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煦玉自是回去了林府,並向林縉索回了吟詩的身契。而榮府這邊,賈珠將執扇喚到吟風賞月齋,私下裡吩咐欲遣他前往侍奉煦玉之事。話說這執扇雖在前文之中少有提及,然卻斷非就如賈珠對煦玉所言那般乃自己房中的閒人,賈珠慣常的原則便是身邊不養閒人,但凡他手下之人,無不令其對己有利。且說賈府之人均有專門負責爲其採買的下人,而這執扇正是賈珠處負責採買的。除此之外還兼了爲賈珠外出應酬、打探消息之類。而待千霰前往嚴府習學騎射之後,執扇還曾作爲千霰的陪練一道練習,可謂能文能武。此番賈珠就此將執扇送與煦玉做小廝,倒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而執扇聞罷賈珠欲將自己送與煦玉使喚,亦是萬分疑惑不解,以爲是自己有甚失職之處,賈珠此番是藉此欲將自己給遠遠地打發了。遂忙地於賈珠跟前跪下不住地磕頭說道:“不知執扇此番是犯了何錯,令大爺竟欲將執扇給打發了!請大爺明示執扇,千萬饒恕了執扇這回,執扇再也不敢了!……”
賈珠見狀嘆了口氣,命執扇起身,遂耐心解釋曰:“此番怎的作此之想?我若是欲就此打發了你,何必這般拐彎抹角地,徑直回明瞭太太令你家人來將你領了回去便是。”
執扇聽罷忙道:“大爺既非嫌棄了執扇,那便請大爺允許執扇跟隨在大爺身邊當差便是!”
賈珠則答:“你道我此番是願意將你遣去供他人支使嗎?可知你若走了,我尋了他人需培養多久方纔能令其代替你的位置,且不說是否能尋到適宜之人。然我遣你去往林大少爺處,到底是因了林大少爺是與他人不同的,他於大爺我很重要……”
一旁執扇聞罷這話尚且不明,賈珠亦並未打算深談,遂只道:“現下不多說,你今後自會知曉。總之遣你前往,是有要事吩咐你去做。你去做他的小廝,卻並不屬於他林府之人,仍是我名下的小廝,在我這處領月錢,仍照從前的規矩,若是做得好,爺自是不會虧待你。”
執扇聞言便也安下心來,遂忙道:“大爺如此說小的就放下心了,此番小的定然盡心盡力服侍林大少爺。”
賈珠見狀首肯,隨後又道:“此番遣你前往,便是因了你們四人均是跟隨我多年之人,我自是信任,若是另尋了他人去侍奉他,屆時有了甚主意,我也不好出手。加之執扇你一直隨同千霰一道練武,身手尚佳,林大少爺到底乃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書生,若有甚意外,有你在一旁護着些,我也好放心些許。此外將你安插在林大少爺身邊,便也欲你幫我隨時掌控大少爺以及林府上下的情報信息,無論大少爺在做什麼,諸如吃了什麼去了何處見了何人看了什麼書寫了什麼詩作了什麼畫包括房中放了什麼人等等均需細心記下了向我彙報,可是聽明白了?”
