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身體漸好,禦寒卿下令處決了那名玩忽職守的奶孃,可是卻並沒有懲處這背後下黑手之人,瓔珞心裡自是心如明鏡,若不是戰事吃緊,他又怎會如此顧忌柔佳在宮裡的地位,如此的在朝堂之上縱容定國公父子,怪不得在自己的父親總是與他背道而馳,想來是有些道理的,事情若是做得太過明顯了,自然會招來衆人的不服氣。
秋日裡一場接連一場的陰雨把寒意深深地帶進了整個皇宮,瓔珞獨自站在長廊裡,看着外面連綿一片地天地,再扭頭時,卻見柳蘇恍然站在不遠的地方,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她穿一襲品紅色錦繡的牡丹花圖樣袍子,腰間別着一塊明晃晃的白玉佩,即使是在這樣斑駁暗淡的天色裡,依然顯得她越發的美豔照人,彷彿那日的選秀是刻意的僞裝了一般,令人大爲驚豔。
瓔珞想着,自己在宮中並無多少人脈,若是與柔佳真正的較量起來,無異於是以卵擊石,就算自己可以僥倖躲過,也終究是兩敗俱傷,所以第一件事,便是培植自己的勢力,這樣一來,一是可以在這後宮裡安插自己的眼線,二來,也可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營裡,一同對抗那些日漸囂張的宮嬪。
徑直的向柳蘇走去,迎着細密的風雨,瓔珞高傲的擡起頭來,胸前的紫金龍鳳項鍊發出啪啪的聲響。柳蘇一愣,忙欠身行禮,瓔珞走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柳蘇不可思議的看着瓔珞的舉動,忙說道:“娘娘厚愛,奴婢惶恐。”
瓔珞露出淡然的微笑,攜了柳蘇的手向前走去,只是說:“陪本宮走走,如何?”柳蘇疑惑的點了點頭。中宮外秋水亭前的九曲迴廊,從中宮的一段到另一端,兩旁是潺潺的流水和寂靜的湖泊,立在那裡的殘荷敗葉讓人由衷的感嘆這一時節的蒼涼與無奈,縱然是在這皇宮裡,庭院深深,也鎖不住滿園的春色,直教寒冷的風把那些璀璨的盛放着的生命都催得枯萎了,纔算罷手。
“柳蘇是國色天香之姿,做側位小主,委屈你了。”瓔珞說道,並看着她的反應。她似乎是早已預料一般,神色一片冷靜,大大的出乎瓔珞的意料,“娘娘誇獎了,奴婢不敢當,做側位小主已經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了,不敢再過度妄想別的什麼,只想在這寂寂的深宮之中度過餘生。”
瓔珞從未料到柳蘇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此時又不好反駁些什麼,自己雖然早已有所計劃,但對於她,還是要步步小心謹慎,萬不可一時大意,急功近利,所以便笑着說道:“瞧我,一時有些多言了,不過本宮倒是喜歡妹妹的這性格,只希望以後多互相走動纔好。”
柳蘇聞言閃過一絲哀傷和感動,說道:“多謝娘娘擡愛,奴婢定當每日進中宮爲娘娘請安,還請娘娘保重鳳體,切勿太過悲傷。”瓔珞知道她口中
所指,兀自哀傷的嘆了口氣,點點頭。
因宮中近來頻頻的生出事端,太后結束了在外的齋戒,早早地趕回了宮裡,一向是平靜若水的宮廷因爲皇太后和皇帝生母淑太后的歸來而變得異常的躁動起來,彷彿是爲這宮裡增添了一抹新鮮的意味。
一晃已是半月,秋日的白天更短了些,彷彿剛歇了午覺,天就開始暗下來,瓔珞坐在鳳鸞殿的紫裘皮雕花大坐榻上,悠然的拾一本詩經,淡淡的看着。槿湖站在一旁,給她添一盞茶水,滾滾的熱氣凝結在空氣裡,茶葉在水杯裡打着螺旋,飄蕩幾下,復又沉寂下去。
傍晚的霞光還帶着秋日裡陽光獨有的金黃映透着半邊的天際,瓔珞正醉心的看着詩經,竟沒有注意到,禦寒卿一人獨行,悄然來到自己的身後,再看時,下人們早已不見了蹤影。瓔珞略微一驚,手裡的書早已滑落到地上去,然後惶恐的跪倒在地上,說道:“臣妾不知聖上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說完慌忙的去見跌落在一旁的孤本詩經。
手還未觸及到已然是發黃的紙頁,那書已然被禦寒卿拾了起來,他饒有興致的看着眼前的瓔珞還有自己手裡那本書,說道:“皇后品書,姿態優雅,神色淡然,是中宮美景。”聽他的話,瓔珞不覺得低下頭去,說道:“臣妾自知不該沉溺於悲傷之中,便拿了這麼一本書來養一養自己的心性,也好讓自己的心慢慢的靜下來,早日着手處理這後宮的事宜,否則總要麻煩柔佳妹妹,倒讓我有些無地自容了,真是虛擲了這個皇后的名分。”
聽到瓔珞的話,禦寒卿略微沉思一番,說道:“既然皇后身體已經恢復,那麼理當由你重掌後宮事宜,只是,你的身體素來虛弱,難道不要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地修養一番?”
