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珠玉二人回到榮府。煦玉爲賈政喚去書房閒談,賈珠則將千霜千霰喚至跟前,率先開口打趣道:“千霜, 之前你爺我爲你之親事奔波一陣, 你一直欠着爺我一個人情, 如今總算俟得機會令你償還這人情了。爺近日將要成親, 你快將爺我成親的賀禮備好, 爺便算你償還我的人情了~”
千氏兄弟聞言均感意外,不禁面面相覷一陣,問道:“大爺此番便要成親了?這般大事我兄弟倆怎的竟毫不知情?何況大爺親事乃是這榮府裡的頭等大事, 便是當初璉二爺大婚之時闔府之人亦是三個月前便已知曉,府中整整籌備了一月有餘呢……”
賈珠於一旁目視着他兄弟二人神情疑惑, 只自顧自地臆測此事, 不禁捧腹大笑, 隨後方纔說道:“我這親家來頭可不小,由此闔府怕是除了你二人, 尚無一人知曉。而我只道是此事大抵終瞞不過你二人,便也如實告知你等,並欲你二人爲我這樁親事充那冰人。”
兄弟二人聽罷這話忙道:“聽大爺這般說,便是連這府里老爺太太俱不知此事?”
賈珠點頭以示肯定:“不錯。”
他二人又道:“如此說來,難不成這是……私定終身?”
賈珠道:“算是吧, 不過林府裡邵先生並了蘇公子是知曉此事的, 我會說服先生公子做我的證婚人。你二人亦是知曉我命中不可娶親, 遂府中老爺太太當不會爲我謀一門親事, 雖說私媒近於奔, 我亦是無可奈何,欲結親惟有如此這般私下行事。”
兄弟二人聽罷頷首以示明瞭, 隨後對曰:“既是大爺親事,我兄弟二人焉有推脫之理?爲大爺做這媒人乃是大爺看得上我兄弟二人。想必此番大爺已與女方家將親事議定,如此還需我二人做甚?”
賈珠聽罷這“女方”二字當即笑出聲來,道句:“好個‘女方’哈哈!我且將這‘奶奶’娶了來~”隨後又勉力斂下面上笑意說道,“此番正因了我這親事不合常情,方纔需尋了你二人這等我熟識信任之人託付了此事……”
二人又問:“大爺,此番何謂‘不合常情’?難道是女方家世稍遜,與了咱府裡不是門當戶對?”
賈珠則答:“並非是因了家世之類,我想此家與我府上倒也很是當對。”
千霰聽罷則更爲疑惑,心下只道是自己素日裡跟隨在賈珠身旁當差,卻從未見過賈珠與了哪家的小姐私下有甚來往,甚至亦未見到其與哪家家長接觸商討類似之事,遂忙道:“大爺可否直接告知女家乃何方神聖,想必能爲大爺瞧上眼的小姐,亦是出類拔萃之人……”
此番賈珠聞言並未忙着回答,而是從一旁案上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掀開蓋碗,緩緩垂首啜了一口。隨後又慢慢將茶盞放回案上,暗地裡斟酌着詞句,思忖着如何將此事和盤托出而不會“驚嚇”到這兩兄弟。而一旁侍立的二人則目光灼灼地注視着賈珠的動作,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屏氣凝神地等待賈珠道出甚光彩奪目的名姓。
半晌過去,賈珠方纔緩緩開口說道:“這個……其實此人乃是你們認得且萬分熟稔的……”剛將這話道出口,便聽見吟風賞月齋外守着的潤筆道句“林少爺來了”,隨即便見煦玉推開門進了屋。
屋內兄弟倆見狀忙向煦玉見禮。賈珠見來人是煦玉,便也並未制止,對煦玉笑着道句:“正談媒人之事。”
煦玉聞言隨口問聲:“嗯,談到何處了?”一面端起案上賈珠的茶盞掀開蓋碗飲了。
賈珠則笑着答道:“正說我娶的那女方家是何來頭。”賈珠說罷這話便又轉向一旁的兄弟二人,指着煦玉對二人打趣道,“喏,這便是那女方家的,今日便讓你們見識見識,省得你們媒人再行前往相看了~”
此話一出,煦玉登時噴了一地茶水,手中端着的鷓鴣斑盞幾近脫手摔下。還將些茶水嗆進氣管,咳得喘不過氣來,咳了半晌方滿臉漲紅地望着賈珠說道:“珠兒此言卻是從何說起?!”
