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所有人都命犯桃花。溫柔將趙顏留下,帶着裁雲回府去時,竟然撞見洗竹與小瑞兩人在花樹底下竊竊私語,瞧他們面上那含情帶笑的模樣,用手指頭想溫柔都能知道他倆之間一定有些曖昧。
她沒動聲色,想悄悄繞回梧桐軒去,誰知洗竹到底練過點功夫,耳力也比尋常人要好,聽見腳步聲,轉眼見是溫柔,不禁訕訕的低了頭道:“夫人。”
“嗯……”撞破別人說情話,尷尬的反倒是溫柔,她加快步伐想要拖身離去。裁雲不明所以的跟在後頭,還頻頻回望。
“夫人留步。”洗竹出聲道:“爺尋了你半日,眼下在臨風軒呢!讓我見了夫人就知會一聲。”
“我知道了。”溫柔站定想了想,忽然回頭笑道:“你若是定了主意,趁早和他說去。”
洗竹被她一句話鬧了個大紅臉,小瑞也手擰着帕子,咬脣笑而不語,唯有裁雲,仍舊懵懂着。直到走得離他倆稍遠,纔不解問道:“夫人,定什麼主意?和誰說呀?”
溫柔笑望着她道:“你要是心裡有了主意,也記得趁早告訴我。”
“說什麼呢?”裁雲被攪得更迷糊了,長長的眼睫撲扇了兩下,眼裡滿是疑惑。
溫柔不同她解釋,只讓她上梧桐軒去,囑咐小瑜給趙顏送鋪蓋去,自己則轉身穿過一條林蔭道,往臨風軒那裡去。
陸策坐在桌案前執筆疾書,寫到一半忽然停下來,擡頭就瞧見窗外溫柔身着一襲海棠紅單裳,掠起被風吹得拂面的柳枝,匆匆向這邊走來,不覺站起了身,迎到門外。
“走這麼急做什麼?”陸策見她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不覺伸手抽了她籠在袖裡的帕子,替她輕輕擦拭。
“洗竹說你找我。”溫柔笑着從他手裡抽回帕子,照樣籠進袖裡,邊往屋裡走邊道:“我這不是怕你等急了嗎?快說,找我有什麼事?”
陸策不語,只朝着桌案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溫柔走過去,見一案的大紅喜貼,不禁“呀”了一聲,轉回頭望向陸策道:“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月呢,怎麼這樣急?”
“早預備好了,到時就不慌張了。”陸策走過來。很自然的伸手環住溫柔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淡淡笑道:“我寫貼寫膩味了,找你來磨墨添香。”
溫柔只覺耳輪被陸策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拂過,癢嗖嗖的,連忙拍開他的手道:“大白天的,別鬧……”
陸策沒有鬆手,反倒環得更緊了些,脣輕輕貼上了她的後頸。不知爲何,婚期愈近,他就覺得日子過得愈慢,從前還沒覺得,眼下一刻不見,就如隔三秋,雖沒有想到心慌,但是腦海裡總拂不去她的影子,做什麼事都容易跑神,想的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溫柔被他摟着,感覺很安心很舒適,也不再說話了,只是反手輕輕撫着陸策的發。心裡感慨,似乎從雲州回來後,每日都被瑣事纏身,兩人很少有這樣獨處的時光。此時此刻,她再沒有別的期盼,只願這樣靜好的歲月,能長長久久。
院裡一陣風過,輕輕拂動眼前的珠簾發出泠泠的撞擊聲響。
溫柔眨了眨眼,透過那微晃的珠簾,看見的是一片鋪天蓋地般的紅。兩位喜娘滿面帶笑,不停的在屋裡進進出出,一會捧了香粉來,一會又取了頭面衣裳來,而溫柔端坐在那裡,任由裁雲在梳子上沾了刨花水,將她的頭髮理得通順服貼,再輕輕的盤起髻,cha上一隻累絲嵌寶石金鳳簪,又點上額花,染了脣紅,妝點出喜慶華貴的模樣。
時光匆匆,分明前一刻還覺着日子悠長,怎麼一晃兩個多月就過去了?溫柔有些恍惚的望着鏡中那盛妝的女子,這人,真是自己嗎?瞧上去熟悉卻又陌生。
“新娘請起身,要換吉服了。”喜娘抖開縷金繡鳳的大紅長裙,送至溫柔面前。
外屋裡,溫媽媽揚着嗓子喊,“好了沒有?吉時快到了。這可耽誤不得!”
劉嫂笑着xian起珠簾道:“別急,就快好了,誤不了。”
院子裡嗩吶喇叭吹得歡快,鄰家的孩子們在滿院的嫁妝堆裡擠擠攘攘,鬧着要看新娘。溫剛捧着簸籮,大把大把的往院子裡撒喜糖,逗得那些孩子一涌而上的瘋搶,而門外則圍着許多瞧熱鬧的姑娘媳婦,在那裡低聲說笑。
溫柔從最初那恍惚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比往常沉重了許多,這也難怪,那麼沉甸甸的頭面首飾和衣裳壓在身上,想挺直脊樑都覺得有些困難,加上天氣炎熱,那吉服密不透風,她的汗是一層接一層的出,很快就花了臉上的妝,慌得喜娘連忙拿帕子替她抹汗,又接着往她臉上敷厚厚的脂粉。
這個時候,溫柔終於開始懷疑那皇帝老兒將婚期定到大夏天,是不是有意在整她和陸策。陸沉舟和陸鳳林都不是愛面子喜奢華的人,若不是聖口親賜的婚事,壓根不用這樣大張其鼓的操辦。那她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難道,這就是痛並快樂的感覺?