瓔珞忙回道:“謝謝聖上的關心,臣妾整日呆在鸞鳳殿裡,身體已經大好了,處理些後宮的事宜,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太后已然入住中宮棲霞殿,臣妾更應當努力作爲,不誤了這皇后之名,也好叫太后放心。”
“既然你這樣說,那就隨你吧,只是,萬不要太過操勞,還當以自己的身體爲重。”說罷走上前去將瓔珞輕輕地攬進自己的懷裡,在她的耳邊喃喃道:“真還等着皇后再爲朕生一個皇子呢。”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有觸動了瓔珞內心深處藏着一抹傷情,她竟有些哽咽,憋在胸口,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得把自己的頭埋進禦寒卿的懷裡,聞着陣陣襲進鼻息間的龍涎香氣。
再過不足半月便是中秋佳節,爲了一掃宮中因爲失去小皇子而一直陰霾的氣氛,太后下令在八月十五這一天盛大的舉行一場家宴,一來是爲早早便進宮的六安王蕭禹揚接風洗塵,一來是要慶祝定國公父子攻下西夏,暫時大宋可以忘卻西邊的
擾亂,再一來,便是要瓔珞好好地放鬆一番,忘記之前的憂傷,這一切,太后回宮的第二日,瓔珞前去請安之時,她便不止一次的提到,很是爲瓔珞着想,讓瓔珞不忍心拒絕,可是,這麼豪華的一場宮宴,到底有幾分與自己有關聯,無非是要拉攏定國公父子罷了。
“花在此時落,月在此時圓。人間天上,歌起舞飛旋。鳳鳥還巢,更無狼煙,寂寞了美嬋娟。波涌萬種纏綿,海底倒映天。不教浮雲將月蔽,心想太平萬萬年。我有霓裳風吹動,水起漣漪歌撫平。雲藏潛龍,月隱寒宮。雲鬚染彩,月灑光暈。彩雲追月,雲掩秋空。月沾涼意,雲載清風。才現歡欣,又惹愁生。此憂誰解?誰是知音?且飲此杯,共語昇平。良辰易逝何如夢。”
悠然的笛聲在中宮外不遠的地方徐徐的隨風而來,瓔珞坐在牀榻上聽着,不覺得迷濛了雙眼,在這寂寂的深宮之中,又何來這般無拘無束的輕妙笛聲,竟像是誤落凡塵的仙子,一點都不染塵埃,卻又不是炫君的風格,這一曲,甚是清麗。
或許是瓔珞聽得入了神,竟沒有注意到槿湖在一旁喊了自己許多聲,待到她回過神來,卻看見微芳與樂依拿了一件淺紫色的手工刺繡對襟的錦緞榮服站在自己的面前,瓔珞一愣,然後便意識到,這一定是要在宮宴上所穿的衣服,看那衣服,竟沒有一星一點的大紅大綠,看上去莊重而素雅,想必是考慮到自己此時的處境,也不好被人抓了什麼把柄,說自己剛失去了子嗣便是這般的出風頭。
瓔珞本就沒有心思試什麼衣服,她們這一來,竟是擾了自己聽笛聲的心思,再聽時,卻沒有什麼聲音了,便嗔怪這說道:“瞧你們,把如此美妙的低音都嚇跑了,看我怎麼罰你們。”
槿湖兀自一愣,說道:“娘娘開什麼玩笑,奴婢沒有聽到什麼笛音啊?”再看一旁的微芳和樂依,也是搖着頭,瓔珞頓時生出許多疑惑來,怎麼會沒有什麼笛音?自己明明就聽到一曲婉轉的《彩雲追月》在殿外升騰起來,伴着清脆的擊竹之聲,絲絲縷縷的傳進自己的耳朵裡,又怎會有假?
瓔珞站起身來,小跑到殿外,明月懸空,如見圓滑的一輪明月,什麼人也沒有,也是,中宮的四周都是水渠,又又怎會有什麼人去吹笛子,還是自己太過多疑了,竟是出現了幻覺?
一旁的槿湖忙說道:“娘娘不可穿得如此單薄在此逗留,若是生病了怎麼辦,天色晚了,還是快些進去休息吧。”說完擡手去攙扶一旁的瓔珞,瓔珞擺了擺手,示意要自己走,並問道:“今晚聖上留宿何處?”
槿湖頓了一下,爲難的說道:“回娘娘,晚飯的時候小順子去打聽了,管事的宮人說,是去了歡陽閣依容小主那裡,算來,聖上已然在那裡留宿三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