賈珠見狀一面笑得捶胸頓足一面從身上掏出絲帕遞了過去。而千霰則忙地步至煦玉身畔從他手中接過茶盞,一面幫他輕拍後背順氣。
另一邊千霜見狀則無奈對曰:“大爺此番莫要打趣消遣小的們,此事非同兒戲。這不是林少爺嗎?莫非此番大爺心儀的可是林家之人?”
賈珠聞言一面拼命忍笑一面回答:“大爺我……噗哈哈……以這輩子最鄭重其事的……哇哈哈……的態度回答你、你們,不、不是少爺、少爺家的人……就是少爺本人啊哈哈……”
“……”
賈珠見兄弟二人仍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遂強制按捺住笑意強做一臉肅然的表情說道:“你二人捫心自問一回,除卻大少爺,爺我又嘗與何人來往從密?此番我直言告訴你二人,絕無半點虛言,我賈珠與了一旁的林少爺,已經剖白心意、互許終生。”
二人見賈珠說得鄭重,便也不敢不認真對待,千霜沉默不言,千霰則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大爺,此話當真?您真未打趣消遣小的?”
賈珠頷首道:“誰會拿終身大事當那消遣?何況消遣爾等有甚意思。你若不信大可詢問一旁大少爺,難不成此番我還與少爺一道合謀消遣你二人?”
二人聽罷又轉頭望向煦玉,只見煦玉亦是鄭重其事地頷首以示肯定,他二人見狀方纔確信無疑。待接受了這事,細想一番便覺此事頗爲在理。賈府闔府上下皆知賈珠扶乩被判不宜娶親,大抵這尋常人家的女子亦壓不住大爺命中的煞星。而林少爺自小又與了大爺一道長大,竹馬之交日夜相伴,遂也漸生情愫進而意篤情深。而若說此乃龍陽之好斷袖之癖,可知這千氏兄弟本爲嶺南人,早年在家鄉之時便見識了不少男男相悅之事,遂未覺有甚違理背俗之處,此番倒也坦然接受此事。
隨後又聽賈珠佯裝無奈道句:“若大少爺乃女兒之身,大爺我便也省了這許多煩惱,按禮將他娶進門便是。奈何他偏巧是男兒身,大爺我難得瞧上一人,如今攤上了他這男子,便也只好認了~”
一旁煦玉聞罷賈珠之言,一臉抽搐的表情說道:“珠兒……”
賈珠又道:“當初千霜你的婚事求了大少爺替你做媒,此番少爺大婚,便也請你爲媒,亦算是有來有往了,說媒錢一百兩,你可願意?”
千霜忙答:“大爺說的哪裡的話,爲少爺做媒是小的榮幸,何況此番更是大爺之事,小的是義不容辭。只大爺此事較了尋常親事不同,小的等尚不知該如何行事,還望大爺指教。”
賈珠則道:“此事自有我們操辦,你不必過餘憂心。我二人之事本便無法公之於衆,你只負責往來兩家之間,審過聘書聘禮,在定親拜堂之時做個見證即可。”隨後便又打趣着補充道,“此番大少爺欲由自己充了那男方之禮,屆時那聘金聘禮必不可少,千霜你可千萬給你家大爺我瞧清楚了,將那聘書都收好,聘金聘儀要是少了你爺我可‘不上那花轎’~”
千氏兄弟聞罷俱被這言逗樂,相視一笑後便雙雙向賈珠躬身行禮曰:“是,小的定爲大爺少爺做好這媒人。”
千霜又道:“此番大爺大喜,小的定要奉上一份大禮,在此之前小的倒是尋到一物,此番再尋人打造一番,正好在這等場合贈給大爺作爲賀禮。”
賈珠聞言饒有興味地對曰:“哦可是如此?想來你之眼光品味亦是不差,此物既是精心準備的,那爺我可要拭目以待了……”說到此處又憶起一事,遂便轉了話題道,“我記得上回我提過有一來華使者團正待進宮面聖之事,你可還記得?”
千霜答道:“回大爺,小的記得。那使者團此番正待前往熱河祝壽,尚還留在京城候旨。”
賈珠聽罷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正是想啥來啥。你即刻爲我送封信與侯二公子,道是此番我欲助他接待這夥兒洋人使者團。這夥人欲開放口岸以便平等貿易之事我並不反對,只要他爲我做成一事,屆時我尚可令他不必置身這京城,亦有銀可賺。”
千霜聽罷隨即領命去了,此番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