執扇聽罷答道:“明白了大爺。”
之後賈珠頓了頓方纔又道:“還有……珣玉到底是文人才子脾氣重了一些,倘或他性子一來,欲令你默書背詩之類的,你便多擔待着一些,他的小廝自小都是這樣過來的……”
聽罷這話執扇忽覺眼皮猛跳心下一凜,幾近有欲哭無淚之感,遂哽噎着說道:“這、這大爺,小的雖亦習得幾個字,然肚子裡也無甚墨水,書也未念過幾本,這背書啥的,我……”
賈珠見狀亦不迴應,惟愉快地揮了揮手,未曾沒有那麼一絲幸災樂禍地將執扇打發了。此番則按下不表。
另一邊,卻說煦玉回了林府之後,索回吟詩的身契,又將自己欲將吟詩還其白身放了出府之事知會與賈敏,賈敏見煦玉是自有主張,遂也並不反對,允了此事。隨後煦玉便將吟詩喚至自己跟前,就此番吟詩與迎荷私定終身而又瞞着自己一事狠命數落了一番。
吟詩只不住地叩頭請罪,淌眼抹淚地說道:“小的自知此番行事放誕,不合規矩,怨不得少爺打的罵的。小的和迎荷之事本也不敢瞞着少爺,然礙於迎荷本是珠大爺房裡的大丫頭,小的不敢隨便嚷嚷了。更是知曉少爺生平是最不理論這些個兒女私情的,遂也怕少爺知曉了這事惹了少爺震怒,所以小的惟有戰戰兢兢地瞞着不敢前來告訴少爺。此番幸虧了珠大爺大恩大德,願意將迎荷給放了出府,成全了小的這等私情,遂方纔膽敢前來少爺跟前請罪……”
座上煦玉閉目傾聽着吟詩之言,未曾參言,只聽吟詩又道:“小的此番不敢奢求了珠大爺爲小的說情,只道是珠大爺爲成全小的欲遣了小的前往金陵當差,小的一念及此番便要離了少爺前往那千里之外之地,不知多久方纔能再見少爺一面,小的、小的心下便是不捨難安……”
煦玉聽罷這話,心下亦是動容,二人畢竟自小便已相識,彼此有些情誼,此番分別實屬生平首次,便也再難將那斥責埋怨的話說出口,遂從身上取出吟詩的身契遞與他道:“拿去吧,從此以後你便也再不是我林府的奴才。”
吟詩接過,顫抖着手展開掃視一番,隨後便不住地對煦玉磕頭謝過了,口中只道是“待小的今後回了京城,再行前來伺候少爺”。
煦玉不言,惟在周身摸索着,先是碰到了自己左邊腰際懸掛的一塊碧玉,低頭一看乃是林海傳與長子的林氏祖傳玉玦,當是不可贈了他人;遂又往右腰際摸去,這邊掛的卻是幼年時賈珠贈予他的那顆徑寸明珠,亦是意義重大不可失落之物。搜遍了渾身上下方纔憶起袖中的摺扇,遂取了出來起身步至書案跟前。一旁吟詩見狀,自是明瞭煦玉此番是欲留字題詩了,忙地上前磨墨潤毫,思及此番怕便是最後一次爲自家少爺|做此事了,心下亦是萬分戚哀。只見煦玉接過吟詩雙手遞來的筆,隨即便揮毫於扇面之上題下一首《送別》:
“八月清江外,驛亭送離舟。
南山行夢遠,北地歸路長。
徵雁去復返,春花謝又開。
離人別後曲,來年難再還。”
最後題上“珣玉試筆”。待將墨跡吹乾,隨後便將摺扇贈予吟詩。吟詩感恩戴德地接過了,小心翼翼地收好,道句“小的定然好生保管”,之後似又憶起一事,開口對煦玉說道:“聽聞珠大爺遣了他的小廝執扇來代替小的服侍大爺,既是珠大爺之人,想必是信得過的,如此這般小的離了少爺也能放心些許。小的離開之後,還請少爺千萬要保重!”言畢又跪下去磕了幾個頭,煦玉見狀惟點頭以示知曉,隨後便令吟詩退下了。
三日之後,吟詩與迎荷便跟隨千霜一道離開京城啓程前往金陵,千霜前往先行進行技術指導,之後待千霜返回京城,便全權交與吟詩監管。在此期間,賈珠與煦玉商議,吟詩迎荷均是家人已故,他二人便一人出資一份與吟詩與迎荷,賈珠與迎荷出了嫁資,煦玉與吟詩出了彩禮,千霜做媒,二人在他倆的撮合之下完了婚,如此這般他二人前往金陵便也再無顧忌。在離京那日,他二人專程來到賈珠跟前辭行,迎荷笑曰此番定會幫大爺看好了吟詩,若是吟詩未能料理好金陵的產業,她便第一個替大爺罵他。賈珠聞言笑曰如此他便在京城靜候佳音了。言畢賈珠心下很是滿意自己這一招,他撮合了吟詩迎荷,又放了他們白身,監管祭田產業一事又有利可圖,此番只會令他二人對自己更爲感激,定會好生爲他效力。此事已畢,此番按下不表。