燕罷,他人侍寢還獨歸。君心向來都是薄涼的,縱然是專情如我的父皇,也不能避免要與別的女人生下子嗣,況且還要面對着天下人的壓力,可是於我來說,於所有承寵的女子來說,這卻是極難面對的啊。
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那得長相棄。或許,放下對於我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我不該掙扎,不該做出違背內心的東西,只有忠實於自己的內心,纔是最好的,不是嗎?
一曲奏畢,我終於將滿眼含着的淚水奔涌出來,臉上和睫毛都被淚水浸透,忙拿了一旁的絲帕來試去,生怕被別人看了去笑話。再看時,燭臺上的燭淚已然將燭光漸漸的熄滅了。我拿了頭上的簪子,走過去,輕輕地挑動着那些已然溢出的燭淚,燈光復又光亮起來,照亮了我臉上的淚痕,也照亮了此刻我的內心,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不知道是爲了與我賭氣,還是果真就喜歡了冰凝,耶律寒連連在凝傾齋留宿,我知道,我是再不能說些什麼了,若然此刻我爲那些關雎宮的妃嬪們打抱不平,我的目的又會輕易的被別人誤解,既然這樣,還不如按兵不動,對別人,也只是說,既然王上現在喜歡,就由着他,將來厭倦了,自然就輪到你們了,你們正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地修煉自己的品行與所長,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秋日漸漸地離着遼宮遠去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將整個遼宮的氣候推向了極寒的領地,我特意給凝傾齋的妃嬪們送去了過冬的物品,棉服大氅和斗篷,希望她們可以在這個寒冷的時節感受到一絲溫暖的氣息,不至於在這樣的時候,覺得自己是被遺忘的人。
冰凝此刻正當寵,自然是不缺少這些東西的,可是我還是要拿東西去給她,爲的,是要提醒她,與我當日的約定。我並不是勢利之人,可是仍然擔心她的得寵會將她的性情改變,萬一不復是當日我認識的冰凝,那麼,我便要另行打算了,畢竟我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果然,給冰凝送了東西去的第二日,她便派了流川來帶話了,自從她進了凝傾齋,我便把流川給了她,流川爲人處世我甚是放心的,這樣,也可以監視她的舉動,以免她心生二心。但此刻看來,她並沒有因着自己的得寵而得以妄爲,反而還提醒我,不必過於憂慮,我漸漸地放心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