陸策此刻胸前簪着花,帶着迎親的隊伍,騎在馬上一路往溫家趕來,他這會對皇帝老兒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分明數日前謝正瑞曾下旨說身體不適,成親之日就不用他們趕到宮裡去謝恩了,誰想今日一大早,又遣了內侍來,說想見兩對新人,那回頭進宮一耽擱。原定的拜堂吉時是指定趕不上了,只能往後推延,連帶的洞房花燭夜也得跟着往後推……
溫家門外圍的姑娘媳婦瞧見迎親隊伍來了,連忙避到一旁,有幾人瞧見陸策騎在馬上那丰神俊朗的模樣,頓時羞怯的低下了頭去。院子裡,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高喊了一聲,“新娘子請上轎!”爆竹聲就跟着鋪天蓋地般響了起來。
新娘上轎講究三催四請,即便溫柔在人多雜悶的屋子裡待得感覺快要窒息,卻還得擺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在一聲連一聲的催請聲裡,穩如磐石般坐着。
“姐姐——”小環走過來執起溫柔的手,臉上帶着笑,眼裡卻lou着戀戀不捨。
溫柔壓根不像這裡的新嫁娘,臨上花轎前要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笑吟吟的望着小環道:“做什麼鬧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我就算成了親,也會常回來看看的。”
“嗯。”明知溫柔說的是實話,但小環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滑出了成串眼淚,又忙背轉身去悄悄擦拭。
倒是溫媽媽急着在她耳邊輕聲催道:“柔兒,你倒是哭兩聲哪!誰家的大姑娘出閣時不哭?回頭嫁過去,要讓旁人笑話,讓夫家瞧不起的!”
“笑話?”溫柔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成親是喜事,哪有哭的道理?今日我絕不哭!”
說不感傷,其實是嘴硬,她心裡也有連喜悅都壓不下去的淡淡悵然。終於,要嫁作人婦了,要是爸媽和爺爺能瞧見這一刻,該有多好!溫柔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不看任何人,只伸手接過喜娘遞來的一隻盛着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的繪着百子圖的描金剔紅沉香木匣子,隨後輕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由裁雲攙扶着,仰起頭就向門外走去。
今日跨出這門檻,她就要道別過去。開始另一段嶄新的人生了!溫柔緊抿着脣,脣角微微上揚,極力剋制住自己不去回首往事,她怕眼淚真的落下來!
爸、媽、爺爺——
若你們在天有靈,能看到眼前這一幕,就請相信,女兒將來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下去,請你們安心、安息!
溫柔走到門前,被灼熱的陽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但目光穿過擠擠挨挨的人羣,一眼就望見笑吟吟立在院中的陸策。兩人默然無聲的對視了片刻,陸策緩緩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新娘子出來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恭喜恭喜啊!”
“新娘子好漂亮啊!娘,我也要穿新娘子的紅衣裳!”
“去,一邊玩去,等你大了,自然有穿紅衣裳的日子!”
……
院裡圍觀的人羣喧鬧起來,但此刻陸策和溫柔的眼中只有彼此,耳邊縈繞的話語聲,都彷彿被自動過濾一般,顯得縹緲而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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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微微一笑,提起裙襬就要往門外跨去。
這時喜娘在裡屋慌張的追了出來,大聲喊道:“哎!喜帕!喜帕!新娘子還沒蒙上喜帕呢!”
溫柔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微蹙了蹙,這神情盡落入陸策的眼裡,他一隻手拉過溫柔,另一隻手將喜娘手裡的喜帕一抽,團進自己的衣袖裡,淡淡笑道:“要這讓人氣悶的東西做什麼?”說着,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他就帶着溫柔,轉身大步往院門外走去。
陸策天生就有一種能令人悅服的氣質,衆人聽見他這不羈之言,竟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暗想這樣熱的天,讓新娘蒙上喜帕,坐在密不透風的花轎裡,的確有些不合適,萬一悶昏了可怎生是好?於是都大點其頭,連聲感嘆“有理”起來。
直到溫柔被送上了花轎,溫媽媽纔回過神來,一拍身旁溫剛的腦袋道:“你傻站在這裡做什麼?按規矩須得你將你姐姐抱上花轎的!”
“可是姐姐已經上轎了呀!”溫剛被拍的委屈,捂着腦袋道:“總不能將她請下來,再抱上轎一次吧!”
“你!你氣死我了!”溫媽媽眼見裁雲和喜娘都急追到花轎旁,院裡圍觀的人羣也跟着向外涌去,再沒心緒與溫剛計較,只跺腳抱怨道:“這不哭不鬧又不蒙喜帕,這這這……這成何體統啊!”
“花轎就要走了,你不趕着上去與柔兒再說兩句話,在乎這些做什麼?”劉嫂在旁一把拖着溫媽媽就往門外奔。
小環與溫剛兩人跟在後頭,相視一笑。
花轎停在門首,溫媽媽頗煞風景的拽着轎中溫柔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低聲叮囑着她過門後需要做到的三從四德。
街角處,葉昱隱在牆後,默默望着這一切,直到喜娘高喊一聲,“新娘子起轎了——”才黯然轉身,緩緩地往小巷另一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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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字數寫超了,不過這一章截留一段,感覺就不太連貫了,見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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